程子放像是沒聽到他的話,整理了下襯衣袖子的褶皺,不動聲色,“她結婚也好離婚也罷,都是她的事,當初選擇離開你,到底是因爲你忙於事業疏忽於她還是別的什麼,都沒必要再糾結,但我想,她的確是真心愛過你的。有句話怎麼說,相忘於江湖,纔是對彼此最大的尊重和慈悲。”他說完拍了拍傅雲起的肩膀,一副“任重而道遠”的樣子,走出了辦公室。
傅雲起在黑暗中隱藏着自己的不自然,他承認自己被程子放一針見血的指出了毛病:忘不了。也難怪他能坐上主編的這把椅子,果不其然。
“別又回家繼續熬夜,明天上班遲到要扣你錢的。”
“我加班到現在也沒見您給我全勤補貼啊。”程子放擺擺手,走出公司大門。
傅雲起這才感覺全身的肌肉得到了放鬆,他走進自己辦公室,看着窗臺上新增的盆栽,的確是分支極多柔軟叢生的雲片鬆,現在這個季節恰逢果實期,傅雲起細看,零零落落確有紫黑色的漿果長出來。
這種植物原產於南非,觀賞性極高,但冬季不耐嚴寒,夏季最忌陽光,葉片纖細秀麗,密生如羽毛一般,翠雲層層,所以又有云竹之稱,和他名字相似。
它的花語是寧靜與淡泊。
傅雲起在一瞬間,明白了顧老爺子的用意。
在周抱玉心裡,和mia這一場仗有了傅雲起的幫助,她志在必得。
新的一天,陽光正好。她拎着lv包包從地鐵站嘈雜的人羣裡用力擠出來,踩着十釐米的高跟鞋飛快地衝上星巴克的臺階,過會兒拿着咖啡走出來,站在門邊狠狠往裡面加了三倍奶昔三倍糖,一口氣吞了兩倍用量的感冒藥片,晃了晃杯子便灌下一大口咖啡,然後走向公司,進了電梯。
人事資源部的走廊裡,坐着排成長隊的面試人羣,每隔十分鐘就會有一個年輕人從房間裡出來,把手上的簡歷扔進垃圾桶。
抱玉掠過那些比她還年長的應聘人羣,徑直走向公關部,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迅速清醒過來。
看了看錶,八點三刻,她拿了文件夾,看了下今天的工作日程。
上午九點部門會議,談春裝大秀的會場佈置工作;等下要去幹洗店取回一件模特要穿的禮服;去收發室簽收狄斐婓指定要的一些書目。
她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應該沒有什麼忘記的事情了。
但今天辦公室裡的氣氛有些詭異,大家寂靜的要死,所有人都面色嚴峻如喪考妣般噼裡啪啦的敲擊着鍵盤,打印機不斷地響着聲音,此起彼伏的收發郵件的“叮叮”聲一浪高過一浪。
按理說現在的辦公室即便沒有酒池肉林也該擺着沒有葷腥的火龍果冷盤和馬卡龍,再配上玻璃瓶裝的雞尾酒,怎麼說也得是個高雅和諧裝丫挺的場面。但抱玉坐下來才聞見,一股子泡椒鳳爪混合鴨血粉絲湯的味道撲面而來,她環視一週,所有女孩的眼線都暈的像熊貓,沾了一嘴的蘇打餅乾渣。
抱玉有些懵了,明明策劃案已經確定下來,模特公司也洽談好了,甚至雲氏也已經增加了衆多媒體,賓客名單上的人除了個別的實在難請到之外,其他人都確定到時會到場。她低頭一聲不吭地忙碌,mia和rubby都正在狄斐婓的辦公室裡站着,雖然聽不到聲音,卻依舊能從狄斐婓的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上感受到她的憤怒。
“怎麼了?”抱玉小聲問旁邊格間的瑞貝卡。
瑞貝卡先是一臉驚愕,而後貓着腰湊過來,“今天凌晨滅絕師太就發了紅色緊急通知了,咱們策劃案泄露你不知道嗎?”
好像貼在玻璃上受擠壓變形的臉,慢慢褪下去最後一點血色。
抱玉猛地打了個寒戰,腦袋嗡的一聲,思維一片空白,白的像墳墓上堆積的一層雪,而她卻不知道該怎麼抵禦那陣陣襲來的、惶惑的不安,所以只好攥緊拳頭,退回到自己的格子間裡,把自己變成一座墓碑。
瑞貝卡瞧出異樣,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沒事吧?”
“沒事啊。”抱玉迅速露出無死角的微笑,心臟卻漏了半拍。
信息量太大,她的大腦一時無法做出任何對應,順手把咖啡扔進座位旁的垃圾桶裡,然後轉過來椅子,用最快的速度打開msn和。
她從來沒有懼怕過什麼,沒有懼怕過命運的不公,沒有懼怕過未來,沒有懼怕過生活的艱辛,那是什麼,那能是什麼,能奈她若何,她從不認爲它們有任何的侵略性。命運、未來、現實,它們是無足輕重的,一點幻象也不能麻痹她的思維。
她一直憤世嫉俗又驕傲着,把自己想得很高。
但是此刻,她有些怕了,確切的說,是有些動搖與懷疑。
像是海水無聲地滲了下去,像是有人用最溫柔的匕首刺了下去。
msn上顯示未讀郵件是零,裡最近的兩條短信,一條來自傅雲起,另一條是許盡歡。
——媒體那邊已經談妥。
——佐丹奴在打折哎你來不來?
除此之外,沒有未接來電,沒有未讀短信,沒有郵件,沒有所謂的緊急通知,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