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嬤嬤小聲問道:“小姐請夫人爲她出氣,那?”
納蘭氏輕嘆:“蓮兒是有愛生恨啊!偏偏恨的不是醫聖,而是聖妃魚姑娘。等我見了魚姑娘再說吧。”
高嬤嬤道:“那老奴把窗戶打開,夫人也賞個景。”
“嗯。”
納蘭氏立在窗邊,大堂排了兩隊小廝,低聲交談。
“哎呦,冬兒,慢點走。”李夫人關切喊道。
納蘭氏被聲音吸引,前傾了身子,一個身穿蝴蝶煙雲裙的女子,從後院徐徐而來,三千青絲只挽了一隻木簪子。
氣質清冷,宛若空谷幽蘭。
身後跟着一個三四的女童。
女童頭上挽了兩個小髻,帶着兩朵新鮮的紫玉蘭。
脖子上掛着長命鎖。
懷裡抱着一個小匣子。生的軟糯可愛。
女童後面又一婦人,長的慈眉目善,滿臉緊張,微微彎着腰,伸着雙手,小跑着,剛纔的話應該就是這位婦人所說。
一個男侍笑道:“冬兒,把你的匣子給哥哥唄。”
女童抱緊匣子,糯糯道:“不要。”
一個掌櫃模樣的男子,笑道:“冬兒,我用撥浪鼓換你的匣子,好不好?”
女童直接轉身,噘這小嘴,朝後面的婦人,委委屈屈的告狀:“姨姨,陸哥哥想要冬兒的銀子。”
婦人直接上前,扭住男子的耳朵,喝道:“冬兒就這點銀子,你還惦念!”
男子哎呦哎呦的叫着,卻不還手。
納蘭氏又羨慕又感嘆:“好一副天倫之樂啊!”
又聽見衆人笑道:“魚姑娘好啊!陸掌櫃好啊!”
魚姑娘?莫非她就是!納蘭氏身子又向前傾了兩分。
魚姑娘已經走到樓下,只看到她的三千青絲。
蘇暖在冉長樂耳邊低語了幾句。
冉長樂笑道:“定是納蘭夫人無疑。”
說完,上了樓。
桃醉敲了雅間門,高嬤嬤開了門。
納蘭氏走過來,福身,恭敬道:“納蘭氏見過聖妃。”
這是她經過深思熟慮做的選擇,蓮兒可以不懂事,但她不能,她是納蘭家族主母,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納蘭氏族。
而納蘭氏族又投靠了醫聖。
魚姑娘又是醫聖指定的聖妃。
於情於理,她這個禮是必行的。
冉長樂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側了半個身子,笑道:“納蘭夫人客氣。”
隨即又向納蘭氏行了晚輩禮。
納蘭氏驚歎,不由的對她又高看了幾分。
兩人進了雅間,納蘭氏笑道:“聖妃,蓮兒不懂事,得罪了聖妃,還望聖妃勿怪。”
冉長樂淺笑,納蘭氏很疼愛女兒,這纔是母親對孩子該有的姿態,哪像自己的姨娘……道:“夫人嚴重了。我這個人從不主動找麻煩。”
從不主動找麻煩,也就是說她不會找蓮兒的麻煩,但若麻煩非要黏上她,又要另當別論了。
納蘭氏知曉她的意思,感激道:“聖妃大度。蓮兒從小被我慣壞了,她又唸了……醫聖十八載。”
挺了片刻,見她依然淺笑,又道,“這世間男子皆三妻四妾,更何況仙人般的醫聖大人。聖妃,你看?”
納蘭夫人是給女兒討名分來了,醫聖那走不通,她就來魚姑娘這了。
原本她是不願意的,奈何女兒一哭二鬧三上吊,做不了醫聖正妻,也要他的妾。
她又心疼又恨其不爭。
可只有這一個嫡女,到底是疼到了骨子裡。
魚姑娘是正妻,依蓮兒的相貌和家世,做個貴妾是綽綽有餘的。
這才厚着臉皮說了這番話。
冉長樂的淺笑又長了兩分,道:“原來,夫人是給納蘭小姐說媒的。
納蘭小姐,閉月羞花,又精通琴棋書畫,是世間男兒夢寐以求的良妻。”
納蘭夫人高興,道:“聖妃是同意了?”
冉長樂直接站起來,朝她露出明晃晃的笑:“我是個妒婦,不允許他身邊有其他女人。”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盯着納蘭氏錯愕的臉,繼續道,“醫聖,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納蘭氏震驚的碰倒了茶盞,驚的大半天說不話。
一生一世一雙人,醫聖他……
魚姑娘,何其幸運!
最終,她頹廢的坐回椅子,喃喃自語:“一生一世一雙人……”
冉長樂見她心神劇蕩,淺笑:“我不打擾夫人了。”
在她走出雅間時,納蘭氏說了句:“聖妃,納蘭氏族祝福你和醫聖。”
冉長樂回頭,知曉她此話分量,從此刻起,納蘭青蓮將不再是她的情敵,遂朝她福了福。
身後的桃醉突然冷道:“不準進。”
納蘭澤急的滿頭大汗,手裡的薰香燃的飛快,急道:“我有急事!”
冉長樂拐了兩步,笑道:“納蘭公子,好久不見啊!”
納蘭澤緊緊的盯着她,不放過她一絲表情。
他剛到家,聽說母親來了魚宴,又見妹妹兀自傻笑,一臉嬌羞,意識到事情不對。
馬不停蹄的趕來了。
母親一向溺愛妹妹,有求必應。
而冉長樂看着年紀小,卻極有主意。
若母親逼着冉長樂讓醫聖娶了納蘭青蓮,事情就大發了!
他又仔細看了遍她的神情,問道:“你們沒吵架?”
冉長樂白了他一眼,道:“怎麼,你想讓我們吵架不成?”
納蘭氏聽到了兒子的聲音,趕緊收斂了神色走出來,笑道:“我和魚姑娘相談甚歡。澤兒也是來吃魚的嗎?”
納蘭澤看了母親,見她滿面笑容,這才鬆了口氣,道:“書童天天給我打包兩條回府。我就不吃了,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納蘭氏輕斥:“整日不見你蹤影,今日好不容易見到了,又想跑!討打不成!”
納蘭澤滅了薰香,餘光撇了眼桃醉,無奈道:“好好,兒子就陪您吃一頓。”
冉長樂拍了拍他肩膀,道:“我羨慕你有個好母親。”
說完,下了樓。
納蘭澤撲捉她眼中劃過的憂傷,一聲輕嘆,到底沒說什麼。
桃醉抿緊了脣瓣,小姐自幼沒見過生母,姨娘又是個兩面做派的白蓮花。母愛,是小姐心中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納蘭氏瞧冉長樂三千青絲披散肩頭,泛着柔光,像上好的綢緞,襯得她背影更加孤單和蕭瑟。
她雖言語潑辣直接,但性情真摯,世間可沒有幾個女子像她這般直抒胸臆,敢愛敢恨,讓人佩服。
又聽女兒說,她無父無母,心中升起憐憫,開口叫道:“魚姑娘請留步。”
冉長樂回頭,染了笑:“納蘭夫人何事?”
納蘭氏朝高嬤嬤使了顏色,高嬤嬤立刻拿來一個長匣子,打開,雙手遞到冉長樂身前。
納蘭笑道:“初次見面,備了薄禮,希望聖妃不要嫌棄。”
冉長樂低頭一看,是一株紮根在泥土中的瑪瑙樹,枝繁葉茂,碩果累累。
納蘭氏贈此樹,暗祝魚宴生意興隆。
不由的笑道:“店中剛好缺一個招財進寶樹,多謝納蘭夫人。”
一旁的桃醉上前,接過了匣子。
冉長樂下了樓,讓陸生把瑪瑙樹請在了書案上,又讓他備了兩萬兩銀票,作爲回禮。
陸生哼哼道:“這瑪瑙樹頂多五千兩,你倒是捨得。”
隨手拿過硯臺,遞到她面前,奸笑,“嘿嘿,我也送給你個禮物。不用回那麼多,一千兩就行了。”
冉長樂直接無視他,抱起杜冬,笑道:“冬兒,你陸哥哥,身上還有十兩銀子。想不想吃糖葫蘆?”
杜冬伸出一隻瘦小的手,糯糯道:“陸哥哥,冬兒想吃糖葫蘆,冬兒沒銀子。”
“你會沒銀子?你的匣子裡可是整整一萬兩銀票。整個魚宴,除了主子,就屬你這個小不點最富裕。”陸生心中誹謗着,卻利落的從懷中掏出錢袋子,疼惜道:“陸哥哥銀子多着呢,想吃什麼,儘管去吃。”
冉長樂一把扯過錢袋子,遞給杜冬。
陸生哇哇叫道:“給我留點飯錢啊,那可是我全部家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