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佛珠, 他突然念出一段經文,一百零八顆佛珠霎時間變成了赤紅色,發出彼此碰撞的聲響。
燭龍先發制人, 這一串佛珠如同是一道地獄之門, 無數亡魂惡鬼從其中涌了出來。
通天教主揮劍斬斷聚集到他周圍的亡魂。亡魂數量太多, 通天教主豎起青萍劍, 左手兩指抵住劍身, 剎那間寶劍光芒四射,被這光撩到的鬼魂立時消失無蹤。
黑夜之中,這劍芒竟比明月更加奪目。
通天教主將青芒劍祭在空中, 驟然間萬道氣流聚涌,寶劍發出一聲清吟, 化成一隻青焰鳳凰。那燃燒的青鳳凰直取燭龍而來, 所過之處, 百鬼俱滅。
燭龍堪堪矮身躲過,青焰鳳凰長長的尾翎恰打在佛珠之上, 一聲銳響,電光乍起。
鳳凰迴旋而來,一股鋒利的劍氣只刺燭龍。
燭龍將佛珠打了出去。佛珠正套中鳳首,霎時間鳳凰青芒一暗,變回寶劍墜落。
通天教主凌空而起, 一把接住寶劍, 就勢劈下。
頃刻間珠子四下飛迸。青萍劍光芒所及之處, 佛珠炸裂, 竟是被劍的餘威生生震碎。燭龍本恃着西方教寶貝纔敢與通天教主對決, 如今眼見佛珠被仙人一劍破了,萬分驚駭。
通天教主再次作法, 天上烏雲四聚遮蔽了明月;他舉劍朝燭龍砍去,只見厚重烏雲中驟然飛下一道霹靂紫閃,青萍劍攜着這道紫耀閃電劈頭蓋臉地殺向燭龍。
通天教主怒髮衝冠,燭龍被他凜冽的劍氣所攝,竟半步移動不得。天劫般的雷閃在他身上剮過,血如紅霧般飛散。
燭龍哀嚎如雷,血紅的眼死死盯着通天教主,兩腳後錯,一點點爬離他。
一步,兩步,三步,他突然停下了後退。
蓮瓣在飛散,寶劍的光芒在消褪,通天教主的身影隨風搖曳。
元神竟是要消散!
定是水牢中的肉身瀕死,在召喚元神歸位。天助我也!燭龍驚恐的眼中又流出一絲僥倖之色。
天已矇矇亮,白狐主道:“敖英,龍宮就在下面,你喚人來接你吧。治好傷就快帶家眷走,通天道人若搞不定燭龍,龍宮也非安全之地。”
“多謝白狐道友!”敖英一拜。
“謝我作甚!我不過是還通天老兒人情!”白狐主道。當初白狐主爲朱華擋了敖順的龍爪,身負重傷,幸得通天教主相救。他便將自己一條尾巴給了通天教主,定爲信物,他日以還通天教主這人情。
白狐主兀自駕雲離去,待回了紮營的島嶼,只見腳下竟是一個陣法,而白狐主從那陣法中明顯感覺到屬於通天教主的靈力。他一驚,按落雲頭,潛在礁石後。
陣法已開,正中坐着的竟是容瑾。
只不過眨眼功夫,只見容瑾口中唸唸有詞,周身竟掛起狂風,如千萬把利刃,將他整個人凌遲!
白狐主震驚了。剛纔還好端端一個人,此時已變成了肉片。
白狐主簡直懷疑自己在做夢!
突然身邊有人道:“你看到了?這陣法是通天教主所布。通天教主與相柳勾結,被容瑾知道,他便布了這個陣法,殺人滅口。”
白狐主道:“不可能!這陣叫困元陣,唯有一年中至陰的日子合上一日中至陽的時辰方能啓動。可逼得妖魔靈物顯出原形,且無法逃出此陣。但這陣法絕不會要人性命!”
那人笑道:“果然是白狐主,端的有見識。那你看這樣,是不是就變成一個能將人千刀萬剮的兇陣了呢?”言罷那人作法,陣法遽然變幻,須臾間竟被改成了一個誅妖陣。
白狐主大駭,這人竟能在彈指間更改通天教主佈下的陣法!
他警覺道:“你……爲何會在這裡?”
那人笑了笑,“我在這裡不奇怪,只是你出現在這裡,又看到了這一幕,實在太不湊巧了。”
白狐主已有警戒,一道□□打了過去。
然而這一掌在那人眼中不過是個笑話,他隨手結了個印,就化解了攻擊。
緊接着,不待白狐主反應,那人一道印便打了出去,縱是白狐主有防備,卻也不及那咒印的力量和速度。咒印正中前胸,白狐主噴出一大口血,向誅妖陣中摔去。
陣中已起了風刃,千鈞一髮之刻,一個血淋淋的身軀將他撲開。
那人恨聲道:“章莪山的怪物,你還沒死!”
此時已響起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猙欲等那些人到來,然而那人的咒印已經狠狠砸來。猙只得化光而去。
敖靈醒來時,天已大亮,她竟發現自己在空中飛。
低頭一看,身下是一隻形狀如牛的古獸。
“窮奇?!”敖靈在它背上坐起身,“仙君在哪?”
窮奇道:“他去見燭龍。”
敖靈大驚失色,“爲何?他爲何還要去?我們這是去哪?”
窮奇道:“教主讓我送你回龍宮。”
敖靈大聲道:“我不要回龍宮!窮奇!掉頭!我們去救仙君!”
窮奇不吭聲,悶頭往前飛。
“窮奇!仙君很危險!你難道不想救仙君?”敖靈抓着窮奇背上的刺,又喊道。
窮奇依舊不吭聲,只是身子一低,下一刻就調轉了方向原路返回。
它當然想救他!
窮奇並未飛往燭龍所在的門戶島,卻一鼓作氣衝進了唐軍的行轅。看見前面硃紅色的挺拔身影,它急急剎住腳步。朱華冷冷看着他們,也不躲閃,飛起的風塵拂起他的鬢髮。
窮奇雖心中焦急,卻不失去理智。它知道此時此刻能救通天教主的,只有邙山君而已。
“救救教主!”窮奇一開口便道。
朱華蹙眉:“他不是留下話,說先回碧遊宮養病了麼。”
窮奇看了敖靈一眼,敖靈被朱華的冷漠厭惡的目光逼仄地擡不起頭。
她握緊拳頭,還是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敖靈話音剛落,臉上猛地捱了一記火辣辣的巴掌,被打出去十餘步。
窮奇擡頭看着面如冰霜的朱華。
“當初不該留你一條命。”朱華道。
他話音才落,突然屋內滾葫蘆般衝進一個侍從,大聲道:“不好了!邙山君快來!”
朱華匆匆趕到西岸,看到眼前的情景,整個人劇烈的一震。
他失魂落魄地撲了過去,嘶吼道:“白小三!白小三!”
白狐主已沒了氣息,化爲原形,軟軟地枕在他的懷裡。
朱華的心如同捱了千刀萬剮,淚如雨下。
他的三哥……他的三哥……他的三哥……
初拜師門,有隻狐狸點着他的腦門兒說,以後你跟我混。
他溜下山被師父罰不許吃飯,有隻狐狸從懷裡掏出兩個捂熱的白饅頭給他。
他掉進寒潭,有隻狐狸用平日不捨得讓人摸的大毛尾巴給他取暖。
他要練武,有隻狐狸打腫臉也要充胖子地給他喂招。
他被敵人圍困,有隻狐狸從閉關中跑來幫他抗敵。
敖順要殺他,有隻狐狸不顧性命爲他擋龍爪。
臨走那天,有隻狐狸說,你不是小時候那個追着三哥跑的老七了……
“三哥,我是你的老七啊……我是老七……”朱華嗚嗚地哭着。他不死心,將體內的靈氣源源不斷地注入白狐主體內。
悽惶的北風呼嘯,沙塵漫起。四下都是破碎的龜殼和血肉。
敖靈和窮奇都震驚地看着這一幕。
刁邪慢慢走過去,慢慢彎下腰,慢慢拾起一片龜殼。
阿天撲過去,拽着刁邪衣服搖動大哭:“五哥被通天教主的誅妖陣害死了!我要爲五哥報仇!報仇!”
朱華一個激靈,彷彿聽不懂阿天在說什麼,茫然四顧。
李玄清抹去臉上的淚,沉聲道:“他竟擺下如此惡陣……我竟看錯了他!”
灰黃早已哭昏於地,一旁的銅兒無措地扶着他。移山道人怔怔地站在一旁,說不出話。天意果然難料,當初他若堅持讓白狐主走,也不會看他丟了性命。
刁邪啞聲道:“他爲何要殺三哥和老五?”
阿天泣道:“通天教主恨三哥很久了!老五也一定是哪裡得罪了他!”
刁邪道:“老五足不出戶,怎會得罪他……”
阿天失聲道:“四哥!你到底什麼意思!五哥死了你一點都不難過嗎?你難道不知道他最喜歡你了嗎!”
刁邪把龜殼放在下脣,蹲在了地上,深埋着頭。
阿天見狀抿住了嘴巴,不再叫嚷。
朱華仍在不停地向白狐主輸注靈力。
移山道人嘆道:“老七,他……他死了。”
朱華仍在不停地向白狐主輸注靈力。
移山道人踉蹌了幾步道:“夠了老七,他死了……”
朱華仍在不停地向白狐主輸注靈力。
李玄清道:“老七你……”
朱華將內丹提出,送入白狐主口中。一隻手掌抵住他的背心,從督脈注入汩汩陽氣。
移山道人大駭,“老七你別給我胡來!你活膩了嗎!”然而他卻不敢上前阻止,這個關口,若元氣逆亂,朱華必死無疑。
白狐主的眼皮動了一下,嘴角淌下一行血。
“白小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白小三!”朱華收回內丹,抱住白狐主欣喜若狂。
灰黃醒了過來,爬過去給白狐主號脈。
“脈微欲絕,將死之相。”他道。
移山道人已撲過去將自己渾厚的靈力輸入白狐主體內,灰黃感到他的脈搏比方纔有力了些。白狐主內丹受損,本無力承受外來的元氣,而朱華將自己的內丹渡給他,再將陽氣輸入,使氣行有序,臟腑不至被亂躥的陽氣所傷。
朱華見移山道人與灰黃已開始救治白狐主,他站起了身,目光沉鬱地望着煞氣滾滾的誅妖陣。
“大哥,給我五千人馬,要精銳。”朱華突然道。
李玄清道:“老七,你打算做什麼?”
“通天教主在燭龍的島上。”
李玄清驚訝問:“他爲何會在那裡?!”
敖英道:“教主爲了幫我救哥哥,被燭龍囚禁了。容瑾一定不會是他害死……”
窮奇咬了她衣角一下,低低道:“不要說話。”
阿天聞言,憤怒道:“你要去救通天道人是不是!”
李玄清掃了敖靈一眼,道:“通天教主真的在燭龍手裡?老七,小心中陷阱。”
刁邪道:“通天教主若在燭龍的島上,如何打傷的三哥?”
沉悶許久的銅兒道:“他自然可以派別人動手。”
朱華道:“白小三中的是咒印,通天教主的手下無非是猙和窮奇那樣的古獸,它們無法使出咒印。”
李玄清道:“老七,你這是在爲通天教主說話?那老五的死又如何解釋?”
朱華沉吟道:“只能先見到通天教主再說。”
李玄清眉頭微緊:“老七,你……到底是去攻島,還是去救通天教主?”
朱華道:“兩個都是。”
李玄清痛心道:“我們兄弟慘死在那人陣法中,你……卻還要救他?”
朱華手中的摺扇變成了八丈長的點鋼矛,幽綠的眼眸深不見底,沉聲道:“事情還沒搞清楚,通天教主若死了,就沒了對證。如果真是他所爲,我必定親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