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朗氣清。
龍潭大院,已然擺上數十席,一數過去,竟不下千人,互相交流,人聲鼎沸。
一個挺拔的身影,揹負着雙手,緩緩步入大院中,現場,立馬安靜下來。
環顧四周一眼,他大聲說道:“今天,大家能來,我很高興,但我不想扯皮過多,我給大家的信上,已經表明我的態度,討論越多,計較越多,就越不能落實,只想問大家,這條路,這座橋,修是不修?”
“阿龍,我想問你,這是你一個人的態度,還是龍潭寨的態度?”一箇中年男子開口。
“我的態度,就是整個龍潭的態度!”吳邦龍笑咪咪說道,“還有問題嗎?有的話一併說出來,一併商量解決!大家同山共水,都不是外人,別給我藏着掖着!這不是鴻門宴,我更不是楚霸王!但我想提醒一句,這是關乎我們十村三十八寨命運的大事,大家能來,足以相信我的誠意,如果有人覺得我年輕,故意以此爲由來攪事情,那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中年男子面色一變,微微咬牙,重新坐下,倒上一碗酒,猛灌一口。
“既然說是協商,那肯定好得好商量!和和氣氣的才能辦成事情嘛!”這是一個胖子,五十出頭,站起身來,和顏悅色地說道,“阿龍,我先表個態啊,我是絕對贊成修這條路的,但你信上說得很籠統,大家都雲裡霧裡的,你先別生氣哈,我是代表大家問問,這條路真的非修不可嗎?”
“哈哈!”吳邦龍大笑起來。
“你問我是不是非修不可?你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在座有多少年輕人,他們今天爲什麼跟着來?你就想他們一輩子蜷縮在山溝裡,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麼?你不信你問問,他們願意不願意?”
“不願意!龍哥,我不願意!我要跟着你,把這條路修通了!”突然之間,席中,一個青年甩開父親的手,發出一聲大吼。
隨着他話音剛落,大院中,無數年輕人,竟一個接一個地站出來,一起大聲嘶吼:
“龍哥,我們不願意!”
“龍哥,我們不願意!”
“龍哥,我們不願意!”
不遠處,伍琴琴攙着母親的手,已然熱淚盈眶。
一信既出,八方來聚,可謂是一呼百應。
擡眼望去,那無數的青年,無論男女,無不情緒激揚,狂熱地看着場中那道偉岸的身影。
是的,偉岸!
他很兇,打遍方圓百里無對手,他們懼他,但更多的是他們都敬他,因爲他從來不欺老幼,不壓良善!他很混賬,總是霸道非常,但每當鄉鄰有事,總是他第一個人站出來。
所以,今天,大家都來了。
不只是年輕人,各村寨所有德高望重的長輩都來了,只因他的一封信就來了。
那一句蠻夷,刺痛了大家的心!
而他,時時刻刻都在維護着家鄉的尊嚴。
這纔是大丈夫,這纔是真男人!
“大家別吵了!”正在這時,一聲大喝,壓住了所有人的聲音。
只見一個消瘦的男子站起身來,緩緩地,他摘下頭上的草帽。
“爹爹!爹爹來了!”伍琴琴驚呼。
“先別過去!”身邊的老人搖頭,拉住了琴琴,“他這是要考驗阿龍呢,他這關過了,那這事多半也就成了,也認可你和阿龍的親事了!”
“小子,你給大家畫了天大的一個餅,說得好聽,可怎麼才能吃到嘴裡?”伍天豪陰測測地看着吳邦龍,冷幽幽開口,“大話誰不會說?道理誰不懂?你真當我們這些老傢伙一個個都老糊塗了,不知道修路搭橋的好處?關鍵問題不是這路要不要修,而是怎麼才能修,怎麼去修,我們十村三十八寨,多山嶺峭壁,要開山劈石,談何容易?錢從哪裡來?設備從哪裡來?”
吳邦龍聽着,暗自咧嘴。
這老東西一直很是不待見他,看他不順眼,前些日子萱萱下葬,他和琴琴一起回孃家,這老東西也從來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今天,這老頭子是來了,可不但不支持他,反而和他唱反調,讓他非常不舒服。
但一想到琴琴,吳邦龍心裡的火氣便降了幾分,壓了壓心神,說:“父親大人,給大家寫信之前,我和琴琴已經去鎮上跑了一趟,資金和技術,設備等等問題,您老不用擔心,現在,鎮長已經在市裡了,辦不成,他會去省裡!”
“伍老三?哼!”伍天豪冷哼一聲,道,“就他那麼小的官,誰會理睬他?怕到時候有心無力,讓大家空歡喜!”
伍邦龍臉色一黑,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沉聲地說道:“父親,有心總比無心好,敢想敢做總比等死的好,顧及太多,反而什麼都做不成,無論三叔那邊的事情辦得如何,我們不能什麼都指望別人,我們必須得先動工,只要大家一條心,就算用手刨,用鋤頭挖,用錘子敲,我也要帶着大家開出一條路來!爹,各位叔伯,各位長輩,我們等不起了!”
現場再一次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着他,心裡皆起伏不定。
他真的不一樣了,不再霸道,不再張揚,不再任性胡爲,他近乎懇求的語氣,卻充斥無比的堅定與執着,振聾發聵。
不知不覺,他們心裡的那個混賬東西,已然成了家鄉獨當一面的錚錚男兒了!
或許,他一直都是,只是他們沒有發現,不願意去發現。
每個人,都喜歡活在自己構築的印象裡,當事與願違時,不願醒來。
伍天豪直直地盯着吳邦龍,沉默半晌後,說:“你,不錯!修路這事,我沒意見了!”
“我木葉寨也沒意見,贊成!”
“三苗寨贊成!”
“虎頭寨贊成!”
“贊成!”
“贊成!”
“贊成!”
……
隨着伍天豪話音剛落,大院子,所有長輩紛紛舉手,一致通過。
這時,不遠處的琴琴,終於忍不住,一路小跑到伍天豪面前,低身跪下,大哭:“爹,你來了,你終於來了!”
沒人知道她心裡都苦痛,儘管丈夫對她很體貼,婆婆更是視她爲己出,龍潭的鄉親也喜歡她,但,孃家人一直不來,每當夜深人靜,她總是從夢中驚醒,黯然流淚。
“謝謝父親大人成全!”吳邦龍也跪下身來,在琴琴身邊,悄悄然握緊她的手。
“好!”伍天豪點頭。
隨後擡眼一看,他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姍姍而來,像是翻書一般,變了一張臉:“親家,你生了個好兒子!”
“親家,你也生了個好閨女呀!”老人樂呵呵地笑道。
“來來來,都別客氣,既然來到龍潭,藉着今天的大好日子,當是給這對苦命的孩子再辦個婚宴,讓大家高興高興!大家一邊吃酒,一邊商量具體事情,剛剛木葉寨楊家人說得好呀,有事嘛,鄉鄰老幼商量着辦,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