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光點點。
龍潭寨,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大院中,已經擺上數十席,坐滿男女老少。
一對男女緩緩步入所有人的眼簾中,他們一左一右,攙扶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主位上,而後,他牽着她的手,發出一聲大吼:
“我娶媳婦了!”
話音剛落,龍潭大院,立馬沸騰起來,無數的青年男女,情不自禁舉手吆喝,一聲聲喊叫着那個男人名字:“阿龍!阿龍!龍哥!龍哥!”
吳邦龍拍着胸脯,得意的笑了。
一旁,伍琴琴臉色通紅,不由白了他一眼,把頭扭到一邊,一舉一動,風情萬種。
她的性格清冷而嫺靜,與世無爭。今夜,雖然重新梳妝,畫了眉,塗了口紅,但依舊是來時的那套着裝,不曾改變過。
但身邊的男人,霸道而張揚,無論言語舉止,都無時不刻地撩撥着她的心,讓她難以平靜。
這般模樣,她很少有過。
“老頭子不喜歡我,孃家人不來,沒關係,那場攔路酒不喝也罷,這裡好酒多的是,總而言之,我永遠都不會讓你委屈,你看,寨鄰老幼都喜歡你,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
溫和的聲音傳進耳朵裡,伍琴琴猛然回頭,看着那張黝黑而堅定的臉,她心裡感動,想說些什麼,最終,只是輕輕點頭。
她笑了,發自內心的甜蜜。
她主動挽起他的手,從一桌走到另一桌,身邊的男人用碗,她用小杯子,儘管這樣,他們一杯杯地敬酒,從長輩,到年青人,一杯接一杯,她從未含糊。
大家更喜歡她了,不斷誇讚,很多年青人還不時對她嬉皮笑臉,不斷討好問她,她們村裡是否還有姑娘,也想扛刀去搶一個回來。
她挽着他的手,笑着回到主位上。
此時此刻,她很是高興。
仲家人隨性自然,豪邁大方,沒那麼多繁文縟節,她本是仲家兒女,一輪酒之間,她便與寨鄰老幼們拉近了距離。
大家沒有因爲孃家沒有來而看低她、排斥她。
“大家吃好喝好,今天我高興,待會兒過來劃幾拳,小兔崽子們,我不在家幾年,看看你們拳術有長進沒有,你們要是誰能贏我,能把我喝趴下,明年開春,我就帶大家去茅臺鎮比賽,聽說獎金有三萬塊,夠你們娶媳婦了,哈哈!”
轟!
現場立馬喧囂起來,酒席上,很多青年已經擼起柚子,開始划拳,氣氛熱烈到極點。
吳邦龍大笑,泰然坐在伍琴琴身邊,下意識地,擡起一碗酒,一口喝了個乾乾淨淨。
“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學,你現在都成家了,怎麼還改不掉這個臭毛病?也不知道小琴是怎麼看上你的!你想想你大哥,修哲學的,低調謙虛,彬彬有禮,還去當了八年兵,保家衛國,而你就這麼點出息……”不遠處,白髮老人不滿,瞪了兒子一眼,恨鐵不成鋼。
“大哥,吳用……”吳邦龍聞聲,心裡一黯,放下酒碗。
兩年過去了,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骨灰灑落在浩浩蕩蕩的赤水河中,一塊墓碑也沒有。
死並不可怕。
那個人一生戰功赫赫,立過無數功勳,扶持上百個貧苦兒童,卻被當成罪惡累累的殺人嫌疑犯,被擊斃於安城的小巷中。
可悲,可嘆!
“媽,你別管他了,他就是他!這纔是他!”伍琴琴開口,“吳用堂哥是大英雄,人人都敬佩他,我也是聽着大哥的故事長大的,但阿龍是阿龍,不是別人,我只知道他對我好就行了!”
“你啊!”老人搖頭,很是無奈,“我才說他兩句,你就護着他了,這麼慣着可不行,到時候他欺負你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媽,他不會的!”琴琴轉頭,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嫣然一笑,“愛一個人,一眼就夠了,他不會欺負我的!”
話音剛落,忽然間,整個大院,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一個方向望去。
那是一個女子,年約三十,一身黑色長裙,手提一隻紅色皮包,滿面笑容,風媚萬千。
“姐!”突然,琴琴站起身來,驚喜萬分,眼淚奪眶而出。
她沒想到,自己成親,一向疼愛自己的父母沒來,而向來和自己關係極爲糟糕的姐姐卻來了。
旁邊,吳邦龍和母親也同時起身,看向那姍姍而來的女子。
“是她……以前時常跟着小用的那個丫頭,我在一品香見過,不過你大哥死了兩年,她也跟着失蹤兩年了!”老人低語,目光復雜。
她也沒有想到,這個人是琴琴的親姐姐,伍紫萱。
這時,伍紫萱已經來到面前,大方得體,對老人說道:“阿姨,好多年不見,您老人家還是紅光滿面的,真好!對不起,我來晚了,我家小妹性格冷清,不太懂人情世故,以後的日子,望您老多多包容!”
“看你丫頭說的,你以前跟着我家侄兒,我們本不是外人……”老人笑吟吟地回道,“琴琴這孩子,我打第一眼就歡喜了,幾年前我家這個不成器就一直唸叨着她,這不,剛唸完大學,就火急火燎的跑回來了,放心了,我對她,會視如己出,不會委屈她的!”
“謝謝阿姨,我家小妹來到您家,我放心!”伍紫萱輕笑一聲,走到琴琴面前,輕輕擦去她臉頰的眼淚,“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麼?在人多面前,千萬不能流淚,要不然你就容易被人看輕,你看你,還這麼傻兮兮的,要是以後有人把你賣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來,讓姐好好看看,不錯,成大美人了!”
伍邦龍站在一旁,聽得暗自咧嘴。
這大姨子,一來就說話夾槍帶棒的,明顯是在警告他,給他下馬威嘛。
“阿姨,您看,我爹爹媽媽都沒來,實在有點……”伍紫萱放下紅色皮包,將之打開,“我來得匆忙,沒什麼準備,這點錢,當是我小妹的嫁妝了!”
“這……”老人瞥了皮包一眼,搖頭,“這麼多錢,丫頭,不需要這樣的,我剛纔說了,對琴琴,會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不是客氣話,我是真的歡喜她!”
“我知道您老的爲人!”伍紫萱正色道,“吳大哥那麼優秀,也是您老培養出來的,但這錢,您必須收下!我爹爹脾氣暴躁,以後少不了折騰,到時候望您老多多擔待,我小妹真的不容易……”
老人沉思片刻,點頭:“好!我收下,這錢,我替琴琴保存起來,以後只會花在她身上!”
伍紫萱轉頭,目光落在吳邦龍身上,反覆打量,神色不善。
“姐……”琴琴拉着她的手臂,想說什麼,卻被紫萱瞪了一眼,想說的話,硬生生嚥下去。
“聽說你很能打?一個人打遍十里八鄉沒有對手?”盯着吳邦龍,伍紫萱厲聲問道。
“這……”吳邦龍摸着鼻子,不知如何回答。
“那年琴琴才十六歲,你到處說她是你的女人,你替她的名聲想過沒有?”
“我……”
“你大學四年,也不回來看她一眼,你又想過她沒有?想過她這幾年過的什麼日子沒有?你現在回來了,什麼原因也不問,就單刀匹馬去搶親,你以爲你很兇,是吧,可你想過沒有?她以後回孃家別人怎麼看她?”
“那你想怎麼辦嘛!”吳邦龍攤攤手,火氣騰騰上升。
這個女人,一來就咄咄逼人,當着這麼多少的面責問他,要不是看在琴琴面上,他早就掀桌子翻臉了。
“小子,對我小妹好點!”吳紫萱冷哼一聲,自顧自給自己倒上一碗酒,衆目睽睽之下,一飲而盡。
“丫頭,照顧好自己!我走了!”伍紫萱輕撫一下小妹的臉,對老人點點頭,徑直離去。
“姐,你這是怎麼了?剛來就走……”琴琴終於回神過來,可那道背影,已然在數十米之外。
卻在這時,整個大院,又安靜下來。
路口,突然出現一隊武裝特警,伍紫萱剛走出大院,便被團團圍住。
“怎麼回事!”吳邦邦大吼一聲,衝了過去,但他還沒接近紫萱,有一把槍,已然指向他的額頭。
這是一個女人,四十左右,卻風華絕代,冷豔無雙。
“我是公安局長,劉星語!吳邦龍,我知道你很兇,比起吳用有過之而無不及,當我通知派出所的人來龍潭協助抓捕伍紫萱時,他們竟然不敢來,竟不敢惹你!但我奉勸你,時代變了,沒有人能夠凌駕於法律之上,白天你搶親打傷數十人,他們苗族不起訴你,沒關係,但今晚你敢阻礙我執法,我必抓你!”
“我姐,犯了什麼事了?”吳邦龍沉聲道,“胡亂抓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今晚,一個都別走出龍潭,我哥是你一槍打死的吧,不拿出個說法,新賬舊賬一起算!”
“你自己看看吧!”劉星語深深看了吳邦龍一眼,拿出一個攝影機,扔到他手中。
“姐……”這時,伍琴琴已然扶着母親,來到他身邊,滿面焦急。
“別怕,有我!”吳邦龍打開攝影機,眼睛急劇收縮。
畫面中,一個榮光煥發的男子走進廁所,準備小解,忽然間,背後躥出一道身影,用一根琴絃,勒住他的脖子,單膝頂住其後背,壓在地上,任憑他拼命掙扎,皆無濟於事。
最終,他被活生生勒死。
“姓楊的,你早就該死,當初吳大哥留你一命,只是因爲靈兒小姐在場,他不想當着她的面殺人,更不想讓你這個敗類那樣光榮殉職,這纔是你該有的死法,死在骯髒的廁所裡!我等了兩年,兩年……”
話音剛落,畫面中,出現一張嫵媚的臉。
正是伍紫萱。
“這是有人無意中拍到的,我已經做了備份,吳邦龍,你還有疑問嗎?”許久,劉星語開口。
“姐……”琴琴哭了,向前奔去,卻立馬被兩個特警死死攔住,進不得前。
“人,你可以帶走,但我警告你,要是敢傷害她一根毛髮,我誓不罷休!”吳邦龍上前一步,將伍琴琴擁在懷裡,咬牙切齒。
“小子,記住了,照顧好我小妹,要不然,我死了也不放過你!”
正在這時,伍紫萱突然大笑起來,從頭上,摘下一支髮簪,所有人的目光中,她,刺穿了自己的喉嚨。
“吳大哥,萱萱來陪你了!”
“不!”伍琴琴猛地擡頭。
只見,那個嫵媚多姿的女人,帶着笑容,倒在了血泊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