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已經搞不清狀況了。
一間病房, 一張病牀,孱弱的男孩打着點滴在昏睡,身形冷峻的男人守在一旁, 攢着眉頭, 一言不發。
他握住病人的一隻手, 時不時輕摸他緊閉的眼睛, 面容時而溫暖, 時而焦躁,而她,就站在他們面前觀看着。
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可是,看着小曼沒有血色的臉, 和那個男人關愛中夾雜着痛楚的神情, 她心裡竟冒出股怪異的感動來。
“呃……那個, ”她惴惴的開口,楊和軒身邊的氣場, 無論什麼時候,處於何種境地,都會給初次見面的人帶來不安的壓迫感,小薇磕巴起來,“醫生不是說, 小曼是累着了, 其實, 嗯, 也不是太嚴重, 你,您不必太擔心了……”
楊和軒看着她, 眼神瞬間閃過莫名的內容,點點頭,
“謝謝你這段時間來照顧小曼,我會報答你的。我,想和他單獨呆一會,可以麼?”
雖然是詢問的口氣,雖然是誠懇的眼神,但小薇絲毫看不出有商量的餘地,她知趣的從門裡退出去,說不清是什麼心情作怪,在門關上前,她突然轉過身從門縫向裡面瞄,就看到……
楊和軒突然俯下身,停在小曼的嘴角旁,一會,親一下,又親一下,然後整個人便貼在上面不動了……
“啊!!!”小薇捂着眼睛大喊,楊和軒迅速回身,淡淡的看着她,直到小薇大驚失色的放下手,驚恐的與他對視,不到五秒鐘,嚥了口唾沫,跑走。
楊和軒回過頭,神情頓時一屏,病牀上的小曼正睜着黑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楊和軒堅硬冷漠的外殼被打散,聲音透出些許慌亂,
“小曼,你,你醒了?要不要喝點水?”他撇開目光,轉過身在牀頭櫃上摸索着,上面堆了滿滿的食物和一排礦泉水,他擰開一瓶,
“你等等,我去給你參點熱水。”說着便急急的起身,向外走去,路小曼看着他就要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張了張嘴,終於,啞啞的出聲,
“老闆。”
楊和軒站住,看着小曼從牀上撐着坐起來,輸液管一陣晃盪。
“怎麼了?還是不舒服麼?”他急切的問,骨節分明的手指緊扣着礦泉水瓶,塑料的瓶子被壓得有些變型。
路小曼怔怔的看着他,放在單子下的手開始掐自己大腿,良久,他笑了,“您怎麼來了?還有我怎麼就到醫院裡了?”
楊和軒看着他的笑容,手臂收緊,瓶中的水面失去平衡,泛起震盪的波紋。他眸色深沉,極黑的瞳仁見不到一絲光亮。
楊和軒緩步走回去,坐到牀尾,籌措着正要開口,便看到小曼露在被單外面的小腿,光潔筆直,肌膚緊實略顯纖瘦,本來是很漂亮的腿,只是,關節處硬生生的橫着一個可怖的肉坑。
楊和軒的胸口突然一陣撕裂般的疼,不管已經痛了多久,想了多久,當真正看到時,依舊是無法解脫的近乎窒息的痛楚。不敢設想小曼的處境,卻不得不每天的想,每天聽着消息想象他的樣子,自虐一般。他不自主的撫上那個醜陋的傷口,小曼卻似受驚的兔子,一下把腿抽回去。
楊和軒注視着那雙水潤烏黑的眼睛,還是沒有變,他心裡面陣陣發空,
“小曼,對不起。你的腿,無論如何,我都會帶你去把它治好,還有……”
“不用了,太麻煩了。” 路小曼疲倦的靠在牀頭,低垂着目光,搖頭回答。
“你說什麼?”楊和軒不可思議的看着一臉淡漠的小曼。
“阿衛說,當時打我的人如果多下一分力氣,我的腿就保不住了,他說,這是留了情面的做法。”路小曼口氣平常的說着,目光狀似無意的落在窗外樹杈上的一個空鳥巢上,陽光穿透那團廢棄的枝條,彷彿尖利的光針從裡面刺透而出。路小曼被單下面的腿被掐得生疼,轉過臉,努力的對上楊和軒深邃的目光,
“當初那件事,雖然,我當時不知情,但卻是有責任的,”路小曼的聲音塞了一下,變得很輕,“老闆你從前對我很好,那些,我都記得的,我不怪你,就當,我們……兩清吧。”
小曼說到最後三個字,聲音顫着低下去,楊和軒慌忙上前扣住他的肩膀,“你說什麼?!小曼,事情不是那樣的,你聽……”
“我一個字也不想聽!求求你們,走吧,都走吧!!”路小曼突然捂住耳朵高聲尖叫起來,他弓起身子,把頭埋在膝蓋間,像是以此來保護自己。
他已經無法再僞裝了。
“我只想快點把你們忘掉,然後去找爸爸,一邊照顧他,一邊把學上完,再找份穩定的工作,找個像小薇那樣的女朋友,快快樂樂簡簡單單的生活。”路小曼揚起頭,眼角閃着淚光,目光凌亂,他的手緊緊抓着楊和軒,像祈求,又像是恐懼,
“放過我吧,我們兩清了,誰也不欠誰,老闆你現在就走,好嗎,我求你了!”路小曼捂住胸口,嘴脣哆嗦着,抓住楊和軒僵硬的手臂,一疊聲的說,“走吧,走吧,你不是結婚了嗎?快走吧,不能再發生那樣的事了……”
楊和軒僵直的站着,面無表情,眼內一片晦暗。良久,他聽着身邊的嗚咽低下去,輕輕的開口,
“小曼,給我一個機會,最後一次,好不好?我……求你。”
黎風身體恢復一些後,被送進戒毒所。路小曼每天一封信,兢兢業業,字跡工整如臨字帖,內容則是繼承了他老爸的勵志語錄體,積到時間就一瘸一拐的送過去。
天實則正式進軍W市的房產業,在海邊開發了大片樓盤,有專業人士稱,這是天實業績的一個重要增長點,意義非同小可,連他們老總都常駐W市了。
在W市公路旁則擺着一則巨幅廣告,白色的背景,黑體大字,吸引着來往司機行人的眼球。
廣告很簡潔,只有短短的一段話:
告訴你,生命如何消失在2/10秒的瞬間——
一輛超速汽車撞到行人的全過程:
防撞杆先撞碎了人體的膝關節,撕碎他的肌肉和韌帶……
他的頭部沉重的撞碎了擋風玻璃,脖子斷了,頭顱碎裂,腦漿迸出……
然後,在2/10秒內身體會撞擊地面,鮮血噴涌,喪命的可能性達到70% 。
這則廣告被評爲當年的最佳公益廣告,小薇創意工作室從此一炮打響,屋子太小,沒法再增加人手,三個年輕人經常忙得人仰馬翻。
這一天中午,工作室裡照舊準時迎來了一位特殊的送飯工。
西裝筆挺的楊和軒,面帶親善的笑容,提着三份盒飯穩步邁進狹窄的辦公室。
趙麟這些日子已從最初的無比驚詫到養出了條件反射,只要一到飯點,一見到身材魁梧的總裁先生進門,便自動分泌唾液,高聲歡呼,
“楊總來了!飯來了!”
然後取過自己的一份,狼吞虎嚥起來。
而小薇這個時候總是似乎不經意的瞥瞥路小曼,她和他坐得很近,可以輕易的看到小曼睫毛掩蓋下眼神中的不安與糾結,越來越重了。
這些日子,她心裡像被什麼堵上似的,十分不爽。
她一下子站起來,大大咧咧的向門外走去,
“這飯太有營養,吃着長痘,麻煩下次別再給我帶了啊,楊總。”
除了趙麟,其餘兩人不知拒絕過多少次,但每一次楊和軒就像從沒聽到過似的,照舊帶着三份五星級酒店的午餐晚餐送過來。
路小曼默默的接過去,吃了幾口,放到一邊。
楊和軒坐到他身邊,笑容可掬,眼神關切,
“怎麼不吃了?味道不好?”
“不,不,挺好的,”路小曼慌忙搖手,眼神不安的閃爍,“我,我想先把這個佈局圖做完,還有老闆,你,你以後不要再送了,我們有訂盒飯的。”
楊和軒沒有回答,點點頭,聲音如常,
“好吧,那你先做,我到外面抽支菸。”
路小曼心事煩亂,根本沒再動筆,過了大概二十分鐘,楊和軒從外面走進來,淡淡的瞥了眼斜放在一邊的圖紙,端起盒飯,向放在一旁櫃子上的微波爐走過去,
“老闆,不用,我自己來吧。”小曼急忙站起來,磕磕絆絆的走向楊和軒,碰得桌角凳子角一片“硜硜”悶響。
路小曼顧不得疼,紅着臉把盒飯拿過去,放到微波爐裡,楊和軒站在他身後,默默的看着,一言不發,兩個人就這樣尷尬的安靜着,直到微波爐“叮”一聲響,小曼把飯拿出來,坐在一旁的小馬紮上,又仰頭看向楊和軒,
“老闆,你吃了嗎?”
楊和軒笑了,蹲在他身側,遞過一雙筷子,“早就吃過了,你快吃吧。”
路小曼埋頭吃了一會,被旁邊人的視線搞得胃裡一通緊縮,心亂如麻,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索性頭越壓越低,快速的往嘴裡扒拉着飯菜,露在外面的小巧耳垂紅得似乎滴血。
楊和軒拍拍他,手指蹭過他的鼻尖,伸開,赫然一顆雪白的飯粒。
路小曼看着對面人調笑的神情,暗地翻了個白眼,埋頭繼續吃,直到見了底,把飯盒放到一邊。
擡頭,又低下。蒙着一層汗的脖子變得粉紅。
楊和軒站起身,看看窗外,轉頭微笑的對路小曼說,
“小曼,我們出去走走吧。”
“啊?我,我還要做事。”
“去吧,總窩在屋裡不好,出去透透氣。”楊和軒說着就想去拉他,突然又停下,李薔薇推門而入,正面色不善的盯着他伸出去的胳膊,
“我說楊總,”小姑娘挑起眼睛,音調拔高,“你老泡在我們這,你老婆萬一哪天殺過來了可怎麼辦啊?”
楊和軒收回手,淡淡的笑着,“你放心,不會有那樣的事。”
“不會?你們又沒離婚,爲什麼不會?”小薇冷笑一聲,越發的不客氣。趕也趕不走,真是討厭死了,她肚子裡窩火,說道,“你發現沒有,自從你來這裡,我的手下就發生了很奇怪的變化。”
楊和軒淡淡的神情未變,看着她。
“趙麟那個死胖子,越吃越胖了,可是路小曼這個小瘦子,怎麼就越吃越瘦了呢?”
路小曼發現一旁楊和軒的手正微微握拳,他趕緊把小薇拖到一邊,“我哪有瘦,你視力出問題了吧。”
“你白癡啊,自己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路小曼沒理她,瘸着走向楊和軒,“老闆,我,我們出去吧,屋裡是挺悶的。”
楊和軒看着他擔憂不安的眼神,點點頭,脫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兩人一前一後默默的向屋外走去。
“路小曼!你別做第三者!”小薇眼看着他們就要出門,突然爆發,莫名其妙大喊一聲。
楊和軒身形一僵,小曼慌忙拉住他的手,
“老闆,走吧,別理她。”
楊和軒終於邁開步,由着人把自己拉出去,走了一會,小曼擡眼看看他陰鬱未消的神色,囁囁的說,
“老闆,你,你別怪小薇,她父母當年離婚,就是因爲,因爲一個第三者,所以她才……”楊和軒臉色稍霽,路小曼垂下眼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她剛纔說我,那個,呵呵,怎麼可能,她大概神經出毛病了……”
楊和軒腳步一頓停下,直直的看着公路的盡頭,一輛貨車駛過,又轟轟的消失在那裡。他側過身,反手握住那隻漸漸松下去的手,
“小曼,我們去爬山吧。”
“爬山?”
“是啊,”楊和軒突然像個少年似的充滿希望的笑着,“海邊有些小山,我都去看過了,不高,可是上面的風景很好,有一座山可以望到海另一側的小島,怎麼樣?一起去吧。”
路小曼的右腿不自覺的的顫了顫,他垂下頭,聲音分不清是無趣還是失落,“我,還是算了吧,那個,我還有事……”
“沒有關係,我揹你上去。”
路小曼看着楊和軒熱切的眼神,不自在的笑笑,“嗯,不用了,”他瘸着向後退了兩步,有些難堪的轉過身,“先回去吧,我得回去了,要不小薇更生氣了。”
“小曼,”楊和軒在後面拉住他,低沉的聲音竟透出一絲哀求,“今天是我的生日,就當是,陪陪我,好嗎?”
小曼愣住,看着他懇求的眼神,遲疑了一會,垂下眼點點頭。
楊和軒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他握起小曼的手,陪着他一瘸一拐慢慢的走,直至消失在空蕩蕩的馬路的盡頭。
楊和軒口中的“小山”矗立在二人面前了,海浪陣陣,翻涌着拍到山腳下,白色的泡沫騰起又退下。路小曼仰起脖子,喉結滑動一下,他懷疑的看着楊和軒,在海浪擊打的聲響裡大聲的說,
“老闆,這就是你說的‘小山’?”
楊和軒看着他吼得緋紅的臉頰,面色坦蕩的點點頭,
“放心,有我在。”他牽起小曼的手,順着陡峭的岩石往上走,手心裡的柔軟讓他的心變得很充實。
路小曼被他半護在身側,小心的踩着山石間的邊棱往上走。浪很急,海風吹得他耳中轟鳴作響,他想起了小時候爸爸送給自己的一個大海螺,堅硬帶着螺紋的外殼,和裡面遙遠的海聲,鼻子莫名的有些發酸,很快這種酸澀的感覺又蔓延到胸間,他不自覺的向楊和軒身側靠了靠,楊和軒頓了一下,才趕緊握緊他的胳膊,兩個人就這樣,幾乎是相擁着沉默的向山頂走去。
過了半截,路小曼回頭看一下,又回過頭,走幾步,停住,聲音被大風吹得斷斷續續,
“老闆,爲什麼,我的腿,在發抖?”
“是不是也發軟了?”楊和軒提高聲音問。
“是,啊!”路小曼點點頭,猶疑了一會,把嘴貼近楊和軒的耳朵,聲音柔柔的,“要不,我們下去吧!”
楊和軒臉側片刻的溫熱,耳廓上留下小曼柔脣的觸感,又立時離去。他心中一振,看着路小曼細微抖動的嘴角,眼裡笑意加深,
“你怕了?”
“沒……就是,腿有點抖。”
楊和軒點點頭,側身半蹲下,“上來。”
“不要。”
“聽話,我揹你上去。”
“不。”
楊和軒直起身,小曼纖瘦白皙的胳膊很輕鬆的被他握在手中,楊和軒鬆開手,自己往上面走兩步,“那你先在這等一會吧。”
路小曼盯着地面,嘟着嘴沒吭聲。
“我走了。”
小曼點點頭,臉撇向一邊,剛纔爬山時令楊和軒暗喜不已的興奮眼神沒了下去。他的頭髮被風猛烈的吹向一邊,眼神變得很平淡,弓下身,努力保持平衡,試着向下面邁出左腿。
楊和軒退回去,一下子把人攬到懷裡。這座山根本沒有路,從這裡向下望去,就是斜陡的亂石,幾乎是直接通到了翻着白色浪花的海面。他懷裡的身體還在微微抖着,楊和軒的聲音似在隨之顫抖,
“對不起,小曼,我逗你玩的。別害怕,我跟你一起下去。”
“我沒害怕。”小曼耿耿的說。
楊和軒擁住他,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保證,以後無論怎樣,我都不會再留你一個人。”
路小曼沒再說話,在溫暖的懷抱裡終於恢復了平靜。楊和軒牽起他的手想向下走,小曼卻向上擡腿,臉上訕訕的,
“好久沒爬山了,我想看看你說的那個小島。”
楊和軒愣了一下,小曼垂着睫毛的側臉顯得秀美而羞澀,微微偏過呈現在他的眼前,觸手可及。風颳過兩人的衣衫,路小曼稍顯肥大的衣服被吹向一邊,似起似伏露出身體的曲線,楊和軒別過頭,眼前晃動着路小曼那兩根精緻的鎖骨,鼻子有些發乾,
“小曼,嗯,你長高了呢。”
路小曼擡起頭,黑潤潤的大眼充滿疑惑,“是嗎,我沒量過,可能是換水土的原因吧,呵呵,哎小心!老闆,你怎麼不看路啊!……”
終於到了最高處,山風呼嘯,海聲奔放。路小曼和楊和軒兩個人站在一方山頂上,看着遠方。
過了一會,楊和軒拍拍小曼的肩膀,“咱們大叫一下,怎麼樣?”
“什麼?”
“大叫,就是這樣,啊!!!……”楊和軒同志說着就張大嘴巴,向海平面大吼起來,聲音渾厚高亢,氣勢如虹。路小曼站在一邊,目瞪口呆。
楊和軒不以爲意的擦擦嘴,“你試試?喊出來很舒服的。”
路小曼緩慢的搖頭。
“試試吧!”楊和軒眼中突然泛出光彩,一反常態的急切,“把不愉快的事快速想一遍,然後深吸一口氣,大吼一聲把它們全都喊出去,試試吧。”
路小曼張了張嘴,“啊……咳咳,咳。”
“不對,不是用嗓子,氣要從肺那裡出來,像我這樣。”楊和軒說着深吸氣,小曼剛想捂耳朵,就聽到楊和軒向着海面大聲的喊,
“路小曼!我愛你!”
“原諒我!我愛你!”
“小曼……”
過了好半天,楊和軒轉過身,對上對面人的眼睛,聲音低啞,
“小曼?”
路小曼咬着脣,愣愣的看着楊和軒,楊和軒欺近他身旁,在風中,兩個人貼得很近,楊和軒的低語似在纏繞人心,
“小曼,原諒我吧,你走的這段時間,我幾乎天天都在做惡夢,有幾次我夢到你死了,我……你現在爲什麼這麼瘦,跟我回去吧,我們不要再這樣相互折磨了……”
“爲什麼,”半晌,路小曼低着頭,嘴脣哆嗦着出聲,“爲什麼,你說你愛我,卻要找人來打我?你知不知道,我復健的時候疼得想死,不光是腿疼……”小曼看着遠方,思緒似乎飄散在那裡,喃喃的,“不過也許這樣,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找人打你?!怎麼可能?!”楊和軒一把按住他肩膀,一字一頓的說,“我怎麼可能找人,那是,家裡的人,我當時被關着,後來才……”說到最後竟語無倫次起來,他的目光落在小曼受傷的右腿,眼圈開始泛紅,
“對不起,你疼的時候,我都知道,可是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小曼,”楊和軒抵住他的頭頂,聲音酸澀,“我也很疼啊,不要對我那麼殘忍。”
“可是阿衛……”
“衛一平?他說什麼了?!”
小曼的臉離楊和軒不過寸許,甚至能看到他深黑色的瞳孔猛地收縮。小曼感受着這指向他人的殺氣,心裡竟也有些害怕,
“不是,他什麼都沒說,哦,他只是說,我的腿還能走路,這是留了情面的做法,所以,所以,我……”
楊和軒呆住,“所以你以爲是我找人打的你?”
路小曼不自在的看向一邊,點點頭。
楊和軒的拳頭握緊,鬆開,又握緊,最後又鬆開……
“除了這個呢?”
“什麼?”
“跟我走。”
“幹,幹嘛?”
“回去,找阿衛。”
路小曼使勁把手抽出來,“打電話問就好了,不,不回去……”
楊和軒嘆了口氣,
“小曼,你還是不相信我。”
“不是,”路小曼認真的搖了搖頭,眼中泛出幾許光彩,又立刻隱藏得不見,“而且,我很高興,因爲放在我心裡的石頭終於掉下去了。”
小曼咧開嘴笑了笑,眉眼生動,似真的恢復了從前的天真爛漫,楊和軒看得一陣眩暈,就聽到他繼續說,
“可是老闆你不是結婚了嗎?該回去了。”
楊和軒沉默了一下,苦澀的說,“我結婚有不得已的原因……小傢伙,Edison是被白茹找人殺死的,她真正想殺的人是Lisa和你,Edison擋了刀子。而我和她結婚是因爲被,被人舉報陷入困境,需要藉助她父親的勢力來脫困,你明白麼?”
路小曼面色複雜的點點頭。
楊和軒冷冷的說,“他們以爲這樣就可以困住我,這麼多年,Edison就像我的弟弟,我自然會爲他報仇。”
小曼看着眼前變得有些陌生的面容,打了個寒顫,楊和軒陰冷的表情一下子消失,攙住他,
“你冷了?先不說這個了,我們下去吧。”
“我聽說,白茹的爸爸被雙規了……”
楊和軒毫不在意的回答,“對,這已經是無所謂的事了,我們先下去吧。”
小曼低下頭,抿着嘴想了半天,怯怯的開口,
“那個,老闆,你剛纔喊的話……”路小曼額頭上開始冒汗,臉紅得像煮熟的螃蟹,還反着晶瑩的光澤,着實誘人,“那個……”
楊和軒屏住呼吸,盯着他的眼睛,儘量平靜的問,“那個,怎麼了?”
路小曼轉了轉頭,看着一隻高空飛過的海鳥,憋悶的說,“挺好的。”
他說完就想走,楊和軒牢牢的扣住他,直視他的眼睛,小曼慌亂的表情在他犀利的眼神下無處遁逃。
“什麼好,我好,還是那隻鳥好?”
“你,你好。”
楊和軒的背脊一顫,“跟我回去?”
路小曼猶疑了一會,楊和軒有些急切的說,“其實,白茹早就被送進精神病院了,小曼,一切糟糕的事都已經過去,我們回去吧!”
“精神病院?”路小曼訝然擡頭。
“是,若不是這樣,她□□不會這樣輕易地了結,小曼,你怎麼了?”楊和軒關切的問道,他摸摸他的額頭,“怎麼這麼涼?”
“沒,沒事,”小曼臉色發白,“老闆,我們快下去吧。”
楊和軒看着他欲言又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