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曼咬着牙，努力站起來，搖晃的向前走幾步，跪下去，胳膊摟上了黎風的脖子，手上的血一滴一滴，蜿蜒着流過他的胸前，兩個人的血混在一起，
嘴巴湊到黎風耳邊，極力壓住顫抖的聲音，彷彿在安慰一個受傷的小動物那樣柔聲說着，
“哥哥！我是小曼，小曼啊，鬆開手，鬆開手，我在這裡，哥哥，我在這裡……”
黎風惘惘的聽着，手裡仍然握着刀，鮮血絲絲縷縷，在刀尖匯合成滴，再掉落到地板上。
他側過耳朵，神情茫然的彷彿在努力傾聽，只是，不知是聽到了小曼的聲音，還是血流淌濺落的聲音。
“哥哥，”路小曼覺得自己就要支持不住了，眼前一陣陣發黑，手上傷口的疼痛彷彿也漸漸離自己遠去，開始變得麻木，
“哥哥，小曼的頭好痛，手也好痛，你不痛嗎？哥哥，爲什麼要傷害自己……”頭越來越沉，聲音逐漸模糊，終於，他無力的歪倒在黎風身上，最後的意識裡是一片撲面而來的濃濃血腥……
F市的雪已經下了一天一夜，從最初雨水夾雜着零星雪花，到現在漫天洋洋灑灑的純白落雪，天空被滌洗，顯得通透明淨，窗外已是傍晚，夕陽的餘暉映照在雪面上，寧靜而溫柔。
路小曼睡得很不安穩，沒完沒了的做夢，夢中的景象令他惶恐不已。偶爾又依稀感覺有一雙手，在自己身上不斷的輕柔撫過，在臉上脣上流連，那雙手緩慢滑動，帶來一片燥熱，卻又似乎有很舒服的感覺。
額頭被涼涼的東西敷着，他幾次想睜開眼，無奈眼皮沉得要命，終於又昏昏然睡過去。
突然嘴上有些疼，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含住狠狠的吸了一下。路小曼受痛□□一聲，終於悠悠醒轉。
黎風就坐在牀上，靜靜的看着他。看到他醒了，伸手到他的腋窩，
“好了，不燒了。”他拿着一隻體溫計，鬆了口氣的說。笑容恬淡平和，同平常沒有任何變化，看得路小曼直髮懵。
難道只是在做夢？
“哥哥？”擡起手想去拉他。右手手掌被纏了厚厚的紗布，十足一個端午節的肉糉子。
黎風頓了一下，默默的把他抱起來，靠在自己的懷裡，一支胳膊摟過他，拿起牀頭櫃上的杯子，
“先喝點水。”
“嗯。”小曼有些無力的任他抱着，沒有血腥味了，哥哥的懷裡恢復了從前淡淡的清香，想到他胳膊上的傷，身子趕緊向外湊了湊，
咕咚咕咚幾口喝完水，
“哥哥，你還疼嗎？”
“小曼，”黎風放下杯子，收緊手臂，看着窗外的雪景淡淡的說，
“對不起，讓我們都忘了那件事，好不好？”
“不好。”路小曼想都不想的立刻搖頭，聲音有些發啞，卻是生氣，
“哥哥，爲什麼要傷害自己？有什麼事爲什麼不告訴我，我有什麼事都告訴你的，可你爲什麼總要瞞着我？”
黎風有些愛憐的看着他，
“你不懂，你還小……”
“我不小了！雖然沒你高，但和你一樣都是成年人了！”路小曼聲音不大，卻是氣鼓鼓的，停了一下，想到了那個場景，鼻子一酸，聲音已經帶上了哀求，
“哥哥，你不是最喜歡我的嗎？我現在心裡面好難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難過了，哥哥變了，瀟逸說，你在美國……”
“我在美國怎麼了？”黎風的聲音驀然變冷，
“沒，沒怎麼，”小曼突然想起林瀟逸是被哥哥炒掉的，似乎自己不該再說下去了，“她只是說，你在美國又神秘又冷酷的樣子，呵呵，可能是你老比她考得好，所以她，嗯，嫉妒，對，嫉妒！”
黎風半晌沒有說話，小曼有些不安，側起身看着他的臉，
“哥哥……”
“壓力。”黎風低下頭，深黑的瞳仁定定凝視着他，俊美的臉上一片平淡，簡單吐出兩個字。
“壓力？”
“對，”黎風轉過臉，看着外面依舊白茫茫的一片，
“是不是很失望，你崇拜的哥哥竟要靠着自殘去解壓。可是真的很痛苦，真的，壓力不是一朝一日，它從很早就開始累積了。”
“那也不至於……”
黎風捋起左臂的袖子，上面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刀疤，猙獰狠厲，錯亂的刻在白皙的肌肉上，可以想見當初下手的人有多瘋狂，
“啊！”路小曼驚呼一聲，抓住那隻胳膊，眼圈立刻就紅了，“爲什麼要這樣……”
黎風自嘲的笑笑，
“呵呵，這隻胳膊都沒地方了呢，剛想換一下就被你發現了……”
路小曼再也忍不住，大大的眼睛泛起淚光，傷心的看着一臉無所謂的哥哥，黎風轉開臉，繼續平靜的陳述，
“我也不知道，拼命想成功，又拼命的恐懼失敗，不敢給自己留有餘地。”
“我總覺得有一個人在我的腦子裡狠狠的撕扯，你知道麼，只有讓自己的身體疼痛時，我才能忘掉那種痛苦……”
“那種痛苦，會死的。”
路小曼低着頭一言不發，黎風卻漸漸不安起來，他猛地扳起他的臉，依然清秀絕倫，眉目如畫，但小傢伙看他的眼光竟帶上了憐憫，手指不自覺的用力，黎風的語氣變得暴躁，
“你也覺得我很可憐是不是，其實我沒有你的楊和軒那麼了不起，哼，一箇中國人，沒什麼背景，在華爾街那種地方卻一心想要出人頭地，可是我做到了，你沒有看見……”
黎風說着說着忽然停住。
路小曼輕皺眉頭，看着他，依然是那樣的目光，淚珠正大顆大顆的從眼角滾落，晶瑩冰涼的淚水劃過美麗的臉龐，滴落到手上，他的表情是從未見過的憂傷，黎風泄氣般的放開手，垂下頭。
路小曼靠過去，緩緩的擁住黎風的腰，頭埋在他的胸前，聲音貼住他的心口，
“哥哥，我也喜歡你，所以你難過的時候我也就無法開心了。”
“我有快樂就告訴哥哥，所以哥哥有壓力了也要告訴小曼，知道嗎？”
“哥哥，不要回美國了，不要再痛苦了，以後我來保護你，好不好？”
黎風的身體猛的震了一下，
“你來保護我？”
“是啊，雖然你不是女人，但我可是男人了！”路小曼微微仰起頭，長睫毛溼漉漉的上下忽閃，笑容卻燦燦然放起光來，伸直兩隻胳膊，
“對！就是這樣！路小曼溫暖堅定的懷抱隨時都爲黎風哥哥敞開着！come on，baby！”
黎風看着他，不說話。
路小曼又挺了下胸，俏皮的眨眨眼睛。
終於，黎某人come on的抱住他，胸口一片暖熱，他的聲音無奈帶上笑意，
“真是的，就不能讓我多感動會兒……”
晚飯後，路小曼開始滿屋子的找東西。
“你是在找手機吧？”黎風在廚房裡洗着碗問，他動作很小心，但洗碗的強度和次數不能下降。
“是啊，”路小曼着急的說，“不會是丟了吧，哥哥你幫我尋聲定位一下。”
“在牀頭櫃的抽屜裡，我幫你關機了，省的它總是響個不停。”
“哦。”
“小曼，你那鈴聲是婚禮進行曲，換個吧。”
“啊，是嗎？Edison給我的，嘿嘿，我說怎麼聽得這麼耳熟呢。”
打開手機，看到那麼多未接來電，路小曼心慌起來，猶豫再三，還是硬着頭皮撥回去，
“喂，等一下……好，可以說了。”
“那個，老闆，我是路小曼，打擾到你了嗎？”
楊和軒的聲音有些疲憊，
“沒有，你生病了？”
“唔，是，是生病了，感冒！不過已經好了！”
那邊沉默了一會，
“以後不能來上班的話要先請假，不過，你真的好了？”
“好了，好了，那個對不起，我請假。”
路小曼可憐兮兮的認罪，楊和軒的聲音終於柔和了些，
“呵呵，這次就先算了。”
“不是啊，我就是現在要請假的，”路小曼看看還在廚房忙碌的哥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老闆，我哥哥生病了，我想照顧他幾天，好不好啊？”
“幾天？”
“那個……就一個星期吧。”
電話裡傳來一個深呼吸的聲音，過了半晌，是楊和軒冷凝起來的語調，
“會扣工資。”
“沒有關係。”
“這個月的獎金也沒有了。”
路小曼咬咬牙，
“我不要了。”
“還有年終獎，很多的，也會受影響。”
路小曼終於一失神，咬到了舌頭，眼淚汪汪的說，
“六天不行嗎？”
“兩天。”
“太少了！”路小曼驚呼，“最起碼四天！”
“兩天半。”
“三天還不行嗎？不能再少了，老闆，你不是一直對我很好的嗎？”路小曼聰明的改走以柔克剛路線，舉着電話，鼻子一抽一抽，表情極爲可憐的說，楊和軒彷彿也看到了似的，嘆了口氣，
“算了，下不爲例。”
“謝謝老闆！”
“先別急着謝，在家裡也要想文案，現在有一個電信的廣告，具體Vivan會發到你郵箱……”
“老闆你放心吧！三天後我一定帶着文案回去！”
“嗯。”楊和軒在那邊滿意的點頭。
“那，就不用扣工資，扣獎金了吧。”路小曼馬上小心翼翼的問。
楊和軒一口氣噎住，
……
“由你的創意水平決定！”
路小曼笑眯眯的扣了電話，心裡得意又甜蜜，對着鏡子美美的笑了一會，猛地一驚，發現哥哥正從鏡子裡淺笑的看着自己。
“哥哥……”
“小曼你很開心啊。”黎風充滿興味的看着他。
路小曼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呵呵，不是，好不容易和老闆爭取來兩天的假期。”還不用扣錢。
黎風對着他挑挑眉，語氣似有不忍，
“是挺不容易的，楊和軒最近應該會非常的忙，還肯放下屬的假，唉。”
“非常的忙？哥哥你怎麼知道的？”
路小曼奇怪的問，大大的瞳仁水亮純真，倒映着的人影帶着高深莫測的笑容湊近他，拍拍他的腦袋，
“因爲哥哥也很忙啊，呵呵。”
黎風說完就去書房工作了，只剩路小曼摸着腦袋想不明白，
“真是好奇怪的原因啊……”
小曼跑到臥室，拿出哥哥送給自己的可以無線上網的電腦，
郵箱……小V姐姐還沒發，不過老闆這麼晚給人佈置任務，太不人道了！！
□□……好多人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路小曼的聊Q方式從廣撒網多種糧變成了一根釣竿重點培育，鼠標不自覺的點上一隻鯊魚。
龜：鯊鯊！
過了一會，
鯊：小烏龜。
過了很久。
龜：呵呵，你是不是有網絡癮性綜合症了啊，每次上來都能看到你……
鯊：……
龜：不好意思啊，我右手受傷了，所以打字很慢。
鯊：受傷了？怎麼回事？
又過了很久，
龜：唔，被刀子拉的，好恐怖啊！！長長的一道，又重又狠的劃過整個手掌，那血流的嘩嘩的，唉，你是沒看到，太壯觀了！不過現在就包成糉子樣了。
過了一段時間，
龜：你的手也受傷了？
鯊：你不疼嗎？！到底怎麼回事？！
龜：唔，不疼的吧，不記得了，呵呵。鯊鯊，你有沒有心裡很疼的時候？
鯊：有。
龜：什麼時候？
鯊：剛纔你說你流了很多血的時候。
……
龜：哎呀，哈哈，我誇張了啊，你聽不出來的嗎？真笨啊！
鯊：……我真想過去敲你一頓，怎麼，你心疼了？
……
龜：是啊，剛有的，好奇怪，看着，嗯，就是一個人很痛苦的樣子，自己的心也會跟着痛痛的。我爸爸說，當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那個樣子的，嘻嘻，可是好奇怪……
鯊：是誰？
龜：唔，你不認識啦。（加一個害羞的表情）
……
鯊：他做了什麼讓你心痛？
龜：沒有什麼，只是他很難過的樣子，55555……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說了。就是自己會跟着難過的心情……
……
很久的沉默，路小曼有些奇怪，
龜：鯊鯊，你下了嗎？
鯊：小烏龜，我只想告訴你，你父親的那套愛情哲學並不適合你，不對，簡直就是愚蠢！在我看來，愛一個人就是讓他感到幸福，而不是讓他發覺自己心疼難過。如果我是你，肯定會立刻遠離這樣的人。
龜：什麼嘛，幹嘛說得這麼嚴重。
鯊：你身邊就沒有疼愛你的人嗎？你難道一點也沒有發現？！還是發現了卻不在意，在你眼裡那些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路小曼打字不利索，剛想回答，發現鯊魚的圖像已經黑掉了。
其實老闆倒是對我很好來着，也不是可有可無，可是……
路小曼正在思考那“可是”的內容，黎風在外面敲門了，
“小曼，我可以進來嗎？”
“噢。”路小曼連忙把□□的對話框最小化，黎風已經走進來了。
看了他一眼，笑笑，
“在聊天？”
“嗯。”
“我也想聊□□了，你去幫我裝一個吧。”
“啊？！”路小曼不可思議的張大嘴，哥哥明顯就是老闆啊，Edison那類，只用MSN不用□□的人哪。
“呵呵，想着以後可以用這個和你聊天，應該會很有趣。”黎風淺笑的解釋。
“好，好！”小曼蹦起來，感動着，跟在人後面進了書房。
書房裡只有一個椅子，黎風坐了上去。
路小曼愣了一下，
“我再去搬個椅子過來。”
剛要轉身，就被拉住，黎風拍拍自己的腿，笑容迷人，
“坐這裡吧。”
路小曼臉上發熱，不自覺的就想往後面退，黎風輕笑一聲，一個用力就把人拉過去，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雙手環到胸前，嗓音有些沙啞，卻異常的溫柔，
“你很輕，哥哥抱着你很舒服。”
聲音輕軟如絮，伴着熱熱的氣息在耳後敏感地帶吹着，路小曼不由自主的大抖了一下，往前面坐坐，臉卻是紅得很透了。
申□□，一步兩步三步……當要填暱稱的時候，路小曼停住了，側過臉，
“哥哥，你想個名字吧。”
黎風在他耳邊輕輕的說，
“你幫我想吧。”
“哦。”
路小曼想了大概有三秒種，哈哈一笑，開始打字：
“白菜旁的蟋蟀”。
“這是……”
“很適合哥哥的名字啊。”
“白菜我瞭解，蟋蟀呢？”
想他黎大帥哥，能和只蟋蟀有什麼共同點？
路小曼得意，
“哎呦，哥哥你還真笨哎，蟋蟀就是“稀有帥哥”的意思啊，哈哈。”
路小曼在黎風的腿上顛顛的笑着，覺得自己實在太有才了，身後安靜的有些奇怪，回過頭，黎風的脣很自然的蹭過他的面頰，
路小曼不好意思的抹抹臉，
“哥哥，這個名字不好嗎？”
黎風的眼中墨色越發深沉，靠近他，
“不好，太弱小了。”
路小曼凝神想了一會，呵呵一笑，
在“蟋蟀”後面又打了一個“王”字，
“這樣可以了吧。”
“嗯，還好，就用這個吧。”黎風頗無奈的頂頂他的額，再怎麼加也還是個昆蟲。
“小曼，你平時在公司做什麼？”黎風看着他一欄一欄填寫資料，淡淡的問。
“做廣告啊。”
“美聯航的廣告你參與了嗎？”
路小曼停下來，搖搖頭，
“沒有，啊對了，哥哥你是那個公司的代表哎，我去求求老闆，讓我也參加，呵呵。”
路小曼嘟囔兩句，就不說話了。
“他……應該不會同意。”
“不會不會，老闆可聽我的話了。”小曼十分隨意的擺手。
“可是，我不想讓你參加。”黎風語氣清淡，身子也向後面靠去。
路小曼不可思議的回頭，
“爲什麼啊？”
黎風看着他，突然又笑了，
“小曼，失敗的滋味不好受。”
“失敗？”
路小曼很明顯還沒經受過那種東西，黎風嘆了口氣，摸摸他的頭，撤出腿站起來，路小曼不解的問，
“哥哥，你去幹什麼啊？”
黎風頭也不回的向衛生間走去，
“上廁所，已經忍了好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