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迷局(一)

路小曼好像是在黑暗的森林中走了很久, 許多面容劃過他的眼前,熟悉的,不熟悉的, 依稀又是小時候, 自己抓着哥哥的衣角, 被牽着走進一片濃霧, 突然, 哥哥不見了,留他一個人在原地,又難過又孤單, 胸口發澀得直想哭。又一會,發現自己前面躺倒了一個人, 另外一個蒙着面的男人突然出現靠近, 舉起刀便刺了下去, 被刺的人一陣抽搐,身上淌下濃稠的血, 頭漸漸歪向自一對年輕的戀人己,瞪着眼白,直直的看着他,嘴中滴血,含混不清的說着, 那是……

“哥哥!!!”路小曼驚恐的從牀上一坐而起, 一陣頭暈, 眼前發黑。

“小曼, 你怎麼樣?”楊和軒趕緊扶住他, 輕撫他胸口,把他慢慢的按下, “你頭受傷了,不要劇烈運動,先躺下。”

“哥哥,哥哥呢,哥哥!”路小曼推開他,兩隻包紮成白糉子手伸在在空中焦急的摸索,“我看到有人要殺我哥哥,哥哥,哥哥你在哪……”未及說完,他的手立刻被輕輕的握住。

“小曼,我在這。”坐在另一邊的黎風聞聲趕緊抓住他,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看不到我嗎?”

路小曼定定神,眼前的黑影漸漸退去,黎風溫文的面容出現在他的左手方,小曼扭頭,凝視着他的眼睛,呆呆的,忽然鼻翼輕微聳動,一下子就撲了上去,緊緊的摟住他的腰,把頭深埋在胸口,貪婪的聽着哥哥的心跳,好可怕,那種就要失去他的感覺,好可怕,根本無法承受……

屋子中很安靜,過了一會,坐在另一邊的一個人靜靜的離去。路小曼迷迷糊糊的擡起頭,正好看到病房的門在眼前緩緩關上。

一雙手溫柔的環上他的腰,

“醫生說沒什麼大礙,不過還要觀察兩天,你現在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好的感覺?”

路小曼搖搖頭,腦中一陣晃盪,他心下稍稍平靜,

“哥哥,和我一起的人呢,Lisa師父怎麼樣了?”

“好像是胳膊上劃了一道。”

“哦,”小曼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對了,是誰救的我們?老闆嗎?”

“不是,是你師父的未婚夫。”

“哦,嘿嘿,還是英雄救美嘞。”路小曼心中好笑,Edison終於勇猛一回了,這下不用擔心再被師父她老人家看扁了。

“小曼,他……被刺中了心臟,死了。”

……

路小曼被黎風拉着,慢慢的在走廊裡向前走去。

黎風的背影在他面前漸漸模糊,他好像出現了幻覺,眼前一會是Edison挑着眉,自信滿滿的告訴他什麼是真正的廣告,一會又是他滿臉調笑的叫自己“小寶貝”的樣子,後來,又是他被Lisa師父趕出來,無奈的蹲在自己面前,抱頭假哀嚎的樣子……最後,這一切都和牆壁地面混爲一灘,化成水漬,一滴一滴的滴下去。

“嘔……”胃裡一陣翻涌,路小曼扒着牆壁彎下身。想吐,卻吐不出來,就那麼幹嘔着。

“小曼,你有輕微腦震盪,還是晚些再過去吧。”黎風扶住他,拍着他的背,路小曼緊緊的攥着他的手,好像不明白的擡頭,“哥哥,爲什麼你的手也這麼涼?”

“什麼?”

“我自己過去吧,你不用陪我了。”路小曼站起身,他已經看到了Lisa師父立在一個病房的門口,旁邊還有老闆,安靜的站在她身旁,他已經向自己這邊看過來了。路小曼看着他們,鬆開黎風的手,輕輕的走過去,腳步發軟,就像走在極不真實的棉花上面。

Lisa轉過頭,仔細的看着他,半晌後才呆滯的問,

“小曼,他們告訴我Edison死了,是真的嗎?”

路小曼低下頭,肩膀抑制不住的聳動,他狠勁的攥着手,不讓眼淚掉出來,傷處開始恢復知覺,痛的刺骨。

Lisa不再看他,恍惚的走進病室。那裡靜靜的躺着一個人,在諾大的病室裡顯得孤零零的。白布單遮去了他的面容,他曾經才華橫溢的生命,曾經的愛戀與即將獲得的幸福,都已經在這裡,化爲一片虛無。

Lisa掀起步單,露出一張英俊而祥和的臉,她仔細的瞧着,突然又笑了。她伸出手,輕拍他,極溫柔的,

“好了,我以後都不罵你了,我們回家吧。”

“Edison,起來吧,別鬧了,跟我回去吧。起來吧,走了,起來啊,你倒是給我起來啊!你聽到沒有!我讓你起來!起來!起來!起來!你這個混蛋!快起來!……”

“起來……求求你,求求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快起來啊……”Lisa的怒罵變爲哀求,最後哭倒在他的身上,緊緊的抱着,搖着。她一會高聲的叫着,一會又哀聲懇求着,懇求着,直到最後,泣不成聲……

“你這個笨蛋,爲什麼要去擋刀,爲什麼要死,爲什麼……”

……

曾經,有一對年輕的戀人,他們的感情很好,除了女孩偶爾會不滿自己男朋友的唯唯諾諾,不夠勇敢。

有一天,女孩的錢包突然被人搶了,男朋友卻沒有立刻去追,女孩很憤怒,男孩很無辜,“你看他那樣,就算沒有同夥我也打不過他啊。”從那以後,他們的狀況每況日下,女孩越來越受不了自己的男朋友,覺得他懦弱的無法忍受,男孩卻一直不肯分手,“我雖然不夠優秀,有很多缺點,卻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但是到了最後,他們還是分手了。

後來,經過了很多年,他們都變了,尤其是那個男孩,出人頭地,神采飛揚,多金而多情。

本以爲就這樣錯過一輩子,把一切掩埋在忙碌中,又因爲一個孩子隨口的一句話,重新走到了一起。似乎仍是過去的樣子,一方強勢到兇惡,一方服帖到軟弱,但他們心裡都明白,在表面之下刻骨的珍惜。

本以爲一切都可以彌補,一切都可以重來,直到最後,那刀下奮不顧身的一撲,男人沒有留下隻言片語,便直直的倒了下去,其實,他是有話,而未能說出口。

在最後的意識裡,他的心在說,“老婆,這次,我夠勇敢了吧。”

……

門外,路小曼聽着不斷傳出的哭叫,只覺得周身的溫度越來越高,燒起來,天旋地轉,渾身的骨頭都在叫囂着疼,他漸漸聽不到裡面傳出來的哭嚎,腦中一會是Edison送給自己喜帖的樣子,一會又是Lisa師父臉上的輕輕綻出笑容的樣子,最後,是出現在自己手機上的那條短信,那條把Edison引向死亡的短信。

是我害死了Edison,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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