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山脈之中,逃亡仍在繼續着,前些天,是秦風揹着閔若兮在跑,現在,是閔若兮拖着秦風在跑。
一天之前,束輝的手下再度追上了他們,所幸的是,閔若兮終於恢復了大約一半的功力,一場惡鬥,追來的殺手全部殞命,但不幸的是,秦風也受了不輕的傷。而更要命的是,束輝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地綴上了他們。
一個功力比他們高,追蹤水平也遠勝他們的傢伙跟上了他們,便成了他們揮之不去的惡夢。
“放開我,你快跑。”秦風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說這句話了。體內如同沸騰的鋼汁一般的內息,肆意在身體內遊走,秦風覺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肉,都如同有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在刺扎,每動一步,都劇痛入骨。如果不是這些年他在戰場之上澆築了鋼鐵一般的神經,換一個人,早就忍不住了。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覺得,鮮活的生命氣息正在一步步離自己遠去。
可不管是第幾次說,換來的都是閔若兮的怒斥。“閉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這樣咱們誰都跑不掉。”秦風嘆息道,“他會追上來的,我們兩個現在聯手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先跑再說,實在跑不掉,便拼個你死我活吧。”閔若兮咬着牙道,她能感到秦風傷勢的嚴重,因爲手腕之上能感到,拖着的秦風的身軀愈來愈沉重。
遠處的山崗之上,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在一棵樹巔之上,微微瞭望了一下,發出一聲長嘯,身影旋即消失在莽莽叢林之中。
“他來了。最多一柱香功夫,就能追上我們。”秦風道:“放下我,你現在馬上就跑,或者還能逃出生天。”
“絕不!”回答他的依然是倔強的聲音。
閔若兮拖着身軀愈來愈沉重的秦風,艱難地向着山頂奔去。
兩人終於上了山頂,閔若兮突然發出一聲驚喜的大叫,秦風轉過頭來,眼中也閃過一絲絕處逢生的光芒,山腳之下,一個縣城的輪廓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一路逃亡,他們終於即將要抵達他們的目的地,東齊的落英縣。
“我們要到啦,我們只要逃進落英縣城,束輝就再也不敢向我們動手啦!”閔若兮歡叫了起來。
秦風回頭,看着已經到了半山腰的束輝,臉上的歡喜褪去,吸了一口氣,手腕一圈,一振,歡喜之中的閔若兮再也拿捏不住秦風,被他甩脫了手,一離開閔若兮的掌握,秦風立刻向後退去,嗆的一聲,鐵刀出鞘,反手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秦風,你幹什麼?”閔若兮大叫起來。
“現在,你馬上跑,用你最快的速度,跑向落英縣城,記住,一進城,便要高聲呼喚你是大楚國昭華公主,越多的人聽到你的呼聲越好,直奔縣城,把你的公主金印給他們的縣官看,一定要在大庭廣衆之下。快走。”
“要走一齊走!”閔若兮踏前了一步。
秦風立即後退,手腕用力,脖子上立時滲出絲絲的血來,“閔若兮,快滾,你想讓我白白的死掉嗎?想一想郭九齡吧,爲了你,他現在生死不知,想想你那些護衛吧,爲了你,他們葬身荒山,死後連一具全屍也不會有,註定會成爲野獸腹中的食物,你再想想鄧樸吧,我們的這個敵人,爲什麼重傷之餘,還要替我們抵擋追兵讓我們逃命,因爲你不能死,明白嗎?你不能死,走,你再不走,我就自殺。”
聽到秦風歇斯底里的吼叫,閔若兮的眼淚唰地一下流了下來,“秦風,我走,我走,你堅持住,等我到了落英縣城,馬上叫他們來救你。”
“走,快滾!”秦風厲吼。
閔若兮仰天發出一聲淒厲之極的大叫,一個轉身,人如飛鳥投林,如飛一般向着山下掠去。看着閔若兮離去的背影,秦風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轉過身來,以刀拄地,看着半山腰上那個愈來愈接近的黑色人影。
束輝停住了腳步,臉色難看之極地盯着遠處,閔若兮的身影正在他的視野之中變得愈來愈小。如果馬上去追,還有可能在縣城之外將她堵住,但現在,他必須先要打發了眼前的這個頑強的楚軍校尉。
“你這是在自己找死,滾到一邊兒去,我放你一條生路。”束輝厲聲道。
秦風呵呵的笑了起來,“你怎麼不是直接殺過來,這個時候還經跟我廢話,是你自己受的傷也很重吧?與鄧樸聯手殺了左立行,他受了傷,你又怎麼能完好如初?然後又跟鄧樸幹了一架,縱然你有幫手,想來擊敗他,你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現在你也沒有信心能幹掉我了吧?所以想嚇唬我?我呸,你爺爺我豈是嚇大的,老子見過的花招比你的高明太多了。”
束輝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狠戾起來,秦風說得不錯,他的傷也着實很重。這也是他不想再跟眼前這個傢伙糾纏的原因,很明顯,這傢伙是不想活了。
“你已經快要死了,我不動手,你也會死,你的內息已經快要失控了吧?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蠢人,爲了內息的剛猛,居然走的這樣一種路子,現在是不是感到身處融爐啊,還想多活幾天的話,趕緊找個地方去調息吧,說不定還有奇蹟發生。”
“想不到你功夫不咋的,眼光倒還不錯,你說得很對,我的內息快要失控了,不過還是能擋一擋的,我傷痕累累,你也疲憊愈死,現在我們半斤八兩。”秦風擺了擺手裡的鐵刀,他不介意與眼前這個傢伙多說幾句,因爲每多說一句,閔若兮便跑得更遠一些,離縣城更近一些。
束輝看着秦風遊移的目光,心下已是恍然對方的意思,不再多說,身形前衝,一拳便向秦風擊來,刀光閃爍,秦風鐵刀劈出。
落英縣城之內,主街上有一座落英飯莊,酒不甚好,但主營的落英山上的各類野菜以及山珍,卻是別處絕對沒有的。憑着這點特色,生意倒也極是不錯。不但樓下大廳裡常常人滿爲患,便是樓下價格不菲的雅間,也基本沒有空着的。來這裡的人,多半都是爲了收購這落英山脈裡的奇珍異草,這些東西,販到齊國都城長安,那身價可是一躍百倍。
兩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坐在二樓的一間包房內,一個悠閒自得,另一個卻是目光鋒利如刀。
“衛夫子,你們越國人攪到這件事情中來,對你們可是大不妙,你就不怕我大齊回頭便興兵征伐嗎?”目光如刀的老人提起酒壺,爲對面的老者滿上了酒。
“無所謂啊!”衛夫子笑呵呵地道:“這些年來,你們興兵侵略我們越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又有什麼結果?只要秦楚仍在,你們就無法全力對付我們。曹兄,這一點,我們都明白。”
曹姓老者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你把我堵在這裡又有什麼用?我相信束輝一定能解決問題,或者很快,你便能看到他出現在這裡了。”
“也不一定!”衛夫子搖搖頭,“於我而言,盡人事,聽天命而已。只可惜這一次我是遊歷在外聽說了這件事情,不然帶幾個人來,也不至於現在孤家寡人,只能堵住你一個,否則,你根本就沒有機會。”
曹姓老者哈哈笑了起來。
城外,一聲清亮的嘯聲突然響了起來。聽到嘯聲,衛夫子的眼睛越來越亮,曹姓老者的眼光卻愈來愈厲。
“瞧,意外出現了。”衛夫子笑得極是開心,端起了桌上的酒,“曹兄,我敬你一杯。”
樓下,一個衣衫破爛的女子風一般的掠過,伴隨着她掠過的身影,是響徹整個縣城的呼喊:“我是大楚昭華公主,我要見你們的縣令。”
“聽說大楚昭華公主外秀內慧,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曹兄,你看重的弟子束輝,也不過如此嘛,竟然讓一個女子逃出了生天,可惜了,你再也沒有機會殺她了,從現在開始,你們齊人還要加大力量保護她了,嗯,我在想,會不會是你親自來護駕呢?”衛夫子得意的笑了起來,“因爲從現在開始,你們與秦人的身份可就反轉過來了,現在秦人肯定是想殺昭華了,你們卻要來擋護花使者了,哈哈哈!”
“衛莊,你是不是也想試一試,將昭華公主殺死在我們秦人的館驛之中?”片刻的失神之後,曹姓老者已是恢復了正常,淡淡地端起了酒杯:“一次突然興起的謀劃而已,成功自然是喜,失敗了也談不上悲。機會很多,只要你有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如是而已,大齊一統天下,是大勢所趨,天命所歸,你們就算再頑抗,也不過是多苟顏殘喘幾年而已。”
“我不如曹兄那樣深謀遠慮,我所想的,只是有機會便壞你們一件好事,如此而已。”衛莊衛老夫子笑盈盈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