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笑了,低沉而又愉悅的笑聲隔着黑布溢出來,眼神終於帶了點意外:“倒是我小瞧郡主了。”
莫餘思右手穩穩地握住髮簪尾部,尖端處毫不留情的頂在他的脖子上,壓出條泛白的印子。她已打定主意,在蕭逸不說出夜潛長公主府的緣由之前斷不會放過他,她和長公主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絕不會因自己的原因置長公主府於危難之中。
沉默了好一會兒,蕭逸新奇的看向她說道:“郡主覺得僅憑一隻裝飾用的簪子就能制住我嗎?”
莫餘思加重力道,髮簪略略刺入蕭逸的脖頸,鮮紅的血珠從傷口擠出,懸在髮簪上欲滴不滴。
“少將軍可以試試,是我的動作更快還是少將軍逃脫的動作更快。”片刻之間,她將原話奉還給他,蕭逸怔愣了下,回過神來啼笑皆非,還是個愛記仇的郡主。
他大半夜蒙着面且行爲鬼祟的出現在長公主府,到時候就算郡主真把他殺了,他也佔不了理。蕭逸剛動了動胳膊,就感受到又刺進些許的髮簪,他倒不是掙不開,只是那些個玩命的打法實在沒必要用在閨閣中嬌養長大的郡主身上。
蕭逸索性坐定不動,撿了些能說的告訴她:“夜潛長公主府實非我意,是貴府有人脫不開身,只得約見在長公主府······”
話未說完,莫餘思打斷道:“你往府裡安排了細作?是誰?”
“不是細作······”
“那是私會?”莫餘思再次打斷,緊皺眉頭十分不贊同的望着他。
“也不是私會。”蕭逸無奈的望向莫餘思,見她又有開口的意思,急忙趕在她前頭說道:“是一些私事,我以性命擔保,絕不會牽連到長公主府,也不會傷害到貴府任何人,其他的就不是我能說的了。”
莫餘思沉思良久,又上上下下瞧了他一眼,這才收回手往裡屋走去。蕭逸不好往內室張望,看莫餘思也沒有告發他的意思,便調整坐姿靠在牆壁上休息。
腳步聲再次響起,走到他身邊時停了,蕭逸睜開眼就看見莫餘思將一隻紅木箱子放在他前面,俏臉依舊冷冰冰的,就連開口說出的話也像是帶着冷氣的冰塊:“裡面有傷藥,自己敷吧。”
說罷,她就關了中間的門不再管他。
蕭逸打開精緻的藥箱,裡面放置着滿滿的藥瓶,他心裡微暖,也不管莫餘思能不能聽見,低聲承諾道:“這個人情蕭逸記下了。”
莫餘思回屋灌了杯冷茶,精神放鬆後困勁兒又上來了,倒在牀上和衣而睡,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驚醒。外間已空無一人,紅木藥箱端正的擺放在桌上,旁邊還放了朵不知名的野花。
······
古代的生活比想象中更無趣些,尤其是生病後天天窩在房中養病,向來耐靜的莫餘思都有些受不住了。莫餘笙來看望過她幾次,就連江梨月都來過,兩個人不是同時來的,表情卻相差無幾,都是欲語還休的神態,用複雜的沉甸甸的目光盯視着她。
自那日想通之後,莫餘思就跳脫開來,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待他們,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有時看着她們精神萎靡的樣子,莫餘思還不解的想,如今的宅鬥壓力已經這麼大了嗎?
大病初癒那天,莫餘思正在想要不要出門逛逛古代的街市,來到這個世界後她除了參加過兩次宴會,竟還沒獨自出過門。
長公主只吩咐她多帶幾個侍衛,便放行了。
莫餘思帶了雲扇和秦侍衛幾人,一路往京城最繁華的街道走去。這回,她纔是真正長了見識,街道兩旁是典雅華麗的商鋪,並不像她想象中一般凌亂。小攤小販井然有序的分佈在牆角路邊,連那一聲聲吆喝叫賣都像是有着獨特的韻味,夾雜着來來往往行人的說話聲,熱鬧極了。
糖人、酥酪、梅花香餅還有又香又軟的如意糕,在現代時莫餘思就喜歡逛各地的美食街,邊走邊買邊吃,末了喝上一杯爽口的酸梅湯,總能讓她心滿意足。
礙於郡主的身份,莫餘思看到喜歡的都讓侍衛買了拎在手裡,準備中午找地方休息時再慢慢品嚐。快要走到街道中間的時候,前方人羣漸漸散開,神情肅穆的官兵護着一輛囚車往刑場方向走去。
莫餘思跟着人羣往旁邊退讓,恰在此時有人聲音嘶啞的喚她:“餘思,莫餘思。”
莫餘思回頭,囚車上那名滿身狼藉蓬頭垢面的囚犯激動起來,抓着囚車大喊:“是我啊,吳生有,我是吳生有······”
竟然是吳生有,莫餘思腳步停頓,前些日子還春風得意的丞相之子才短短几天怎麼會落爲階下囚,甚至還到了要處以死刑的地步?
吳生有還在囚車裡大聲傾訴對她的感情,語無倫次的求她救他,旁邊本不理會的官兵突然朝莫餘思這邊看了一眼,恭敬的點點頭,回身就在吳生有耳邊說了些話。吳生有聽後身形僵硬,頹然癱坐在囚車上,不再亂喊亂叫了。
莫餘思以爲是那隨行的官兵認出了自己的身份纔對吳生有加以約束,結果身側伸出一隻手,拉着她往人羣外走的時候她才發現,那侍衛執行的是蕭逸的命令。
雲扇和秦侍衛等人緊緊跟着他們,既擔心擁擠的人羣把郡主擠出個好歹,又擔心這突然冒出來的少將軍對郡主圖謀不軌。直到擠出人羣,蕭逸打算把莫餘思往酒樓里拉的時候,莫餘思站住腳不肯走了。
雲扇視線鎖定在蕭逸拉住自家郡主的手上,剛想要張口斥責就被蕭逸先了一步:“你們怎麼照看郡主的?且不說人羣中會否有刺客藏身,光是罪人吳生有直呼郡主閨名,毀郡主清譽之事你們都擔待不起。”
被他這麼一呵,雲扇幾人纔回過味來,一時間冷汗連連,雙腿打着顫就要往地上跪,莫餘思甩開蕭逸,淡淡說道:“行了,嘴長在吳生有身上,和你們有什麼關係。你找我有事?”
最後一句卻是說給蕭逸聽的,蕭逸看着雲扇他們垂下頭規規矩矩的守在莫餘思身後,滿意的回道:“下朝路過這裡,看到郡主就想着來打聲招呼。這裡說話不便,不如我做東,請郡主酒樓一聚?”
莫餘思正有事想請他幫忙,更不會拒絕他,順着他的手勢當先往樓上走去。
進了廂房,秦侍衛將方纔買的小吃整齊擺放在莫餘思眼前,只可惜不能剛出爐的時候趁熱吃,莫餘思眼裡閃過一抹遺憾,手上卻拿起酥酪吃起來。
雖然東西涼了,但味道依然香甜可口,比她以前吃過的更好吃。才吃了兩塊,蕭逸點的菜餚就一道道端了上來,色香味俱全,還冒着股股熱氣,勾得莫餘思果斷放棄了酥酪。
蕭逸今日確實是下朝路上碰巧看見了擠在人羣中的莫餘思,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第一美人名不虛傳的原因,那麼多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擁擠的人潮中她面無表情紋絲不動,明顯是走了神,蕭逸頓時就對她身旁行爲散漫的下人起了怒意,急忙下轎子往她身邊走去。結果就聽到吳生有在百姓面前喊她的名字,蕭逸比在戰場上被敵人諷刺他靠父親戰功才當上少將軍時更生氣。
現在莫餘思應邀上來吃飯了,蕭逸望着對方卻沒了平日裡散漫自在的態度,又不知道和她聊些什麼,只好悶頭吃飯。
莫餘思見他吃的認真,以爲請客吃飯也要遵循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到了口邊的請求也嚥了回去。
兩人就如專門過來吃飯一般安安靜靜吃了半天,莫餘思放下筷子的同時蕭逸也停了筷。
“少將軍那日說欠我一個人情。”莫餘思直視他的雙眼,緩慢開口說道。她生病那段日子琢磨了許久,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件事通過蕭逸要比通過長公主府去尋找更簡單一些,更別說長公主那邊對她知根知底,而這蕭逸不過見了兩三次面,對她一知半解不說,還承諾要還她人情。
“我自然記得。”蕭逸說不上來心裡是高興她那日聽到自己的許諾多一點,還是糾結於她這麼快就要用掉自己的承諾更多一點。
莫餘思聽他承認了,便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請求說了出來,她希望蕭逸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幫她找找沈樂。莫餘思結合自己的經歷,斷定沈樂到這個世界後即使相貌變了,名字應當和她一樣是沒有變化的,因此將他的名字、喜好以及平時的一些個人習慣都告訴蕭逸,
“只知道這些就要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郡主不是在逗趣吧?”
莫餘思杵着眉頭仔細想了想,除此之外她還真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了,她輕嘆一聲:“我只知道這些,勞煩少將軍替我留意一下了,若實在找不到,就算了。”
看着她凝重的神色,蕭逸很想問這個人是誰?結果還沒問出口就消了心思,畢竟他和她的關係還沒到這種程度。
不過······
蕭逸挑眉:“人我一定會幫郡主找,但能不能找到,難說。我的人情可沒這麼不值錢,郡主下次另想好了再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