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說得雖然隱晦，聰明人也一下能聽得懂，最特別的是，她點明瞭一道事實：庶出，姨娘。
葛掌櫃心裡略微有些觸動，沒想到，這位小姐能對他，一個下品的商人真誠的說出這番話來。
的確，本朝是靠着皇上當初南征北戰打天下的，重武輕文，又才建國二十餘年，真正論起自己的才學，能有多少絕世大家？
所謂的好的琴棋書畫名師無非都是前朝高人，但是皇上對於那些全部是禁忌的，甚至在皇宮之中都嚴禁歌舞，免得衆大臣跟着養成驕淫的生活習慣。
這本五散人絕筆雖然是好東西，卻不是能夠拿到明面上說的。
停頓了一下，破曉才接着說道：“這是人爲子女應盡的孝道，所以無論如何，今天我要買到那本書的。”
葛掌櫃依然是十分的固執，只是說道：“這本書是朋友寄放在這裡的，我不賣。”
“我願意出高價。”
“不賣!”葛掌櫃依然只是堅持着這麼一句話。
“知音難求，五散人所譜之曲雖然是天籟之音，可是曲高和寡，卻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彈得出來的。既然不賣，你的朋友卻是要寄放在書店，是不是要尋找知音人？”故意連連的說要用高價買之，說了好幾次之後掌櫃的依舊是不願意，破曉突然地轉換了話題。
葛掌櫃愣住了，望着眼前的小姑娘，突然有點說不出話來了。
雖然她的衣着打扮看似普通，小家碧玉而已。但是那雙烏黑髮亮的大眼睛，黝黑深邃。盯着你看的時候，彷彿是那深幽古鏡。讓人不知不覺的，就陷身其中。
望着這樣的一位小姐，葛掌櫃還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好半響，他才終於蹦出了一句話來：“知音難求，可是你又怎麼能確定，你家姨娘就是那知音人？”
拒絕的意味已經比剛纔輕巧許多了。
話一出口，葛掌櫃忽又意識到自己唐突了，趕緊補充道：“敢問小姐府上？”
不論是哪家，姨娘的事。都不是他這麼一個外男可以隨意過問的。
“我父親是司空亮，當朝大將軍，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夕照故意睜圓了一雙大眼睛，表現出很吃驚的樣子。
葛掌櫃一愣，趕緊的躬身下拜：“不知少爺小姐蒞臨寒舍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破曉瞪了夕照一眼，招搖撞騙的壞小子，以爲是大將軍的兒子就很了不起啊？夕照俏皮的吐吐舌頭，那模樣倒是也算有幾分可愛。
“好了。掌櫃的，別這樣，我們只是來買東西罷了。”笑眯眯的，夕照將葛掌櫃的身子給扶起來了。“我們買這本書是奉了大將軍之命，掌櫃的，你可願意割愛？”
“這——”葛掌櫃開始沉吟起來。面露幾分難色。
破曉有點不滿了，這不是以權壓人？以前的他們就是這麼做的。最終的下場是被聞世煒所害死於非命，卻也沒有多少人同情。認爲他們是咎由自取。
既然如此，現在的破曉，自然不願意自己，也不願意夕照再做這樣的事情了。
夕照也看出了二姐眼裡的不滿，他心裡卻是覺得冤枉的，這麼做，不也是因爲想幫破曉一把嗎？
豈料，思考了一會兒，葛掌櫃依舊是十分堅定的說道：“對不起，請少爺恕罪，這本書是朋友寄放在這裡的，不是老朽不賣，實在是沒有這個權利啊。”
這下子，輪到司空夕照瞠目結舌了，如若不是破曉阻攔，只怕他要說出什麼威脅恐嚇的話語來了。
破曉對着夕照輕輕搖頭，轉身面對葛掌櫃的時候，卻依舊是一臉的笑容：“掌櫃的，那你要如何才能割愛？”
葛掌櫃還真有點爲難了，很少見到這麼平易近人一點都不盛氣凌人的貴族小姐，這位與將軍那位惡名在外的刁蠻千金一點都不像，人家都說了，是要送給姨娘的生辰禮物。
沒有一味的巴結主母，對自己的親孃也是如此的盡心，對於這位小姐的孝心，他是十分的想要成全。
可是那本書不行啊，他連二皇子派人來，都堅決不賣呢。
本來還想將剛纔的客套話拿出來，原本一直都是和顏悅色的司空小姐卻突然的變了臉色：“掌櫃的，我勸你還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將這本書賣給我們吧。”
葛掌櫃臉色大變，還沒適應司空小姐突然轉變的態度，卻又接着聽她說道：
“這本書本是禁書，你所謂的朋友又該是何人？掌櫃的，要是讓朝廷之道，你和這樣的人是朋友，別說是這家店了，只怕掌櫃的你也要惹上牢獄之災了。”
回答破曉的，卻是這麼幾句話：“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破曉笑了，那面容和善的樣子，彷彿剛纔她發怒只是別人的錯覺，依舊是笑笑的說着：“我明白，掌櫃定當是這等高雅之人才會保存了那樣的好書。只是我要奉勸掌櫃的一句，以後朋友那樣的話，不要再對人說了，要知道，現如今喜歡落井下石的小人到處都是，小心爲妙啊。”
葛掌櫃這才知道，剛纔破曉那樣做，只是爲了故意要提醒他。
當然了，如果他真的是那種趨炎附勢的小人，只怕司空小姐的態度又不是這樣的吧？
即使如此，那他……只是心中依舊是覺得遺憾，還是略微爲難啊。
“本來我也不想爲難掌櫃的，二姨娘雖然只是大將軍的妾室，卻也不是那種貪戀富貴權勢之人。她這些年在府中一直茹素，過得也是青燈禮佛的平淡日子。做女兒的，好不容易知道了她有這等的心頭好。又怎能不想法爲她求之？剛纔破曉也只是一時情急，如有失禮得罪之處。還請掌櫃的見諒。”
恩威並施，又將情理。一個孝字當頭，司空破曉這番話說的，倒真是讓葛掌櫃動容。當然了，他最在意的卻不是如此。
聽完了司空破曉的一番話之後，葛掌櫃卻是急急地問道：“將軍府的二姨娘？一直茹素，青燈禮佛？”
自覺失言，這些話不該隨便的對外人講的，破曉一臉的懊悔遺憾，只是說着：“我姨娘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作爲一個女子，琴棋書畫什麼的也都一般。唯有歌舞二字，她生平之最所愛。聽說當年，姨娘不僅舞跳得好歌唱得妙，更是彈得一手好琴，也是因爲這個，大將軍纔會傾心於她的。掌櫃的，這是我作爲女兒的一點孝心，您真的不能成全？”
一邊說。還在小心翼翼的觀察着葛掌櫃的神色，卻見他面色大變，一直喃喃自語的重複着那句話：青燈禮佛、青燈禮佛？難不成，竟是我害了她？
破曉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果然……只是，她往旁邊望了一下，早在掌櫃一再拒絕之時。已經踱步到一邊去欣賞書鋪之中其它的珍藏了。
這才放下心來，望着葛掌櫃。破曉突然說道：“我家姨娘，閨名白蘭。生平最愛就是五散人的曲子，最最遺憾的事情，是不能擁有一本他的琴譜。”
一句話仿若點中了葛掌櫃的死穴，他終究是什麼也沒說，親自去拿了那本書，規規矩矩的包好，然後彎腰站在破曉面前，雙手奉上。
甚至於破曉要給他銀子的時候，葛掌櫃也給拒絕了，只是說道：“小主想要的話，說一聲就可以了，老朽又豈敢阻攔？”
這話不知道是針對她，還是針對二姨娘而來的。
破曉心中的不安更甚，買書是其次，這纔是她今天來的最主要的目的，是爲試探一番。
沒想到，一下子，就得出了這個結果。只是結果出來之後，破曉並不覺得輕鬆，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後背，好像整個衣襟都已經溼透了。
她之所以堅持要到這個書鋪之中來購買那本書，除了純心要去邂逅一個人，卻也是爲了試探。猶記得當初，在她做三皇子妃的時候，聞世煒就曾經派人與這家店鋪的老闆接觸過。
具體的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並不知曉，只是聞世煒讓她買過幾次書，還是以二姨娘的名義。當時破曉心中只是奇怪，但她那個時候是真心喜歡着聞世煒，爲了他肝腦塗地在所不惜的。
最後才知道，這家店鋪與前朝太子餘孽是有勾結的，當然了，聞世煒自然是有那個本事，明顯的栽贓陷害，逮出來的幕後之人在被用了酷刑之後招認，是太子聞世達命令他做事的。
最終，還是靠着皇后娘娘的周旋，將太子從這件事中撇清了關係，但是從此之後，皇上對太子的信任值自然是降低了許多。
而破曉之所以會關心這件事，這個時候想起來，乃是因爲，這件事其實間接的，也牽扯到了她家的姨娘。
當時，官兵搜查這家店鋪的時候，找出了一本前朝大師的絕筆，是爲禁書，上面有些註解，卻是二姨娘的筆跡。
就算只是因爲她熱愛這本琴譜纔會如此，在當時店鋪被抄、掌櫃被逮捕的情況之下，這件事可大可小。
如若不是司空亮的從中周旋，只怕二姨娘也會惹上麻煩官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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