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衝進小院時,就見一個男人背手立着,緊緊的盯着在大樹陰涼下搖椅上閉目養傷的男人,衛澈沉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雙手抱着長劍就站在搖椅旁邊,搖椅邊的石桌上,還放着一杯早已沒有熱氣的白瓷蓋碗茶,晚風吹起男人白色繡暗花的衣襟,黑髮飄揚。
這是什麼情況?慕青一怔,輕輕的喊了一聲,“赫連絕?”
男人回過身來,眼睫輕動,繁密的細枝將落日的餘暉低低地折射進來,陽光在他的側臉投下淡淡的朦朧,他突地勾脣一笑,低低的喚了一聲,“青兒!”
慕青怔怔的站在原地,腦海中回想着赫連絕這次來的目的會是些什麼,稍作遲疑後,才淡淡一笑,“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赫連絕一直在打量慕青,她沒有太大的改變,還是那麼漂亮,宛如仙子一般,身上衣裙的料子雖然不算上等,但是至少不是粗布,而且曾經的冷漠和平靜都沒有了,此刻反而多了一份親切的隨性從她眉眼之間流淌出來。
慕青這才發現,原來小院子裡,除了赫連絕之外,還多了兩個護衛模樣的人,而且一看都是高手,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見到過有雙方交過手的痕跡,她也就放心了,當即笑着看向姬宸煜哪邊,她知道他肯定沒睡着,所以故意說道,“爺,這赫連將軍看來是要來照顧我生意的了,那我跟他先離開一下!”
搖椅上的男人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沒有做任何的表示,甚至連眼都沒有睜一下。
而赫連絕更是連點頭都沒有,只是淡淡的瞥了大樹下面一眼。
“赫連將軍,我看你的馬車還在外面呢,這個地方太小,是沒有辦法招呼你了,如果方便的話,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談談吧,正好我有事跟你商談,請吧!”,慕青笑着看向他,淡淡說道。
赫連絕又擡頭瞧了瞧小院裡的一切,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慕青知道,這小院雖然原本是寬敞一點的農家小院,但在這鄉下七裡八村算是數一數二的,加上他們之前對裡面的一些改造和修繕,雖然特意築起的圍牆外看不出什麼,但裡面還是別有玄機的,但是比起以前的王府來,那個小院要想防住一些高手,那裡面的機關佈置還真是小巫見大巫,更何況這周邊幾乎沒有什麼大樹或者是其它隱藏人的地方,所以,暗衛一事不可能會有,但上次這個小院遭到那麼多高手圍攻,最後得意保全,只能說明住在裡面的人,不容小覷!
赫連絕這一次覺之以往時在她面前的冷漠與疏離,慕青早就覺察出了,也就淡淡的勾了勾脣角,經過姬宸煜同意之後,拖着赫連絕就往門口走,她原本是想借着赫連絕的馬車把他勸到城裡去的,哪知道,出了小院的門後,赫連絕卻是將她帶到了他之前在紅柳村買下的那個同樣的農家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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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絕的農家小院大廳裡,原本留在這裡的小廝端上剛沏好的茶水端上來,放在桌子上,就退了出去,光線不太好的屋子裡,很快就只剩下赫連絕和慕青兩個人。
“你這種地方看來是越住越習慣了?”,赫連絕低低的開口,再次嫌棄的打量起屋子裡那些在靖邊已經很好,但在他眼中卻普通的木的桌椅,再次皺皺眉,“想我赫連絕出征數載,什麼苦沒受過,要讓我長期在這種地方生活下去,還真適應不了,倒是沒想到,如此絕色佳人的你還能長住下來,他就這麼值得你爲他如此受苦?”
聞言,慕青卻是淡淡的笑道,“可是,我不覺着苦,相反,在這兒,我很安心,至少不用擔心隨便的一個人跟我說句話,都用可能是對我或者是我身邊的人下的一個圈套,不用時刻提防着出現在我身邊的陌生人,也不用擔心你認識的人突然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背叛你!”
頓了頓,慕青又問道,“對了,你上次回去沒多久啊,怎麼突然又來了?難道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赫連絕卻是翩然一笑,定定的看着她的小臉,玩味道,“怎麼?聽青兒這話,這裡我不能來嗎?”
慕青伸手端起茶杯,假意抿了一口,閃避開他灼熱的眼神,“既然如此,那赫連將軍一路奔波辛苦了,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了!”,說完,站起身就朝大門口走去。
赫連絕反應過來時,立馬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聲音低低的,“我這次可是爲了你來的,青兒,你這態度可不行哦?”
慕青一怔,咬咬脣,掙脫開他的手臂,“赫連將軍,你覺得你說這話有可信度嗎?”,如果是在都城的時候,她還會相信他刻意出現在她面前,肯定是有事找她,但是,在姬宸煜被行刺後這麼快,他就來了,她還真不信。
男人那雙琉璃黑的眸子裡頓時涌上一抹複雜,“你現在,就這麼不信任我了?”
慕青幽幽的嘆了口氣,這會兒時間的確不早了,她實在不願意跟赫連絕在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題上多做糾纏,只得妥協的說道,“你這次來真的是有事跟我說?”
聽她這樣問,赫連絕倒是不着急了,反而不緊不慢的走回桌邊坐下,慢慢的端起茶杯,慕青也未動,只是等着他,她相信他是真的有話要說的,直到那杯茶被他喝光,男人才擡頭看着她,輕笑道,“青兒,聽說你最近似乎很忙!”
慕青一聽,神情淡然的說道,“之前,我在靖邊周圍一共買下了六個農莊,雖然不大,但好在花錢不多,如果能管理好了,好歹也會是我的一個進項,再加上想跟蕭老闆合作商隊出貨的事,確實不閒!”
赫連絕一聽這話,心稍微寬了一下,她倒是一點也不隱瞞,但還是有些驚訝的問道,“那些農莊可都是種地的買賣,這些都要你親自做嗎?那個可不是你這種佳人該去沾染的東西!”
慕青一聽他這話,瞬間不樂意了,立即說道,“赫連將軍,沒有人是天生的貴人,也沒有人是天生的種地人,既然我想要讓我的米糧店做起來,光靠收購別人的糧食有什麼賺頭,當然得自己大面積買地種糧才行啊!”
赫連絕一聽,本來鬆弛開的眉頭冷冷的皺起來,“米糧店?種糧食?”,語氣中全是疑惑。
慕青聽着他的語氣,心裡隱隱的不安,但還是平靜的說道,“除了靖邊周圍的六個農莊外,我的生意做起來了,以後還會在其它地方都買地種糧食開分店,到時候,更多的東晉人都到我的店來買糧食,我還愁沒錢嗎!”
赫連絕聽完她的話後,卻突然冷冷一笑,“青兒,這到底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受什麼人影響,幫別人做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慕青便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也是我以後想要過的生活,信不信都是別人的事,我自己一步步艱難走過來,沒有任何人幫過我,我爲何要幫別人!”
赫連絕撇撇脣,拼命的將不悅壓下去,只是低聲說道,“既然如此,我會盡量讓人幫助你的,只是你別忘記,以你的條件,別說這種鄉下窮困的地方,就算是你以後富甲一方,但拋頭露面也不適合你!”
慕青不想跟他再說什麼,只是說道,“赫連將軍想多了,我還真沒想過其它的,只是想把自己眼前的事做好,而且這些事與任何人無關,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在折騰,而且,爲了這事,我現在並不常回這裡來,就是有人跟你有一樣的想法,但我不是誰的附屬品,我有自由,也有權利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愛信不信吧!”
赫連絕一聽,更覺着不可思議,“你現在不跟他們一同住在這裡嗎?”
慕青淡笑道,“偶爾也有回來的時候,不過也只是來惹人生氣罷了!”
“你這。。。。。。不是一樣的嗎?”,赫連絕蹙眉開口。
“是不一樣,我不是一個人在這邊嗎,只是覺着隔幾天回來一下的感覺,很好!”,慕青幽幽一笑,“儘管每次都被人罵得不行!”
赫連絕更是覺着不可理解,只是低聲道,“青兒,從上次到這次我過來,見煜王他好像變得怪怪的了,完全跟另外一個人似的,如今你一直在他身邊,你有沒有覺得他有什麼地方很奇怪的,有沒有。。。。。。”
赫連絕正說着,一個小廝就出現在門口稟報道,“主子,那邊院子裡的人過來找段小姐,說家裡的飯菜做好了,問段小姐什麼時候回去吃?”
赫連絕不悅的瞪着那個小廝,小廝一愣,趕緊低下了頭,也知道自己惹主子不高興了。
“赫連將軍,想必是爺找我回去有事呢,我這邊就不打擾到你了,有什麼事,咱們約在城裡酒樓見吧,你該知道,他的脾氣不太好,至少對我的時候!”,慕青趕緊站起身說道。
赫連絕眉頭緊蹙了一下,雙眼微眯,這才點了點頭,讓她先走了。
可是,當慕青走出赫連絕的那個小院時,外面哪裡還有人在,她便猜想應該是姬宸煜讓人找了個幌子要讓她回去,而她沒想到的事,當她回去時,天色還未黑下來,而院子裡的石桌上,木槿還真把晚飯擺上去了,一如既往,簡單的三菜一湯,附和這裡的生活標準,但是一看那分量,和兩副碗筷,慕青知道,木槿這是隻將她和姬宸煜的菜都擺了上來,因爲天氣還算熱,所以,她是經常陪着他在外面用餐的,涼爽又舒服。
“木槿,這裡我來就好,我看今個兒的菜還不錯,你們也估計早就餓壞了,好好的去吃飯吧!我們自己來!”,慕青走過去,接過她倒酒的動作,低聲吩咐道。
木槿趕緊應了,偷偷的瞥了姬宸煜一眼,退回了廚房去給鄧瑞他們送飯菜。
哪知木槿剛一走,旁邊搖椅上的男人就坐直了身子,看着她的動作,突地說道,“赫連絕?青兒,本王之前聽你倒是叫的很親!”
慕青一愣,這纔想起開始回來時,見到赫連絕時,下意識的開了口,心中不由得翻了個白眼,但還是心情很好的笑道,“我說過,他算是我的朋友,相互稱呼一下名字,也沒什麼不妥啊?尊重而已,哪有什麼親不親的?”
她這樣一說,反而讓男人的心裡更加不悅起來,赫連絕來的時候,他故意選擇了無視,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原本以爲這小妮子回來後,會因爲前幾天行刺,他還受傷一事,而對那個男人冷淡憤恨,卻沒想到,還來得挺熱情。
上次赫連絕來的時候,他覺着她和他之前跟在都城時不一樣了,有些疏離,心裡還比較安慰,比較在都城的時候,如果說她是爲了報道救她親人之事而對赫連絕感恩,那麼現在呢?她爲什麼還是對他這麼熱情?
“吃吧!”,慕青自然而然的給他佈菜。
但男人卻沒有取筷子,而是一下子抓住了她佈菜的手,那筷子一下子掉在桌子上,“青兒,你是否還有話沒說吧,不過只要你誠心跟本王認錯,本王也是會原諒你的!”
慕青緩緩的擡眸看他,薄脣一勾,無辜的笑問道,“爺要讓我認什麼錯?”
姬宸煜低聲道,“你應該明白本王說的是什麼意思,這麼長時間,你都和他在一起,難道不該給本王一個交待嗎?放心,不管你又做了什麼事,本王還是相信你的,只要你認錯!”
聞言,慕青猛然想起那次在都城,他是如何逼她,卻不信她,不原諒她的事,心底一痛,下意識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低聲道,“我說過了,我和赫連將軍也算是朋友,之前也只敘舊,並沒有說其它的,這些應該不用向王爺報備吧?”
男人卻突地站了起來,莫名其妙的發起了火來,“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原來本王以爲,你跟在本王身邊吃苦受累,就是爲了本王,不會再跟本王有任何隔閡,是彼此都信任之人,沒想到你並不是這麼想的,你以爲,他赫連絕真的是爲了你到這種地方來嗎?他一生戎馬,面對最厲害的敵人,都不肯退讓一絲一毫,直要將對方逼入絕境斬殺才肯罷休,這樣的一個男人,他又怎麼會爲了你而一再來這樣的地方,還毫無目的,其實你很清楚,這一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慕青皺了皺眉,冷下了臉,淡淡的問道,“王爺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姬宸煜顯然被她的態度弄得火大,但是看着眼前女子這張令他最近越來越魂牽夢縈的臉,他最終還是壓住了火氣,“本王不想你跟他再有任何聯繫!”
聞言,慕青也就笑道,“既然如此,那爺就不要說這些話了,我說過了,我一定會在赫連絕眼前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到,因爲只有這樣,纔是最安全的!所以,王爺的要求慕青辦不到,慕青只想好好的做自己的事,這是王爺曾經答應過不插手的!”
姬宸煜一怔,看着她堅定的眼神,眸色突地一沉,“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大膽子和主見了?以前,你除了那些乞兒的事讓你的婢女私下去做,其實的事,什麼都會聽從本王的吩咐去做,現在,你。。。。。。。”
“總得要學會的,現在王爺還在這紅柳村住着,但王爺以後離開了,我還得在這西北住着,自然要趁現在就學會這一切,不然怎麼養活我自己和跟着我的那些人呢?”,慕青笑了笑,又平靜的倒了杯涼茶遞給他。
姬宸煜卻並不接,只是說道,“本來原本是趁着你在明面上混亂他們的視線,本王的人好喘一口氣,心想大事可成的那一天,你總是跟我回去的,這一攤子事也就不用管了,想不到。。。。。。”
慕青則徑直打斷他的話,“都城的一起早就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以後這裡就是我的地方!”
姬宸煜眸色一暗,“那麼本王呢?也跟你有沒有關係了?”
慕青一愣,擡眸看他,“王爺,你?”
“果然!”,姬宸煜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本來本王還覺得是自己多疑了,想不到你還真的不願意做本王的女人了!”
“我曾經是王爺的婢女,現在是王爺的屬下,待王爺大事成後,慕青便跟王爺沒有任何的關係了,只是西北一個爲了生計奔波的商人!”,慕青在桌子下面攥緊了雙手,平靜的開口道。
姬宸煜一愣,遲疑的問道,“你當真如此想的?”
慕青肯定的點了點頭,“當真!”
“那就好!”,男人將那份怒氣收了起來,冷哼一聲,故意道,“現在太子黨在朝廷裡的勢力已去,姬宸玦已經收復了東晉一半的勢力,現在更是想利用聯姻緩解與各國的緊張局面好得以時間安內,第一步便是要拉攏西秦太子,想要將竇相之女遠嫁和親,靖邊離西秦較近,和親隊伍必定從此過,如果最後竇相真正的女兒是嫁給了本王,而西秦太子娶的是個假的,你說竇相會不會幫幫他這個落魄的女婿,竇恆會不會在爲太子報仇的同時順便幫幫他這個妹夫,而讓整個竇氏一族最後站到本王的陣營來呢?”
慕青一愣,擡眸看他,“王爺是說您跟竇瀾依?”
姬宸煜點了點頭,“是!那人已經下了旨,要竇小姐送往西秦,在八月十五之後就成親,那麼,在這之前,還有時間好好部署!”
慕青聽了這話,只覺着心裡說不出的滋味,自從看到赫連絕又來了靖邊之後,她就開始心神不寧,總覺着要有什麼事情發生,難道就是這件事情?姬宸煜跟竇瀾依?她閉上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拼命地令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可是還是突然有些酸澀腫脹起來。
姬宸煜一直在觀察着她的表情,這會兒見她如此痛苦的神色,心情並沒有之前預想的那麼好,反而立即狠狠的皺起了眉頭,指甲都掐進了桌面,說不清是個什麼情緒!
“聽到本王這樣的安排,怎麼,你心裡不舒服了?”,男人咄咄逼人的低低的開口,“是不是後悔了?如果你現在改變主意,說不定。。。。。。”
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淳于慕青已經徑直站起身來,轉身背對着他,悶悶的說道,“貌似今晚的湯還不錯,很鮮,我去給王爺拿只碗,單獨再給王爺盛一碗涼着,王爺身上還有傷,多吃些!”,說完,就大步走去了廚房。
廚房裡,木槿見她進來,趕緊起身迎上去,慕青則讓她回去吃飯,但木槿見她到了碗櫃前面就站着不動了,還是上前開口問她需要什麼,要幫忙,慕青拒絕了,一手打開櫃子,一手拿了碗,但卻一個不小心,反而把那一疊碗全都帶到了地上,“噼啪”一聲,砸了個粉碎,到處都是瓷片。
“小姐,你咋了?”,木槿有些驚訝的看着這瞬間發生的一幕,不放心的問道。
慕青卻只是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長吸了一口氣,也問自己,是啊,這是怎麼了,她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又如此在意起這個男人了?從來都是,他要娶誰,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她現在的目標是做好生意,以後能對他起到幫助之外,也給自己留一條可走之路,以後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一生就成,她不想再回去都城了,那麼,她跟他就是永遠沒有可能的,既然如此,他現在要娶誰,她有何必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