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趴伏在地,被沉重的金屬鞋底踩踏的手掌骨骼劇痛不止。他費力地擡頭,只看到漆黑的手掌五指張開近乎貼到了他的鼻尖上。無數的光粒子在那隻手掌的中心旋轉成了漩渦,藍色深邃的光籠罩了他的面龐。
詭計之神的額頭開始滲出冷汗了,這一刻他是真的從心底最深處竄出了“這下肯定會死”的強烈預感。身爲阿斯嘉德神族的自負和狂妄瞬間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感到自己空前地渺小無助,而眼前這漆黑的鋼鐵身影則在幽藍光芒的映襯下如死神般瘮人。
這一刻對洛基來說無比漫長,但事實上不過是半秒之內的事。黑色戰甲的掌心炮迅速完成了充能,光束轟然射出,死死鎖定着洛基的面門。
可這位邪神似乎還挺命大,霸道的能量衝擊終究是沒能炸爛他的腦袋。空氣中憑空迸濺出了火焰色的火花,火光引出一條軌跡切出了個圓環,結成了一個圓形的法陣,像一面盾牌擋在了洛基面前。能量彈轟然在法術盾牌上炸了開來,全然沒能撼動這面盾牌。
黑色鎧甲的頭盔側了一下,V字型目鏡中的熒光似乎閃動了一下。
管閒事的傢伙。他心底嘟噥。
這邊的洛基還愣在原地,完全沒能理解自己死裡逃生的理由。然而不給他思索的餘暇,又一陣火花飛濺着在他身下劃成了個圓圈——這次似乎是個空間傳送用的魔法陣。洛基“啊”了一聲冷不丁掉了進去,綿長的喊聲在這法陣消失的同時戛然而止。
黃袍的法師不知從這實驗室的哪個角落緩步走了出來。她戴着兜帽,大半面容隱藏在帽沿的陰影裡,但從體型上不難判斷這是一位女性。寬大的袖袍下雙臂白皙纖細,和這身樸素的長袍顯得略不和諧。
“古一法師。”穿着黑色戰甲的那人抱起了胳膊,“不能說在這裡見到你讓我有多意外,但是我絕對也一點都不感到高興。”
“這麼長時間不見,就不打算花點時間和我聊聊嗎?”法師心平氣和地說。
那人聳肩:“隨意。”
黃袍法師打了個手勢,這兩人的身形頓時彷彿扭曲了,或者說看起來像是空間本身被扭曲摺疊了。他們的身形旋轉着被吸進了空間中的一點,眨眼便原地消失了。
巴頓特工半蹲在掩體後,盯着那三個來歷不明的傢伙消失的方位,感覺自己這邊就好像突然變成了看戲的無關羣衆。他扭頭朝向了弗瑞局長。
“所以,”他問,“我們現在怎麼辦?”
尼克·弗瑞神色鐵青,嘴脣幾乎抿成了一條縫。
“我不知道。”
***
黑色鎧甲和黃袍的法師以一種十分反物理的狀態站在一棟二十層高的大樓側面,身子與地面完全平行,車流在距他們幾十米外繁華的街道上川流不息。
當然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因爲這裡是“鏡像空間”,相當於現實空間的鏡像,雖然一直存在卻難以被人察覺,只有用相應的法術才能得以踏入。在這裡發生的任何事都不會影響現實。
法師雙手縮在寬大的袖袍裡,交錯地揹負在身後。
“在我的面前,面具就沒有必要了吧。”她說着,頓了一頓,叫出了這鎧甲着裝者的名字,“邁克爾·帕索。”
鎧甲的着裝者沒有應聲。他打了個手勢,火花登即迸現,於他身後的空間中切出了一個圓形的法術傳送門。覆蓋在他全身的裝甲一片片地解體,上百個零件從他身體上剝落下來、一片片地飛進了那個傳送門。
鎧甲下面原來竟是個年輕人,看上去應該頂多不過二十歲模樣,卻有着鷹一樣銳利的眼神。他體型瘦削,有着一頭不肯馴服的黑髮,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支引而不發的利箭。
法師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兜帽下光可鑑人的腦袋。
“守護維度的至尊法師怎麼有閒工夫跑來找我閒聊了?”邁克爾看了眼下方車流湍急的街道,“你不是還有一整個位面要關心嗎?”
古一看了他片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看起來你最終還是沒有聽從我的話。”
邁克爾偏了下腦袋:“你是說試着幹掉洛基?相信我,我這是在爲這個世界做貢獻。這傢伙在這裡死了今後我們能省掉不少麻煩。”
“你不屬於這個世界。你從一個距我們無比遙遠的高層維度穿越而來,因此你或許在一定範疇內知曉這個世界未來的發展軌跡。但你還在卡瑪泰姬時我們就討論過這個問題了。”古一說。
“當然,我沒忘。”邁克爾淡淡說道,“你說我不該干涉影響世界歷史走向的重大事件,因爲你相信什麼命運不該被輕易變動。你曾是我的師傅,你親自傳授我魔法、領我走進了秘術的大門。我在大多數方面都非常敬重你,發自內心。但我至今仍不明白的是,爲什麼擁有你這樣通天徹地本事的人仍要爲所謂的命運所困。”
古一法師輕輕搖了下頭:“正是知曉的越多,才越能夠明白。你修改歷史抹除了一件災難,這個世界總能找到其他的形式填補這個漏洞。洛基雖或將招致一些災厄,但他命數還未就此結束,在未來的歷史中他還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肆意地憑一己喜好擾亂規律定數只會招致更加難以想象的災難。”
“我可不吃這套。”邁克爾說,“我只相信我掌握着自己的命運。未來的路是要靠自己去開闢的,所謂命運不過是逃避的藉口罷了。當初我也正是因爲基礎理念的不合纔會選擇離開卡瑪泰姬。”
頓了一頓,他側過頭看了這位至尊法師一眼。
“你早就該知道我最終不會順着你的路走下去。”他輕聲說,“但儘管如此,你還是對我傾囊相授。”
古一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陣,眼神閃爍了片刻,隨即目光轉回了鏡像之外。鏡面另一端的人們行色匆匆,車輛像切不斷的水流在人爲劃出的街道間流淌。
“你與衆不同。”半晌後她才說道,“你在科學技術方面的造詣極深,同時在對魔法咒術的悟性同樣罕見。更爲可貴的是,你擁有將這兩者相結合起來的天賦,這是我之前從未在任何人身上見到過的。”
這是事實。距今約莫三年以前邁克爾出現在卡瑪泰姬的門前,請求她傳授魔法。同一天下午,古一傳授了他基本法術構築的起手方法,並告誡他掌握法術的唯一訣竅只有勤加練習。
根據古一的經驗,多數人可能需要上月時間的練習才能完成基本法陣的初次構築,一些天才或許能將這個時間縮減至一到兩個星期。但就連她也完全沒想到的是,這個年輕人第二天一早就給她完美地演示了法陣構築的過程——甚至還對她教授的法印做了一點粗劣的個性化修改。
那一夜邁克爾整晚沒睡。他沒有像至尊法師教導的那樣一次次機械地重複練習,而是通過記錄施法時各種能量波動、繪製曲線並構建模型等方式試着從科學的視角來解析法術。對他來說,每一次練習都像是一次實驗調試,而記錄收集每一次實驗的結果都能幫助他下一次做得更好。
科學也好魔法也好都是對世間規律認識和應用的方式,只不過角度不同罷了,兩者本就是相互依存相互貫通的關係。
從那時起古一就發覺了這個年輕人與衆不同。那會兒她或許還曾有將邁克爾培養成下一代至尊法師的想法,不過在她確信了這個年輕人不會乖乖聽從教誨之後就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但你知道了未來我可能會干涉這個世界原有軌跡之後,你仍然毫無保留地傳授我知識。”邁克爾斜眼看着她,說道,“也許只是你不肯承認罷了,但其實內心深處,你也想要做出改變不是嗎?你也預見得到未來這個世界將迎來接踵的災厄洗禮,你嘴上說着命數不可違,但內心深處果然還是希望有人會試着去扭轉乾坤。”
古一搖了搖頭:“我傳授你法術,只是因爲你本性不壞,我相信你會將它用在正確的地方。”
邁克爾聳聳肩:“隨你怎麼說吧。但我早就表明過立場了——我只是個渴求知識的人,不是什麼品德高尚的英雄人物。”
古一微微一笑:“只是你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罷了。但總有一天,當抉擇之時到來,我知道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接下來兩人沉默了片刻。鏡面外的街道上傳來了一陣響亮的鳴笛聲,刺骨的寒風沿着樓棟表面吹拂過來,撩動了法師單薄的長袍。
“所以,”邁克爾半晌後又開口了,目光仍隔着鏡面直視着燈火通明的街區,“你打算怎麼處理洛基?你不會還計劃放他回來接着做他打算做的事吧?”
古一搖頭:“我和阿斯嘉德神族的奧丁也算是有些交情,洛基會被轉交回阿斯嘉德神域。”
“行吧,既然都到你手上了我想我也不會再有機會了。”邁克爾擺了擺手,轉過身打了個手勢。橫切在整棟樓側面的鏡面彷彿感應到他通過這個手勢下達的指令,迅速地變幻割裂出了一個缺口,就好像一扇打開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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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爾垂直於牆面地邁步朝那扇門走去,在離開之前頓了一下腳步,側過了半個身子。
“你知道,”他說,“我之前對你提起過的事仍然有效。”
古一法師神色淡然:“如果你是指我的死期的話,我知道。”
邁克爾皺了下眉:“你確定不想知道詳情嗎?”
古一法師笑了笑:“人終有一死,而我也已經活得足夠長了。我能感覺到我的大限將至,但這也是註定的安排。所以不必掛心了。”
邁克爾搖了搖頭,似乎還是沒法理解她的這套觀點。但他終於沒再說什麼,轉身走進那鏡面上的缺口,離開了這個神奇的空間。鏡面緊跟在他身後修復合攏,平滑得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絲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