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恭沈氏一家子下晌方到家,何老孃對於兒子媳婦去這麼久還是頗有微辭的,只是也沒說太難聽的話。小陳氏之事後,何老孃對沈氏有些改觀,覺着沈氏雖不大合她的心,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簡單的問過沈素的婚禮,就讓一家三口休息去了。廚下也留着飯食,當然,這主要是爲了兒子,沈氏何子衿母女順便沾光罷了。
不過,何老孃能做個大面兒,沈氏已是謝天謝地。歇了一晚,她也要開始操持過年的事了。結果,就是在年前,何子衿還出了一件不大不小,頗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何家是聚族而居,要走禮的人家多,雖沒什麼貴重禮物,親近的人家也要預備一份的。這些事,自從沈氏過門,便都是沈氏來做的。
沈氏事忙,顧不上閨女,便打發何子衿去找隔壁的何涵一起玩兒。何涵大何子衿四歲,今年已經進學,平日裡倒也喜歡帶着何子衿玩兒。
何子衿回家時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臉上紅撲撲,問,“娘,涵哥哥來找過我不?”
沈氏看她額上跑出汗來,拿帕子給閨女擦了汗,問一句,“怎麼跑得這樣喘,過來喝口水。”喂閨女喝了半盞白水。
何子衿喝了水喘平了氣,捏着小拳頭道,“我去找涵哥哥。”就又跑了,沒過片刻,何子衿又回了家,跟她娘道,“涵哥哥可沒勁了。”
沈氏在同餘嬤嬤清點年貨,打發閨女,“這兒灰大,自個兒去屋裡玩兒去,桌子上有點心。一會兒娘再陪你說話,好不好?”
何子衿見她娘忙的厲害,她又不真就是小孩子,便懂事的回屋了。
沈氏忙了大半日,晚飯都沒顧得吃,就給人找上了門來。來人還有些身份,族長家的大管家——何忠何大管家。
當然,何氏家族不大,何大管家也沒多大,只是看在族長家的面子,都會給這位大管家一些面子罷了。
何恭與族長家不算遠,但也不算近,見着何管家笑問,“忠叔可是稀客,怎麼有空過來了?”
何忠行一禮,客氣道,“是家裡小少爺的事,今天小少爺給族中幾個淘氣孩子打破了腦袋,聽說也有您府上大姑娘,大奶奶着我來問一問,請恭五爺帶大姑娘過去說個清楚。”
何恭回頭去瞧閨女,何子衿一幅怕怕模樣,奶聲奶氣的模樣跟只小貓差不了多少,“爹爹,我沒打架。”
沈氏抱起閨女,問何忠,“忠叔,你說的小少爺是不是洛少爺?”
何忠答了一個是,瞧着何子衿微微皺眉。沈氏誠意十足的說,“以往我也聽說洛少爺唸書出衆,是咱們何家百年纔出一個的讀書種子。只是,忠叔瞧瞧,我這丫頭,過年才滿兩週,走起路來還跌跌撞撞的不大結實,可像是會打破洛少爺頭的人?”其實何子衿撒腿就能跑,結實的了不得,沈氏時常閨女是野人投的胎。
何子衿擺出個粉無辜粉純潔小白兔一般懵懵懂懂的表情望着何忠,何忠也覺着,這樣的小女娃完全不像有打架能力的,何況他家少爺都六歲了。要說少爺給個兩歲的打了,何忠自己臉上都辣辣的。只是家中大奶奶嚴命……
沈氏瞧出何忠爲難,一笑對丈夫道,“想是有什麼誤會,咱們也別令忠叔爲難,不如跟着忠書過去走一趟,也解了這誤會。”
何忠忙再施一禮,“有勞五爺五奶奶了。”心說這一家子倒是難得的和氣人。
沈氏又道,“您稍等一二,我給丫頭換身衣裳,要見長輩,這樣家常過去,不合禮數。”
沈氏帶閨女屋裡換衣裳,捎帶腳的問她,“你今兒去打架了?”
何子衿冤枉死了,“是涵哥哥說要帶我去看神童,我就去了,誰知道他們把神童半道劫住打了一頓。涵哥哥抱着我跑,半道上累的不行,還把我藏東頭五嬸家裡,我等他半天他也沒去找我,我還是自己回來的。”
沈氏倒吸一口涼氣,“你從東頭五嬸家裡自己回來的?”那老遠的路,沈氏都不知道她閨女怎麼自己找路回來的!
“是啊。要不是我記得路,險些丟了。”何子衿憤憤地,“再不跟涵哥哥玩兒了。”她自認智商超羣,不想竟當了一羣小屁孩兒的炮灰。
沈氏咬咬牙,“以後是不能跟這羣臭小子一道玩兒了。”說是比何子衿大幾歲,也都還年紀小,沒輕沒重的,把她寶貝閨女丟了咋辦?又說何子衿,“你以後也不許再亂跑。”
何子衿識時務的應一聲,她娘又問,“你沒上手打人家吧?”
“沒。我見神童被打倒,還去看他哩。”
沈氏很信閨女的話,她閨女平日裡雖話多活潑些,卻是從來不打架的,跟小朋友們玩兒的也好。再者,何洛都六歲了,叫她閨女打,她閨女能打得過?想到族長家行事,沈氏脣角掠出一抹不屑,孩子間的打鬧,還要一家家的叫過去三堂會審怎地?
給閨女換好衣裳,沈氏就抱閨女出去了。
正碰到何涵急惶惶的來找何子衿,見何子衿在沈氏懷裡抱着,何涵擦擦臉上急出的汗,拍拍胸脯,“衿妹妹,你回來啦!可是嚇死我了。”
何子衿哼一聲別開頭,不理會何涵。何涵見過何恭沈氏,笑嘻嘻的哄何子衿,“我不小心把你給忘了,正要說去東頭五嬸子家裡找你呢。衿妹妹,給你吃糖!”拿糖塞何子衿手裡。何子衿哪裡會真跟小屁孩兒計較,也就意思意思接了糖,道,“你可不能再把我忘啦!”
“絕不會絕不會!”何涵手掌上翻做起誓狀,“我忽然想起你來,嚇了一身的冷汗。”
何子衿哼哼兩聲:不是給何忠找上門給嚇的吧?
何涵完全不覺着打架算啥,男孩子家,誰沒打過架啊!再說,又不是他一個人打的!
何涵的父母何念王氏略有尷尬的同何恭沈氏說話,話間頗有歉意,他們知道兒子把人家何子衿落東頭五嬸子家裡時也嚇一跳,幸而何子衿自己回來了,若真出點什麼事,哪家都擔不起。好在沈氏何恭俱是明理之人,他家閨女也沒事,便道,“這有什麼,小孩子家一道玩兒。就是涵哥兒可別再把妹妹忘啦,妹妹年紀小,還不大認路。”
何涵有些羞意的應了,拉拉何子衿的手,何子衿朝他眨眨眼,何涵就笑了。
兩家人住的近,便一道去了族長家,路上還遇到了其他三家人。
五家人雖沒說啥,心裡的意思是一樣的,孩子間打架的一丁點小事,還用得着這樣大張旗鼓,族長家也忒……何氏家族不大,族長家的權威也就那樣了。
當然,到了族長家,大家也紛紛表示了歉意,把人家孩子頭打破啥的,委實也有些過了。何況,族長家這位洛少爺還是嫡長孫,嫡長孫倒沒啥,何氏家族這種小家族,對嫡長孫的態度也就那樣了。
關鍵是嫡長孫的媽的爹,也就是嫡長孫的外公,聽說是位進士老爺。俄的個大神哪,進士老爺懂不懂,整個何家不要說進士老爺,舉人老爺也沒出過一個啊!不過,嫡長孫的進士老爺的外公在外做官去了,但,嫡長孫的媽貌似不大好惹。
果然,叫他們來的人就是嫡長孫的媽孫氏。
孫氏臉拉的那叫一個長,說起話也有幾分不客氣,道,“我們阿洛好端端的出門,迎頭就遇着這幾個小子,二話不說,連書僮都給打的鼻青臉腫,阿洛頭也打破了,大夫還在家裡留着。這要怎麼辦,堂兄堂嫂的,給我拿個主意吧?”
因爲險丟了何子衿,何涵很有些內疚,連忙道,“人是我們打的,跟衿妹妹可沒關係!!”
孫氏的眼神立刻落到被沈氏抱着的何子衿身上,何子衿裝模作樣的本領一流,把剛剛何涵給她的糖又遞給何涵,奶聲奶氣地展示她的小天真,“涵哥哥,吃糖!”
孫氏瞧着何子衿的模樣,也不能說這麼小的孩子打破她兒子的頭,只得道,“恭弟妹也是,好好的丫頭,怎麼總跟這些淘小子們廝混。”
沈氏一聽火就來了,她爹不是進士,只是個秀才,但她也說不出這樣的話,沈氏臉一冷,“都是同族的兄弟姐妹,比常人略親近些,也是族人融洽的意思。”
孫氏將脣一掩,狀似無辜,“啊,弟妹可別誤會,我並無他意,就是覺着,男女畢竟有別,女孩子還是跟女孩子在一處玩耍比較好。”
沈氏眼睛一眯,淡淡的笑,“是啊,嫂子說的有理,只是族人又怎一樣呢?都是一個老祖宗,原也不必在意那些什麼男女有別的,不然,嫂子還不是跟咱們大伯子小叔子大嫂子小嬸子的在一處說笑麼。”
孫氏當即氣個仰倒。
沈氏正色道,“這事,原不與我家子衿相干。因府上總管去請,我們不想令忠總管爲難方過來跟嫂子說一聲明白的!既然嫂子都明白,我便帶閨女回去了!”管她是有個進士爹還是怎地,遇到這等人,再低三下四,日子也不必過了!
何恭也很是生氣,出了族長家大門便自沈氏懷裡接過閨女抱着,路上忍不住道,“再不與他家來往!”他閨女纔多大,就拿什麼男女有別來影射他閨女!端的可惡婆娘!
沈氏反是緩了脾氣,道,“是這婦人可惡,族長家的大堂兄又沒惹你,也不用遷怒到大堂兄身上。”
何恭低聲同妻子道,“你說,今天把咱們幾家都叫去,難道不是大堂兄的意思?”在小小的何氏家族裡,何恭家也算相當不錯的人家了。故而,沈氏纔有底氣噎孫氏幾句。
沈氏道,“若是大堂兄的意思,估計大堂兄不會叫孫氏一個婦人來應付你們這些族兄弟,這於規矩不合。興許是孫氏自己的意思呢,不然小孩子打架,事兒又不大,哪怕要說道說道,也不必叫孫氏這樣出來得罪人。”
何恭一琢磨,也是這個理,喟嘆三聲,“我跟大堂兄差不了幾歲,少時也一起玩耍的,先時只知他娶了進士家的閨秀,還替他高興來着。怎知他這般命苦,娶了這樣一個無知婦人,委實糟蹋了大堂兄這個人。”
何子衿一直當他爹是個老實人,不想老實人說起話來更加毒辣,一時忍不住,撲哧便樂了。沈氏瞪她,“你還有臉樂,都是因着你。”
何子衿看父母已是怒色漸消,嘴快道,“是涵哥哥說要帶我去看神童,我纔去的。以後,我再不去了。神童有啥好看的,我自己就是神童。”
沈氏好氣又好笑,指尖一戳閨女額角,“我看你就是個神經。”
何子衿:……我娘笑我太瘋顛,我笑我娘看不穿……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