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去冷宮看一看袁雪琴。她知道這個女人,只是沒什麼交集。五年前,袁雪琴不受寵,而她又處在是非之端,誰都唯恐避之不及。
趁夜,殘月換上輕便的衣服,帶上面紗匆匆去了冷宮。
想必,今夜的冷宮註定不會安寧。
冷宮到處都散發着刺鼻的黴味,甚至還有什麼東西**的酸臭。到處都是雜草破爛的雜物,就連門窗都零碎不堪。夏日裡還好,若在冬天,豈不是要凍死人了。
失寵的嬪妃居然連奴巷的宮奴都不如。
殘破的冷宮,只有一個屋子還隱隱亮着燈火。房間裡傳來隱隱的低泣聲,還有女子的說話聲。
“娘娘……您這又何苦啊。得罪了皇后娘娘,我們不會有好日子過了,只怕離去閻羅殿也不遠了。”伺候袁雪琴的翠英輕聲落淚。
“我不怕她!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她能一輩子叱吒後宮!寧貴人也是被她害死的,她們不會當過她!”袁雪琴咬牙切齒。
殘月推門而入,竟嚇得屋內的主僕兩人緊緊抱成一團。
“你是誰?”翠英顫聲問。
殘月走進門,隨手將門關好。她沒有回答翠英,只是摘下了面紗。
袁雪琴眯眼看了殘月許久,才認出她來。她“哈哈”大笑起來,“我就說,皇后的報應來了!報應來了!哈哈……”
“你認得我對吧。”殘月輕聲問袁雪琴。
“當年風靡整個後宮的傳奇女子,誰不認識?就是沒辦法相見,也會想辦法去偷偷瞧上一眼。都說傾國傾城,都想知道怎麼個傾國傾城。我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是你……我就是記得。”
袁雪琴悶笑幾聲,當年她被冊封后,皇上再沒見過她。除了節慶宮宴,她根本沒有機會見到皇上。聽人私底下傳,皇上看上了先皇的月貴妃。
當時她也心裡疙疙瘩瘩的,但那不是妒忌。只是想,同是女人,爲何她就如此不濟。隱約間,對殘月嚮往起來。
“你爲何說寧貴人也是她害死的?”殘月蹲在袁雪琴身邊,她身上散着一股髒臭的味道。
猶記得,寧貴人在菜裡下毒,險些害得她小產。雲離落處置了寧貴人,爲何寧貴人是被皇后所害?
“這事也是林貴妃說的,她曾看到皇后宮裡的金鈴接觸過寧貴人送去坤乾宮的飯菜。之後坤乾宮裡便急匆匆召太醫,後來皇上震怒處置了寧貴人。雖然外面的人不知道是誰出了事,但明眼人也看得出來,是一個對於皇上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除了你,還能是誰?”
袁雪琴對殘月不屑地哼一聲,“如今我已是將死之人,什麼都不怕了,不怕了。”
殘月的手緊緊抓成拳,原來從那時候開始,皇后就已開始對她下手了!她還以爲是寧貴人妒忌,還害死了寧貴人……
“你怕死?”殘月冷聲問。
“有什麼好怕的!活在這冷宮裡生不如死,倒不如早死早託生!”
“娘娘……您千萬不要這麼說啊。”翠英抱着袁雪琴哭起來。 www⊙t t k a n⊙C○
外面隱隱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殘月的耳朵機警一顫,帶上面紗,“有人來了。”
翠英嚇得當即渾身哆嗦起來,“一定是……一定是皇后娘娘來滅口了。”
“噓”殘月做個噤聲的動作。一把抓起袁雪琴,“跟我走。”
“我不走!是死是活聽天由命!閻王叫誰夜半死,誰能活過五更!跟你走了,該死還得死!”袁雪琴堅持不走。
“娘娘,您快走吧!想想老爺,想想四夫人!四夫人可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不能守在夫人身邊侍奉已是不孝,難道娘娘忍心看着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翠英推搡袁雪琴跟殘月走,袁雪琴落下淚來,只能咬牙跟着殘月離開冷宮。
殘月剛帶着袁雪琴上了冷宮附近的一棵大樹,就有三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鬼鬼祟祟潛入冷宮。
他們輕車熟路便摸索到袁雪琴的房間,隨後關緊房門,屋內傳來男人們的竊笑和翠英掙扎的喊叫。
“嘿嘿……德妃娘娘,小的們得罪了!”
“不要……放開……放開我……啊”
“救命啊……不要……大膽狂徒,居然連本宮也敢……啊”
“不要啊……唔唔唔……”
屋內再聽不到翠英的嘶喊,只能聽到隱隱的哭泣和一些男女之間纔會發出的撞擊聲。
袁雪琴恨得雙眼通紅,要跳下去救翠英。殘月只能緊緊抓住她,死死捂住她的嘴。
“翠英沒有道出自己不是你,她是想放你,還看不出來嗎?”
袁雪琴依舊掙扎,殘月只能點了她的穴道,讓她說不了話也動不了。
“你下去無濟於事,你們兩個都得死路一條!你的敵人是皇后,甚至是一個國家!就連我……也只能隱忍,何況是你?”
屋內再穿不來翠英的任何聲音,倒是火光通明一片,隨後便有火苗躥上屋頂。
三個壯漢,整理好衣衫出來,又丟了幾個吹燃的火摺子,大火瞬間吞沒整個冷宮。
女子們痛苦的嘶喊淒厲直躥雲霄,照亮整個皇宮。
許久,都不曾有人來救火,直到大火燒得一發不可收拾,裡面的嘶喊求救聲奄奄一息纔有宮人奔走相告。
“走水了走水了”
袁雪琴一眼不眨,等着一對通紅的眼沒有一滴眼淚死死盯着熊熊燃燒的大火……
下了一整天的大雨,將昨夜冷宮的大火沖洗得乾乾淨淨。
沒人膽敢去談論這場大火燒得詭異,也沒人敢談論那場大火將冷宮裡的人全部燒得面目全非,一個活口都沒剩。
人們爲了不沾惹是非,即便心裡有什麼想法,也都不敢宣之於口,只能爲那些亡魂惋惜地嘆息一聲。
臨近傍晚,雨總算停了。
皇后派人來請殘月過去,問來人所爲何事,來人卻只搖頭不知。
殘月收拾好,帶着夏荷去了坤乾宮。皇后正在皇上寢宮。
一進門,林楹惜和肖婷玉都已到了,唯獨她來晚了。向雲離落請安後,林楹惜和肖婷玉又起身向殘月請安。
還沒等說話,皇后已輕輕啜泣起來,“昨兒還打算將冷宮裡的姐妹移出來到各宮安置,不想……”
皇后聲音哽住,再說不下去,俯倒在雲離落所在的榻上,哭得雙肩顫顫。
“皇后娘娘真是菩薩心腸……”林楹惜也跟着擦起淚珠來。
“落……”皇后擡起婆娑淚眼,望着雲離落,“都是芷兒的錯,若不是芷兒將姐妹們安置在冷宮,她們也不會……”
“這怎麼會是芷兒的錯。”雲離落滿目心疼,幫她擦乾淚珠,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精神。太醫又斷不出病因,真不知何時才能好。
“皇上!龍體爲重,切不可過多勞心勞神。”林楹惜倒是手腳麻利,趕緊倒了被熱水遞上去。
“還是妹妹體貼入微。”皇后笑着接過茶碗,那笑隱隱中閃過一絲陰冷。擡頭再看向雲離落,已是一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是芷兒不懂事,明知落有病在身,還哭哭啼啼讓落煩心。”
“咳咳……”雲離落接過茶碗,小啜一口,幹癢的嗓子總算舒服很多。
“芷兒心地善良,心思純淨,遇見這樣的事,難免不會傷心。”雲離落溫聲安慰皇后的樣子,不知恨得多少女子心頭髮癢。
殘月輕笑着起身,微微行禮,道,“皇上,皇后妹妹更擔心後宮里人多嘴雜。”
“哦?”雲離落挑眉看向殘月。在他看來,她是個寡言的女子,爲何今日主動開口說話了?
“昨天白日裡冷宮的瘋女子剛剛鬧過,晚上冷宮便發生大火,燒得一個活口都不剩。只怕那些見識淺薄的,都要說這場火是皇后妹妹所縱。只因白日裡那瘋女子出言不遜,污衊詆譭皇后娘娘。”
最後幾個字,殘月一字一頓,看着皇后字字清晰吐道。
雲離落的眼底掠過一絲寒意。那常理,聽到這樣的話,他該怒火沖天,只爲爲芷兒討個公道。
可爲何,這樣的話從這個他不熟悉的女子口中說出來,他非但不惱,反倒覺得她正說中了他心底最深處所想。
皇后姣好的容顏上掠過一絲慌亂,隨即淹沒在她楚楚可憐又無辜的神情中。
“落……姐姐說的甚是,你要爲芷兒主持公道,芷兒怎麼會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說着,皇后又哭得淚眼迷離。
雲離落所有的安慰與心疼,都僵滯在與殘月交接的目光中。
他總感覺,這雙眼睛再熟悉不過。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恍似在前世就見過,並深深銘刻於心。
殘月輕輕向前一步,他們的距離不近,可他卻可以看得更清楚些。連她清澈眼眸中他蒼白的臉色,病態的容貌都看得一清二楚。
“落……你也不相信芷兒嗎?”皇后哭着嗓子極爲悲切地大喊一聲,總算換回雲離落的意識。
他看向坐在身邊的皇后,才知道,她已哭得雙眼跟桃似的。
“朕怎麼會不相信芷兒。”他心疼無比,甚至有些自責方纔竟晃神,害得皇后如此傷心。
“臣妾看來,此事定不是皇后所爲。”殘月淺笑着看向皇后,“皇后亦是聰穎之人,即便有心滅口,也會等到此事風平浪靜之後再動手。何必選在當夜下手,豈不落人口實!”
“貴妃娘娘所言甚是。”林楹惜難得贊同殘月。盈盈一笑,取來溼潤的毛巾,親自爲皇后擦拭面上淚痕。
“日後再聽到有人談及冷宮大火一事,一律仗責四十,丟去奴巷爲奴。”雲離落冷聲道,當即有太監記錄下來,安排人去曉諭六宮。
殘月的脣角勾起隱隱的淺笑。她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也算再幫袁雪琴一個忙。
昨夜,她將袁雪琴送出皇宮,她只留給袁雪琴一句話。
“日後是生是死,全憑你自己選擇。離開則生,重返,則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