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想回良國找公主去。只是……我若離京,被皇上知道,會不會連累顧家?小郭子只是無意間提及了公主,就被打了五十大板,差點要了命。”
“有我在,我會幫你隱瞞,保證顧家無事。去良國,一去一回,半年的時間也差不多就回來了。你在良國長大,對那裡熟悉。在雲國,除了你,我實在找不出人,比你去查探她的消息更合適。”
蓮波略帶祈求的目光,實在讓夏荷不忍拒絕。
“如果……我回不來了呢?”回到良國,不定會發生什麼事。
“我相信,你一定會回來!你的相公,你的家在雲國。你不會丟下顧清語不管,對不對?你如果長時間沒回來,皇上那裡我也隱瞞不住。”
蓮波也怕夏荷不回來,話裡一語雙關,也說出了對夏荷的威脅。
“你去了良國回來,若能取悅龍顏,你相公的前途也將錦繡光明。你別忘了,你是良國人,還曾是皇后娘娘的貼身婢女。若哪天皇上因爲皇后娘娘不辭而別一事龍顏不悅,尋了你和你的夫家發泄憤怒,也未可知啊。只有你立了功,纔是存長久之道。”
蓮波的話,頓時讓夏荷毫無拒絕的理由。
夏荷走的那天,天還未亮。只有顧清語送她到京城郊外十里處。倆人依依不捨,卻又不得不趁天還未亮就上路。顧清語知道她回良國去,可對外只說她去了佛寺清修。
顧清語生怕夏荷也如殘月那樣一去不返,想盡了辦法,也不知什麼東西可以留住夏荷的心。最後,只好對她說。
“你若半年後還未回來,我便去找你。”
一步三回頭,夏荷終於上了車,默默流下眼淚。
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在思念中等待的人,度日如年。而在有些人眼中,轉瞬而過。
雲離落的病情沒有再加重,卻在這半年裡,也沒有好轉。病着這半年,他又蒼老了很多,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原本墨黑的長髮,又添了些銀絲,在陽光下閃着刺眼的光芒。
這半年沒發生什麼大事,若說有,也就三件。一是,朝中大臣見他精神日漸衰退,急於立下皇儲,雲離落恢復了雲澤興的太子之位。
二是,祈瑞國的皇帝因楚芷兒的死記恨雲國,邊境連起事端,大有挑起戰事之勢。出乎意料的是,良國也干涉在其中,對祈瑞國虎視眈眈,害得祈瑞國遲遲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雲國和良國合夥滅了祈瑞。
三是,聽說良國在到處尋找名醫,而且請的還是專治女子虛弱之症的名醫。沒人知道良國的皇帝爲誰請名醫,只傳說良國皇帝得了佳人,榮寵的不得了。
轉眼又到秋天了。萬物凋零的悽清景象,讓雲離落本就不高的情緒更加低落。
他不喜歡看到落葉紛紛的景兒,多日不出坤乾宮的大門,也不許有人開窗開門。阻斷了所有的陽光,殿內只好整夜整日地燃蠟燭。
不接觸陽光,雲離落的臉色更加蒼白。青色的胡茬,更添了幾分蒼老與潦倒。
蓮波每次進來送藥送吃食,都心疼不已,卻又不知道再說些什麼。雲澤興倒是經常來,也只有他來,雲離落的臉上纔有那麼點點好似幻覺的笑容。
但云離落也只留雲澤興呆一會,便打發他走了。
蓮波與夏荷的半年之期已過,還不見夏荷回來。蓮波也命人去打探,卻毫無消息。
眼見着雲離落的精神大不如前,蓮波去找靈伊,差一點就跪在靈伊麪前。
“沒有殘月,皇上就沒了靈魂。靈伊,你跟皇上多年,難道就忍心眼睜睜看着他……再這樣下去……皇上……皇上還能活多久?”蓮波的眼淚撲撲滾落。
靈伊也早就不忍心了,只是……她不說,有她的爲難。
“蓮波……有些事,還是不知道更好一些。”靈伊爲難地閉上眼。
“到底殘月發生了什麼事?要說她移情別戀,我不相信。也不會相信,她跟寒刃之間有了什麼。是不是……是不是她出了什麼意外?”蓮波胡亂猜測起來,“除了這樣,我完全想不通,她丟下皇上不辭而別的理由。她從小那麼愛皇上,怎麼捨得離開皇上。”
“哪有什麼意外。”靈伊低下頭,聲音有些沒底氣。
“她受傷了?”蓮波還在猜。
靈伊搖搖頭。
“那是什麼?你倒是說啊!”
“如果殘月性命不久於人世……主人……一定也生不如死,隨了她去。”靈伊聲音很低,斷斷續續地說。
“不久於人世……?什麼意思?”蓮波驚大雙眸。不禁想起多年前,雲離落因殘月之死,大開殺戒的慘烈景象。
“孫太醫曾說過。”靈伊不想再多說,抽身離去。
蓮波又去找了孫如一,詳細問過之後,才知道,殘月曾中過劇毒,又因早產,早就掏空了底子。這些年又憂思憂神,損耗心血……種種原因,若能安心靜養還好,只是也不定什麼時候就忽然病倒,難以醫治。
這樣說來,蓮波基本明白了殘月爲何不辭而別回了良國。
只怕是……殘月不想雲離落知曉她的病情,她是想他好好活下去。
入了冬,夏荷還沒回來。顧清語再也坐不住了,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去良國。怎奈雲離落身子虛弱,將很多事都交給他處理,實在脫不開身。
煎熬的等待,一天勝過一天難熬。
當夏荷抱着包裹在厚厚棉被中的嬰孩出現在顧清語面前時,已要過年了。原來夏荷在去良國的路上,就發現了懷孕,等到了良國,她的肚子已經大了,根本來不及趕回來,只好在良國安胎,待生產之後再趕回來。
她也想給顧清語寫信,怎奈不會寫幾個字,又不好意思找人代筆。關鍵在於,她回良國沒幾個人知道,不能泄露行蹤,只好忍痛不寫家書。
夏荷生了一個男孩,俊秀可愛的模樣,很招人喜歡。
顧清語更是喜歡的不得了,想了好幾天,終於起好了名字顧翌晨。
安頓好一切後,夏荷便入了宮。她跪在坤乾宮的大殿上,看到纔不到一年的功夫,老了很多的雲離落,心下一陣嘆息。
“皇上,您的病可好些了?”如今的夏荷,多了些成熟女子的淑美持穩,不再似嫁人之前那樣青澀衝動。
雲離落低低咳嗽兩聲,“好些了。”
“皇上,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奴婢覺得,愛一個人就要對方過的好,知道對方過得好,自己也要好好的,不成爲對方的負擔。”
雲離落攏緊身上的衣衫,眼中的神采黯了黯。
“皇上……奴婢不想瞞着皇上,皇后娘娘也不想瞞着皇上什麼……只是……”
一提到“皇后娘娘”這幾個字,雲離落眼中頓時有神采閃爍。
“皇后娘娘希望皇上好好的,皇后娘娘也沒想到皇上過得這樣不好。若早知道,她不會隱瞞皇上任何事。”
“她……她過的不好?”雲離落的聲音在顫抖。
夏荷想了想,還是決定將實情說出來。“皇后娘娘病了,病得不輕……娘娘怕皇上擔心,才隱瞞了實情。娘娘不許奴婢說,可奴婢覺得,相愛的兩個人,不管生與死,都應該攜手在一起。而不是天涯一方,各自由命。”
雲離落徹底無力地癱坐在龍椅上,嘴一張一合,聲音細弱,“她……病了……”
夏荷起身告退,“皇上……保重龍體。若您也一直病着不好,將來誰照顧娘娘啊。”
第二天,雲離落的精神忽然好了很多,也不那麼咳嗽了。
只是一直在殿內來回徘徊,好想在糾結什麼,也在猶豫什麼,又像是無措不知怎麼辦。
他一遍遍問蓮波,“去良國最快要多久?”
“沒日沒夜的趕路,也要三個月。”
“就沒有更快的辦法?”
“……沒有。”
雲離落又開始來回徘徊,他在糾結,要如何能儘快見到殘月。
“皇上,您必須先養好身子,纔有精力連日趕路。若您病倒在路上……見到皇后娘娘時,難免不讓皇后娘娘擔心,又起傷心,只怕會加重病情。”
雲離落也在猶豫這件事,可他病了一年的枯槁容顏,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復的。
最後,他還是決定,立即啓程去良國。帶上孫如一,路上三個月,着重調養。而朝中之事,全權交給肖冀處理。
雲澤興聽說父皇去找孃親,歡喜的不得了,也想跟着去,卻還是被雲離落留在了宮裡。他只告訴雲澤興,他一定會帶孃親回來。
雲離落在雲國的大雪紛飛中啓程,待到了良國已是兩個月十六天後,這是到達良國最快的速度了。
良國果然是個好地方,在雲國現在還是冰天雪地,而這裡卻是溫暖如春,花盛開。
當雲離落如願見到殘月時,殘月虛弱憔悴的模樣,生生刺痛了他的心。殘月的逃避,讓他更加心痛,直接一把抱住她,擁她入懷,不顧衆人在場,深深吻上她的脣,一吐這兩年的思念。
雲離落狂熱的吻,另殘月有些難以招架。本就呼吸嬴弱,在他狂熱的強烈之下,險些窒息過去。
周遭有很多人,寒刃看到這一幕,尷尬地乾咳一聲,轉過身去。蓮波抿嘴忍不住笑,也紅着臉轉身。孫如一和一些隨從,都默默低下頭,誰也不敢多看一眼。
他們也都爲他們的歡喜重逢開心,皇上終於找到皇后,他們提心吊膽的日子,也可以結束了。
雲離落髮現殘月實在不適,已無力軟在他懷裡,才極不舍的放開她,喘着粗氣,目光灼熱地望着她。
他的眼裡,映着她憔悴而緋紅的臉頰。她還是那麼美,荏弱的病態更顯嫵媚嬌小,任哪個男人見了,都不忍想要好好疼惜她一番。
這樣好的她,這樣惹人心疼的她,他怎麼捨得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