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顧清語賜婚,殘月又斷然不許她心存顧清語。揣着沉悶的心事,夏荷做起事來,也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她正在遵照殘月的意思忘記,也在掂量如何將玉佩還回去。可心裡……又是那麼的捨不得,有點想哭。
或許是藥爐子的煙火嗆得眼睛刺痛,所以纔會有奔涌眼淚的衝動吧。
董元卿正好請完脈離去,夏荷喚住他。
“董太醫可急着回太醫院?”
“不急。”他有禮回道。
“能幫我看下火候嗎?我嗆着眼睛了。”夏荷的雙眼通紅。將殘月的藥爐子交給別人,夏荷也不放心。可交給太醫,再放心不過。
董元卿一見那是殘月的藥爐子,按奈住狂喜,淡淡說,“可以。”
夏荷將煽火的扇子塞給董元卿,匆匆就跑回房間,矇住被子,哭了一場。
當夏荷哭夠了,也洗好臉,眼睛雖然還紅,心情卻是好了許多。她出來時,董元卿已將藥熬好,倒入碗中,交給夏荷端去給殘月服用。
見夏荷進了殘月的房間,董元卿彎起脣角,淡淡一笑,提着藥箱子,離開梨園。
夏荷進去時,殘月正睡着。
春困秋乏,春天到了,總愛犯困。反正也無事做,想睡就睡了。
素瑛做個噤聲的動作,對夏荷悄聲說,“不如先放着涼一涼。娘娘也快醒了,到時正好服藥。”
夏荷便放下藥,怕素瑛看到她通紅的雙眼,轉身出去站在院子裡涼快心情。
白珞瑤想來尋問殘月何時可以和皇子一起習文學武,也是好一番猶豫纔敢前來。見夏荷站在梨樹下發呆,她很小聲問夏荷。
“夏荷姑姑,娘娘在裡面嗎?”
“娘娘在睡着,有什麼事嗎?”夏荷挺喜歡這個乖巧的女孩。
“也沒什麼事。就是娘娘說,天暖和了,讓我入學堂學字。”白珞瑤小小吐下粉舌,低頭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很喜歡學字和武功。只是打小身子不好,師傅從來不教我。”
“等娘娘醒了,姑姑幫你問問娘娘,好吧。”夏荷蹲下,揉了揉白珞瑤的頭。這個女孩子,真是可愛極了,也長得美麗極了。
“是瑤兒在外面?”屋裡傳來殘月的聲音。
白珞瑤進屋行禮,殘月喚她到身邊。雖然睡醒了,身子還是有些疲乏,不願意動彈。
“娘娘病了麼?”白珞瑤忽閃着大眼睛,仰頭看殘月。
“沒有。瑤兒多來陪陪我,什麼病都沒有了。”殘月寵溺地捏了下白珞瑤的小臉蛋。
“娘娘,該喝藥了。”素瑛將藥呈上來。
“瑤兒伺候娘娘喝藥可好?”
殘月笑起來,颳了下白珞瑤可愛的鼻頭,“小師妹要伺候師姐喝藥?”
“娘娘親善和藹,瑤兒喜歡,想伺候娘娘!”說着,已接過素瑛端着的藥碗,“瑤兒打小就喝藥,知道如何喝藥不會苦。”
殘月看着白珞瑤舀起一勺藥汁,先是小嚐一口,試試溫度和口味,然後又攪了攪沉澱的藥渣……這畫面,像極了照顧生命母親的孝女。
殘月有些感動,忽然有種衝動,想讓白珞瑤成爲自己的孩子。無極雖然不存在,卻在她的心裡成爲一個不可替代的影子。一直想有個女兒,怎奈她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若白珞瑤成了她的女兒,這樣一兒一女湊成好字,此生也沒什麼遺憾了。
白珞瑤又小嚐一口溫度,發現適中,喂向殘月。殘月含笑着張開嘴,正要喝下雖然苦澀卻味道甜美的藥汁時,白珞瑤的手一抖,一口鮮紅的血從她口中噴了出來。
殘月嚇壞了,一把抱住栽倒的白珞瑤,任由藥汁灑了一身滾熱。
“這是怎麼了”殘月喊起來,只見大口的血從白珞瑤口中噴出。
夏荷衝進屋,一見這場面,也嚇得臉色蒼白。
“宣太醫……宣太醫……”殘月急急大喊。
夏荷又趕緊衝出去,跑去太醫院找太醫。董元卿不在太醫院,夏荷只好將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找來梨園。
“回皇后娘娘,是劇毒斷腸草。瑤兒姑娘雖然食的不多,但毒藥的劑量太大,瑤兒姑娘身子又弱,只怕……”太醫顫顫巍巍回稟。
殘月知道白珞瑤也是凶多吉少,即便封住了她身體大穴,仍然從脣角不住蜿蜒出汩汩黑血。
“好端端的本宮的藥裡怎麼會有斷腸草?”殘月瞪向夏荷。她的藥一直都是夏荷一手熬製到送藥。
夏荷“噗通”跪在地上,面無血色。雖然也困惑,但心裡已猜到下毒之人,只怕就是不見人影的董元卿。
雲離落趕來時,只看到跪了滿屋子的人。聽聞梨園出了事,丟下滿殿大臣,直奔梨園。見殘月好端端的,一顆心總算放了回去。
“是……奴婢懷疑是……是董太醫……那會奴婢嗆了眼睛……求他看了一會藥爐子。”夏荷愧疚的無地自容,恨不得殺了自己彌補犯下的大錯。
“去給朕把董元卿抓來”雲離落咆哮一聲,小郭子趕緊領命去了。
“落哥哥……我看這太醫院的太醫是沒辦法救瑤兒了!還望落哥哥請太師傅入宮救一救瑤兒。”殘月淚眼漣漣,祈求雲離落。
“蓮波已經去請師傅了。你放心,師傅一定有辦法救瑤兒。”雲離落摟住殘月顫抖的身子。發現雲澤興就站在門外,不出聲只是看着榻上昏死過去的白珞瑤。
“都是奴婢的錯……娘娘……娘娘殺了奴婢吧。”夏荷哭着磕頭,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地上。
“你且先回去吧。”殘月知道夏荷不是有心,便讓素瑛送夏荷回房。
到了夜裡,白珞瑤只剩下一口殘氣。道長把了脈搏,撫着雪白的鬍鬚,搖搖頭。
“這孩子命薄啊。”
“太師傅……您連死去的人都救得活,這孩子還有氣兒啊。”殘月跪倒在道長身前。
“只能盡力續命了。至於活到什麼時候,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道長搖搖頭,攙起殘月,回身去寫藥方,卻又自言自語嘆了句。
“唉……宿命啊。害了她的母親,卻又爲她的女兒苦苦哀求。”
夏荷一直內疚自己疏忽,纔會被小人鑽了空子,也不禁怨忿起那個害她心神意亂的人。出了這種事,夏荷只覺得無顏再在梨園,求殘月懲罰她,哪怕不是死刑,就是受些責罰心裡也總能好受些。
殘月哪裡忍心懲責夏荷,也知夏荷只是無心之失。只說,日後多加小心,也就了事了。
夏荷還是不能原諒自己,不再猶豫決定將玉佩還給顧清語,徹底斬斷心裡所有牽絆。日後盡心盡力全心全意伺候殘月。
等在官員下朝的必經之路,那些絡繹離宮的人潮裡,她一眼就看到了氣質雋秀的顧清語。他就像初春一道暖煦的陽光,輕易照到夏荷心裡。
顧清語也一眼就看到了夏荷,知道夏荷是來找自己,便跟着夏荷到了一處僻靜處。
“還給你。”夏荷低着頭,不敢看顧清語,只是將玉佩遞給他。
陽光下,白色的古玉散着淡淡的熒光,像極了周遭剛剛融化的雪,讓人倍覺冰寒。
“已經送人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顧清語輕笑着說,心裡卻有點不是滋味。
“這是你祖傳的玉佩。你要成親了,這樣貴重的東西,自然要送給你將來的夫人。”夏荷將玉佩塞在顧清語手裡,轉身正要走,被顧清語喚住。
“聽說梨園出事了……”
“你問這個作何?”
“你……沒事吧?”他猶豫低沉的口氣,觸動了夏荷沉寂的心絃。
她沒有回答,卻是以最快的速度跑開。留下顧清語一個人站在原地,望着她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當雲離落派人找到董元卿時,是投毒的三天後。發現董元卿時,他就坐在金鈴的墓前,一動不動,只有髮絲與衣袂隨着風輕輕顫抖。
待走近一看,董元卿已氣息全無,從他青灰的臉色不難看出已斷氣兩天之久。只是他的一隻手還緊緊摟着金鈴的墓碑,而在金鈴的墓碑上,有用血寫下的淋漓字跡生死同命。
血淋淋的四個字,徹底寫出了董元卿的心,還有他對金鈴的一片深情。
董元卿服毒死在金鈴墓前,他們的情事也徹底被衆人皆知。
雲離落震怒,當即命人掘了金鈴的墳墓出皇陵。如此不潔的女子,怎配入皇陵聖地。
按照雲離落的意思,要將金鈴和董元卿曝屍荒野,成爲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殘月卻憐惜他們情意濃濃,對雲離落說,“爲心愛之人付出一切,這份愛值得敬佩。落哥哥,尋個風光靜美的地方,合葬了他們吧。”
雲離落見殘月堅持,便允了。摟過殘月纖弱的肩膀,心疼地輕吻她光潔的額頭。
“這幫人,爲何一直想要取你性命。你這樣善良,他們卻看不到。”摟着她的力道又收緊幾分。
窩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幸福溢滿脣角,“是落哥哥喜歡月兒,纔會覺得月兒好。”
董元卿死後,投毒一事也隨着時間塵埃落定。都說,董元卿投毒是因爲嫉恨殘月爭了金鈴的寵愛,致使金鈴在冷宮難纏而死。
殘月清楚,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又不想後宮風波連連,影響雲離落在前朝的威嚴,也就息事寧人不做深究了。
四月裡,春花綻放,整個後宮一片奼紫嫣紅。
楊晚晴也懷孕有七個多月了,挺着個大肚子與殘月一起坐在花園的涼亭中賞景。楊晚晴的手裡自然少不了爲孩子縫製的針線活,一邊做活,一邊閒聊。
“你那裡出事時,正是融雪的時候,我出門不方便,也沒能親自去看你。”
“左右我都好好的,姐姐只管養好胎,別的事切莫再過多操心。”殘月輕輕撫摸楊晚晴隆起的大肚子,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