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吃的?”老頑童立即擦亮眼睛,興奮起來。
不多時,幾人就坐到另一旁的亭子裡,對着一桌酒菜。
凌承瑞端起一杯桃花酒,悠然自得地吟誦:“桃花林裡桃花酒,桃花簾中美人謀。”他的眼神飄向不遠處飄着紗幔的亭子,似乎在欣賞什麼極其美好的事物。
楊毅涵腹誹:好一個桃花簾中美人謀!
“凌少掌門,何時喜歡吟詩作對了?”他看着一桌子菜,卻吃不下去。
糖醋鱸魚,德州扒雞,深井燒鵝,水煮牛肉,蒜香骨,文思豆腐,香菇油菜。
都是她的拿手好菜。
再看一旁的師父狼吞虎嚥地吃着,他不禁蹙眉。
凌承瑞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也察覺了他的不對勁:這就好,總算成功刺激到了你!就是給你添堵!
“自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和天下第一才女待久了,自然人也變得高雅起來!”凌承瑞品着酒,漫不經心地說。
“天下第一才女,在哪?”老頑童四處望着。
“師父,您趕緊吃!”楊毅涵出聲。
老頑童不再追究這個問題,繼續埋頭苦吃。
“凌少掌門約我來這裡,不會就是爲了聲色犬馬吧?”楊毅涵語氣冰冷而平靜。
顧盈盈在簾中冷笑:聲色犬馬?不錯,在你眼裡我就和一個藝妓也沒有兩樣!
“我只是聽說,崇光門主喜歡美食。正好我這裡有一個好廚子,自然有福共享!”凌承瑞語氣意味深長。
楊毅涵不言語。
美食一掃而光,楊毅涵卻一口沒有吃。
“哎呀,這樣美好的生活,真是愜意!”凌承瑞喝完最後一杯桃花酒,起來伸了個優雅的懶腰。
楊毅涵正要離開。凌承瑞卻攔住了他:“聽聞崇光門少門主十分精於棋藝,不如對弈一局?”
“凌少掌門,這是武林大會,不是緹蘭節!”他鷹眸裡隱忍着怒氣。
“也是!其實,不過就是一副棋局,想讓你看看而已!”
楊毅涵耐着性子來到棋盤旁邊,看到的是在蘅峰山莊他和顧盈盈沒有下完的那局棋。
凌狐狸!
第一次。崇光門少門主失了清雅的風度。拂袖而去。
顧盈盈停下了手中的琴,聲音已經平靜:“承瑞,你何苦呢?”
“不就是給他添堵嗎?”
“承瑞,我早就沒事了!”顧盈盈輕輕嘆息。的確。再相見,有酸楚,有痛心,有憤恨,有失落,但更多的,是麻木的淡然。
自己總會習慣,習慣把他看成透明人。
總會去適應,去漸漸忘卻。忘卻那些嘲笑着她的虛情假意。
人生。還很長。她還有,拯救顧家的重任。
四月十五,掌門車輪戰開始。
凌承瑞宣佈自己這方多帶一個人而所有掌門或者少主一起上的時候,衆人大大驚訝了一把。
“這凌少掌門也太自大了吧?”
“說不定人家真有這能力!”
“不好說不好說!”
顧盈盈跟在凌承瑞身後走上了擂臺。
衆人看見一個白衣蒙面女子,一時間估量不準。
至於曼陀羅宮只說宮主有事。西堂主代爲出席。
老頑童第一個上來,隨即是楊毅涵,接着是千機山掌門孫崇,紫煙莊莊主葉聞風,葉明宇也走上臺,只說了一句:“我是想看看,你們到底有多少本事!”
凌承瑞點頭微笑:“歡迎指教!”
一時大戰開始,顧盈盈的白綾已經把衆人搞得眼花繚亂,而那掌法配合絕妙,不愧爲心意相通的人。
老頑童這才見識到御神掌的真正威力。
而楊毅涵從那似曾相識的掌法中間,看出了崇光門車輪戰那個白衣公子,正是顧盈盈。
只是,她和凌承瑞什麼時候學瞭如此高妙的掌法?
御神掌法最終完勝。顧盈盈手腕一抖,面無表情地收了白綾。
孫崇好奇這白衣女子是何方神聖,開口問道:“請問姑娘是何許人也?”
顧盈盈行了一禮:“晚輩姓顧。”
此言一出,葉明宇眯起了桃花眼:唐晚爲何說自己姓顧?顧家是大梁第一名門世家,如果她真的姓顧——真的是長安顧家的人?
底下也有不少人開始議論顧家最近受挫失權被冷落,不過都沒有持續太久。
凌承瑞接受了一系列儀式,正式成爲武林盟主。接着就是顧盈盈策劃的宣誓就職,又是一番煽情故事。
武林盟會散會之後,顧盈盈和凌承瑞快馬加鞭趕回長安。
“爲什麼這樣着急?”
“趕在他之前回去,那樣我接下來的動作,他纔不會那麼快有反應!”她拼的,從來都只有速度。她能拼的,也只有速度。
“你是什麼動作?”
“到了你就知道了!”風聲帶着女子清冷的聲音,殘卷襲過。
四月十九,長安。
顧盈盈換好朝服,蒙上面紗。馬車來到宮門前。
“承瑞,如果出來的是一具屍體,就送回顧家;如果出來的還有氣,就去唐府!”顧盈盈說的雲淡風輕,就像在說今日帶什麼步搖一樣。
凌承瑞聞言,猛地拽着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前進的步伐:“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你要來送死!”
顧盈盈悽慘一笑:“我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我怎麼知道?我只知道,那天我進宮,皇上的那些言辭,不是他真的不想查這件事,也不是他真的不給我查的機會,而是想讓我交出金牌。如今再進去,即便昨日已經證明,那戶部的事情是僞造的,皇上也不一定會放過我。”
當年的事情,造成皇上悔恨終生,如今顧家的事情證據確鑿,皇上說不定已經想要趕盡殺絕了!
“走,跟我回去,把顧家的人全部帶走!我不信,我一個武林盟主還保不了一個顧家!”凌承瑞就想拉她走。
“承瑞,你不明白,顧家離開了長安,就不再是顧家了!”顧盈盈掙脫了他的手。
百年顧家,祖宗的根基就在長安,如果毀在她的手裡,她怎麼去黃泉見真正的顧大小姐?何況還有爹爹,哥哥,弟弟,叔叔,姑姑,他們都仰仗顧家在活。如果顧家沒有了官位,活着還不如死了!
就連她自己也是!
這個時代,這個時局,給了他們太多的禁錮。
凌承瑞長嘆一口氣:“活着出來!”
“我會努力!”她從不講虛言,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承諾。因爲,活了兩回,那麼多不易都走過來了,她不想就這樣輕易死,何況還有她想要保護的人。
顧盈盈的蓮步依舊走的一絲不亂,來到御書房,皇上似乎在等着她。
“你想要救顧家?”皇上雙眸微眯,神色平靜卻悠遠。
“不是救,顧家是否有錯,還難以定論。多年前,楊家蒙冤。臣女想,皇上應該不會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不過是等上幾個月的時間,臣女要的只是一個公道!”她應對平靜。
皇上輕笑:“好一個公道,你拿什麼身份去討公道?”
“臣女懇求,恢復身份!”如今顧家勢弱,昔日戰友很多都明哲保身,只有忠勇侯和一些爹爹的門生還在保護顧家。爹爹被罰閉停職思過,朝中已經沒有人了。
如果頗具影響力的自己還不站出來,昔日嫉妒顧家地位的人,就要把顧家踩到泥土裡去了!
皇上對徐公公點了點頭,徐公公遞上一碗藥。
一陣刺鼻的味道彌散在空氣之中,熟知藥理的顧盈盈立刻明白,那碗濃黑藥汁的紅花含量,足以令她絕子!
爲什麼,是絕子?
在這個時代,女人,就是用來生孩子的。失去生育能力,對一個女人意味着什麼,她不會不知道。
然而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接過藥碗,一仰頭,喝了下去。
氣味橫衝的藥汁彌散在口腔之中,那股溫熱,似乎是在融化她,卻更像是在腐蝕她。
只是,這一切本都不屬於自己,也非自己所能掌控。她猶如溺於茫茫大海,雖然希望渺茫,卻在垂死掙扎。而所有的反抗和不甘,都像是越掙扎越是傷痕累累,但越掙扎她越不會認輸。
她伸手抹了抹嘴角漆黑的湯藥,清冷的眼中一片視死如歸。
皇上看了顧盈盈半晌:“盈盈,你果然沒有讓朕失望,這麼多年了,你是唯一一個不用朕多說就能清楚明白的人!朕,給你四個月查清楚僞造證據的事情。三日後,朕會下旨,顧昌回朝。顧盈盈,封聖陽郡主,享郡王儀仗、俸祿,授從一品殿閣學士!”
顧盈盈只感覺全身虛弱:“謝皇上,隆恩!”
轉身走出御書房,淚水終於忍不住流淌下來。
絕子,呵,這輩子,怕是真的要孤獨終老了!
然而,能夠換取皇上的信任,保住顧家,絕子又如何?就是死,也是值得的!
走到這一步,絕子與否,其實結果都是一樣的。從她被逼上這條道路開始,她就沒有了退路,同時失去的也是前路。如果走下去,必將一無所有;如果不走,後面一樣是萬丈深淵!呵呵,這是多麼壯烈的兩難呀!
既然註定一無所有、犧牲一切,那麼,絕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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