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就別再走了,哀家沒幾日活頭了,陪陪哀家。”太皇太后嘆息。
“太皇太后放心,臣女會在京中待一段時間的。”顧盈盈點頭應允。
李曜這時才上前:“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曜兒,曜兒也來了。過來,給哀家看看。”太皇太后擡頭張望着。
李曜走上前,半蹲在鳳榻邊。
太皇太后一隻手拉着一個人,輕聲嘆息了一句:“你們倆的婚事,什麼時候辦呀,啊?也算給哀家,沖沖喜了。否則,等哀家蹬腿西去,又是孝,又要等。你們這對璧人呀,真是好事多磨。”
顧盈盈不意太皇太后如此直白,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迴應。
李曜卻開口表態:“這次回京,就是爲婚事而來。只是昭兒的身份,怕是要費一些思量。皇祖母一定會好起來的,有盈盈的醫術在,一定沒事的。”
太皇太后笑了:“成親好,成親好。你們兩個,還有哀家的曾孫昭兒,是哀家最後的心願了。然風呀,傳哀家的懿旨給宗室和天下,就說之前種種,都是哀家授意。要罵,就罵哀家這個垂死之人好了。他們小兩口,走到今日不容易。”
顧盈盈淚水奪眶而出:“太皇太后,您何苦呢!”
“聖陽,你是哀家最中意,也是最得意的孫媳婦;曜兒,你是哀家,最中意,也是最得意的孫子。你們兩個,要好好在一起。”太皇太后說得語重心長,氣息雖然虛弱。但是語聲堅決,不容置喙。
“謝太皇太后,臣女和韓王,一定會白頭到老。”顧盈盈篤定地點頭。
“還叫哀傢什麼?”太皇太后盯着顧盈盈。
顧盈盈破涕爲笑:“謝皇祖母,孫媳和韓王,一定會白頭到老。”
太皇太后這才滿意地點頭:“你如今空有爵位在身,沒有母家依傍。我看這小子就是個混球,日後欺負了你如何是好?然風。再下一道懿旨,讓聖陽迴歸顧家。”
宮門口的馬車內,顧盈盈倚靠在李曜懷中。
“太皇太后待我恩重如山,”顧盈盈嘆息,“幸而不曾病入膏肓,否則,要是她就這麼去了……”說着。她摘下面紗,忍不住抽泣起來。
“盈盈,”李曜吻着她的淚痕,輕聲安慰,“別哭了,你都開好了方子,皇祖母過不了多久就會好起來的。”他心疼地看着她。
“嗯嗯。”顧盈盈忍住淚水,點點頭,“如今,你的說辭加上懿旨,還有我們對謠言的控制,大約能平息議論。不過顧家那邊,我有些擔心。”
李曜明白,之前他陷害顧家,盈盈的父兄叔伯,怕是沒那麼容易原諒他
。
他低垂鷹眸:“此事。我會想辦法解決。”
聖陽郡王府無涯湖無瀾亭,顧盈盈站在亭中,看着天邊的滾滾烏雲。
今日從皇宮回來,她和李曜在無爲廳部署了所有的計劃。明天一早,入宮接賜婚聖旨,然後便去顧家。還有,要去霽雲觀詢問長真道長。搞定這些,她就可以開始專心研究燕婷的事情。
只是。這一切,會這麼順利嗎?
身後,熟悉的氣息纏繞上她,嬌軀被雙臂摟緊。他的呼吸擱在她肩頭,卻沒有說話。
無涯湖,無瀾亭。
那個夜晚,他與她在此決戰,一戰,定了天下。
從此,皇座與他無緣,而她,毅然決然地踏上了無情無心的路。
“等一切大定,我們離開長安吧。”說完,她掙脫他的懷抱,擡步走開。
“盈盈,”李曜追上她,“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說着,他抱起她輕功離去。
長安城西,昭園,驟雨滂沱。
一身淺紫色衣衫的顧盈盈走在迴廊之中,長髮披散,了無裝飾,絕美的臉在烏雲密佈的天色,和密佈的雨簾下,有些迷離:“所以,你用我們昭兒的名字,建了這座園林?”
李曜走上前,執起她的手:“我知我們的過往有太多不快,我也不願意再讓你想起。無論是韓王府,聖陽郡王府,還是茗園,都會惹你傷懷。所以,日後回京,我們住在昭園。”
他將她擁進懷中,輕聲嘆息:“若有來世,我願意從你一出生,便呵護你,陪伴你。等到你及笄,便娶你,與你相守到老。不傷害你一絲一毫,不令別人欺負你。盈盈,你是否給我這樣的機會?”
顧盈盈靠在他肩上,纖手按在他寬闊的背上,闔上雙眸:“若有來世,我願意一出生就被你呵護,被你疼惜。等我及笄,便嫁給你,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分離。”
受過的傷害,沒有人能夠抹去。
所以,若可以,從一開始,便不要有傷害。
但是,人可以向前看,去珍惜未來。
泰興二年六月二十九,李筠下旨,爲韓王李曜和聖陽郡王顧盈盈賜婚,並承認李元昭爲皇室血脈,確爲韓王親子,封爲韓王世子。並申明:一,爲二人賜婚,這是先皇遺願;二,當初太皇太后懿旨,密令二人提前圓房,留下血脈;三,如今李嵐餘孽被消滅殆盡,韓王平安歸來,要爲賢妻幼子正名。
一時間,物議如沸。不過曼陀羅宮和崇光門早早預備好,此時輿論呼聲都是一邊倒:既讚美聖陽郡王賢德,爲夫君甘受舉世罵名;又憐惜有情人好事多磨,如今終成眷屬
。
顧家,大門緊閉。
顧盈盈步下馬車,輕嘆一聲:“曜,我爹,看來不歡迎你。”
“也是意料之中。”李曜言簡意賅,畢竟,有誰會歡迎昔日仇家成爲女婿?對付自己不說,還搶走了最好的女兒。
爲此,他早有準備。
李曜走到顧家大門前,伸手一拉四爪金龍黑色朝服。陽光下,他結實的肌肉線條顯得十分冷硬,身上不少地方都有淡淡的傷疤。他接過青楊遞來一捆荊條,背在身上,雙膝跪地。
“曜,你,”顧盈盈跑上前,跪在他身邊,“你這是要負荊請罪!”
李曜伸手捏了捏她的柔荑:“盈盈,日頭太大,你去那邊等我。”
“不行!你這又算是做什麼,”顧盈盈死拽着他的手不放,“男兒膝下有黃金,何況你還是正一品親王。萬一,我爹真的一直不原諒你,你也知道這麼大的日頭,你負荊請罪,跪在這裡出了什麼危險怎麼辦?還有,別人又要怎麼議論你?”她語氣焦急,想拉着他起身。
李曜面色平靜,紋絲不動:“盈盈,我相信,顧家要看到的是誠意。如果一直不原諒,我就一直不起來。”
“你怎麼,就這麼固執呢?你寒症未愈,再加上暑熱,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昭兒怎麼辦,我怎麼辦!”顧盈盈咬脣,心疼地抽泣。
他動容地將她摟進懷中:“盈盈,你放心,我不會有事。乖,你別陪着我了,去陰涼的地方——”
“笨蛋曜,你在這裡,我怎麼可以去別的地方!我們說好了的,說好了永不分離。你跪,我陪你跪。左不過,這件事情我也不佔理,當做我向父兄賠罪罷了。”顧盈盈堅定地緊握他的手,不肯離去。
夏日炎炎,顧府內,小廝回稟了顧府門外的情況。
“下去吧。”顧昌一揮手。
“爹,姐姐她——”顧少寧眉間含憂,想要說什麼,卻被顧正德打斷。
“少寧,她已經不是你姐姐了。”顧昌似乎嘆息了一聲。
已經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顧少寧,多了幾分成熟的氣韻:“爹,你不想想,當初姐姐爲了我們,做過那麼多。如今,你真的不讓她回來嗎?”
“讓她回來,那韓王呢?你願意認韓王做姐夫?”顧昌的聲音帶着怒氣。
“我,既然姐姐願意嫁,我就認。”顧少寧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顧昌搖搖頭:“少寧,你終究是太年輕。當初你姐姐是被逼還是如何,反正肯定有原因。否則,按你姐姐的性子,不會願意的。”他明白,她不願意的事情,誰也別想逼她。
“爹,你的意思是說,姐姐也是出於無奈,才嫁給韓王的?可是,如果是這樣,爲何她今天要陪韓王一起跪?再說,如果顧家不認回姐姐,姐姐如今無依無靠,再嫁入虎穴,這不是要姐姐去送死嗎?”顧少寧分析
。
顧昌沉默不語。
“老爺,忠勇侯範麟軒來訪。”小廝回稟。
顧府大門外,已經有一些圍觀的人了。只是日頭太大,不過看了幾眼,就匆匆離去。反正最後結果到底何如,會有嚼舌根的人,說得精彩紛呈。
忠勇侯府的馬車,停在顧府門口。範麟軒走下馬車,看了一眼大門前跪下的兩人,遙遙行了一禮。
李曜微微點頭示意。顧盈盈也朝自己的姑父點了點頭,心知怕是太后派來當說客的,心下一陣感激。
她瞥到汗珠從他臉側留下,拿出帕子幫他擦了擦:“曜,你沒事吧?”她瞥見他背脊上的血痕,不忍地轉頭。
李曜搖搖頭,鷹眸一直堅定地看着前方。
範麟軒回頭看了看顧府緊閉的大門,等了片刻。不多時,顧府就有人開門將範麟軒迎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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