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瑟帶着一行人,聲勢浩大的來到了雲瑤宮。
雲瑤宮取九天雲瑤碧霄宮之意。慕瑤生母李妃善舞,慕皇曾稱讚她舞姿天下無雙,可媲九天仙娥,遂將雲瑤宮賜予她。可隨着更多年輕貌美女子入宮,李妃慢慢失寵,雲瑤宮也隨後冷清下來,直至李妃逝去,雲瑤宮也隨即被人遺忘了。
而慕瑤雖然名上被皇后保養,但是慕皇並沒有給這個女兒分配其他的宮殿,所以在她出嫁之前,只能住在雲瑤宮。
雲瑤宮裡的太監宮女並不多,加上慕瑤的貼身宮女巧兒,也只有堪堪九人。
慕瑟手肘撐着身子,斜坐在前殿的榻上,鳳目微眯,微帶壓迫式的目光,從九個人身上緩緩掃過。
九個人跪在地上,戰戰兢兢,渾身不停地抖索着,腦袋幾乎要埋進地裡。
“巧兒,小路子,你們知道本宮爲何要懲罰你們麼?”慕瑟接過詩兒遞過來的熱茶,手指輕捏杯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拂着杯中茶沫,輕輕說道。
“奴婢不知。”兩人誠惶誠恐地回道。
“嗯?是嗎?那本宮就好心提醒你們一句:別以爲拔毛的鳳凰不如雞,再怎麼不濟,鳳凰還是鳳凰,容不得野雞來欺負!”慕瑟厲聲道,臉上盡是威懾之氣。
殿中有霎時的沉寂,九人呆愣着,不知慕瑟所言何意,但沒過一秒,那多年形成的意識本能,便促使他們做出了準確的反應,九人跪在地上死命地磕頭,然後大聲哭喊着:“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啊……”
慕瑤同詩兒一樣站在慕瑟左側,看着地上那些人恐懼驚慌的表情,睫毛微微抖動,發白的嘴脣緊閉着,袖中的手指緊緊地捏在一起,眼睛餘光瞥過慕瑟時,眼神中露出了一抹深沉的異色--那是羨慕、嫉妒和不甘。
她沒有慕瑟那尊貴的嫡公主身份,沒有慕瑟那絕美的容貌,沒有慕瑟那恣意張揚的性格,她也沒有一個寵愛她的父皇,沒有一個疼她護她的哥哥,甚至連親生母親的愛護都不曾享有過。
她們明明都是金枝玉葉。可慕瑟就像天上的雲,而她卻像是地上的泥。泥啊,多麼低賤,無論怎麼努力,也變不成天上的雲。
命運合該如此對她?她不甘,她不甘!
“將他們送入靜室,三日後才準出來。”
靜室?!那個一旦進去了,就別想活着出來的靜室?九人驚恐地睜大眼睛,紛紛掙扎着哭喊道:“不要啊,不要啊,公主饒命,奴婢知錯了,知錯了……”
慕瑤看着巧兒望向自己的哀求的目光,心有不忍,於是側頭嚮慕瑟求情道:“姐姐,真的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他們都是無辜的,放了他們吧。”
慕瑟面色不悅,揮手即讓侍衛將人拖下去。
“公主且慢!”一個梳着高髻,身穿墨綠色對襟,面孔端正的宮女自門外走了進來。
“公主,按照大慕律例,後宮獎罰臧否,向來只有擁有金印的皇后娘娘纔可以行使。皇后娘娘有懿旨,後宮之事切不可大張旗鼓,高調宣揚,以免陛下爲此煩憂。所以雲瑤宮一干人等,娘娘自有定奪,還請公主體諒。”
慕瑟微微點頭,也不詢問爲什麼皇后能這麼快就得到她來雲瑤宮大鬧的消息。放下手中的茶杯,慕瑟開口道:“既然皇后娘娘這麼喜歡做這些事,那本宮也不好意思奪君子所好,這些人就交由皇后娘娘了,希望皇后娘娘能給本宮和慕瑤公主一個滿意的交代。”
語氣輕慢,好似是皇后自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抱大腿一般。那個傳話的宮女面色一僵,被慕瑟噎得說不出話來。
“對了,本宮記得前不久你在本宮那兒也爲皇后傳過話,這麼久不見,你倒是把這活幹得越來越利索了。”
那名宮女聞言,臉色微變,眼中透着一絲驚慌。那次她傳話時,在慕瑟宮中無意間瞥見了一副畫像,一副丞相韓雲辰的畫像,心想着這應該是皇后感興趣的消息,於是回到坤寧宮時,她就將此事告知了皇后,正如她所料,張皇后聽後,大笑。那笑容極其詭異可怖,現在想來,仍讓人心中惶恐不安。
“詩兒,回宮。”
慕瑟深感無聊,也不再去注意那個宮女臉上的表情是如何的變幻莫測。伸手,扶着詩兒的手臂,自榻上坐起,便準備回宮。
慕瑤彷彿被衆人遺忘了,站在一邊低頭不言。慕瑟經過她身邊時,好似猶豫了一下,最終停下了腳步,回頭,低聲對她說道:“你……好自爲知吧。”
也不管慕瑤臉上出現的是何種表情,徑直走了出去。
***
“公主,你剛纔爲什麼……”詩兒站在燭臺前,右手拿着一根細銅針,一邊挑着燭火,一邊疑惑地問着慕瑟。
“雷聲大,雨點小?”慕瑟靠在牀榻上,聞言,輕笑道:“因爲丞相大人不喜歡別人仗勢欺人呀,所以我只能用虛張聲勢這一招嘍。”
“公主,你就編吧。詩兒知道你是在幫慕瑤公主。”
“是呀,詩兒,你說本宮怎麼就做不成惡人呢?”慕瑟苦惱地說道,“明知道她實在利用我,可我就是不忍心。唉,心太軟啊心太軟,這樣可不好,不好。”
“不過,換個角度來想,只要我們對敵的目標一致,那我也不是很介意被她拿來當槍使。況且她那粥真的很好喝,這樣做也算是回報她吧。”
目標一致?難道……
“公主,你是說……八公主身上的傷是皇后娘娘弄的?”詩兒驚訝地說道。
“除了那個老巫婆,還有誰呢?”
“可是……”詩兒仍然不敢置信。皇后娘娘雖然不好相與,但是她最重名聲,況且慕瑤公主還是她的養女,她爲什麼要這樣做?
“所以,詩兒啊,生在皇宮裡也並不一定是件幸福的事。表面看起來光鮮鋥亮,可是誰知道內裡又是怎樣的腐爛朽敗。”慕瑟嘆着氣說道,臉上表情帶着無奈,“慕瑤母妃早逝,性子也太柔弱,明面上似乎靠着皇后那棵大樹,可是背地裡不知受了多少欺負。”
“詩兒,你知道,我最恨那些虛情假意,可是對慕瑤,我卻恨也恨不起來,愛也愛不起來。”
“假中又含真,真中又帶了別有居心。就因爲這樣,所以我很討厭她,可也沒有立場和資格說教她。即使生活不如意多了些,但是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如何去生活,她要這般活,我也無力改變。”
慕瑟說完,短促地呼叫了一聲,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極其古怪,“詩兒,你今天看到慕瑤衣襟處露出的那個小小的,黃色的香囊嗎?”
“奴婢見到了。看針腳樣式,那個香囊應該是慕瑤公主自己繡的。”瞧着慕瑟突變的表情,詩兒小心翼翼地問道:“公主,難道那個香囊裡面暗藏玄機?”
“今天白天我在韓雲辰身上看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今天意外的事真多,詩兒又被驚訝到了,心想,難道韓大人和慕瑤公主這兩人之間……
“不行,不行,詩兒!”慕瑟猛地從牀上坐起。
看着慕瑟那欲食其肉,滿臉憤懣的表情,詩兒急忙放下手上的東西,不安地想着,公主莫不是想把慕瑤公主扒骨抽筋了?
“公主,奴婢就在這兒。”
“詩兒,你還記得上次在御花園,哦,就是我們看到韓雲辰和慕瑤在一起的那個院裡的那棵樹麼?”
詩兒搖搖頭。
“就是那棵害我腳受傷的那棵樹!”
詩兒點點頭。
“明兒叫人把它挖了!”
“記得留根,然後再去找五百個香囊,把它們掛在樹上,本宮明天要親自把它送到丞相府!”
五百個香囊?詩兒望天想象着,輕風吹過,滿樹黃黃綠綠,五彩繽紛的小袋袋迎風招搖,多麼……壯觀啊。
“還有,詩兒,你再教本宮做一個。”慕瑟想着既然韓雲辰喜歡香囊,那她一定會做出一個比慕瑤那個更爲精緻的香囊出來,讓韓雲辰天天帶着,吃飯戴着,睡覺戴着,洗澡戴着,就連上茅房也要戴着!
“是。”詩兒應答道。
“韓雲辰,你居然出牆……本宮……要誅你九族……”慕瑟在睡夢中還不停地嘀咕着。詩兒聞言,心中暗笑,公主平時這麼聰明,唯有遇着與韓大人有關的事情,才變得幼稚如同孩童,心想着,公主似乎真的對丞相大人動情了,趁着明天要出宮,她也應該把公主的事向晉王說說了。
仔細地替慕瑟蓋好被角,詩兒才輕輕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