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呈的嘆息聲中,鄧九郎笑了笑。
鄧九郎這人,出身太好,太顯貴,加上自身又從小便聰明有才幹。這種從小到大都習慣了掌握他人性命,號令數百上千人的習性到了現在,那是刻在骨子裡。
因着骨子裡的這種鐫刻,使得到了這般境地,鄧九郎還是風度翩翩,不對,這應該叫高高在上。他在發現自己已是顧呈的階下囚,再面對顧呈這個能夠主宰他性命的人時,是不以爲然的高高在上,看到那些黑衣人向顧呈跪拜,也是這種不以爲然的高高在上。這種刻在骨子裡的傲慢和不屑一顧,給人的感覺極不好。
當下,顧呈慢慢收起了表情。
他盯着鄧九郎一會,突然向後一倚,姿態斯文高雅地笑道:“我倒忘記了,鄧九本是世間精明人。想我與鄧郎纔打次交道?你的暗線,都布到我的貼身婢僕身上……恩,好似這陣子與我走得近的好幾個孩童都在突然間得了暗疾?”
顧呈這話一出,鄧九郎似乎僵了僵。
看到他終於變色,顧呈脣角一扯,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來。
他慢慢躬身,雙眼眈眈地盯着鄧九郎,顧呈悠揚低沉的聲音在山洞中不斷迴響,“鄧九,你動用那些暗線,是想一舉毒殺大殿下吧?可惜,大殿下身份何等貴重,如沒有十足地把握,我又怎敢把他帶到洛陽來?”
他這話,卻是清楚地表示。大皇子劉勝,並沒有被鄧九郎暗算到了!
至此,鄧九郎冷笑一聲。
聽到他這充滿惱怒的冷笑聲,顧呈再次放聲大笑起來。
於大笑聲中,只見他雙手一合,命令道:“去,把大殿下請過來!”一句命令喝得幾個婢僕轉身離去後,顧呈轉向鄧九郎,語調極爲和善地解釋道:“再過不久,大殿下便要被立爲太子。登基爲帝了。在殿下成爲皇帝之前。他怎麼着,也得認清楚他的大仇人是誰,鄧九,你說是不是?”
顧呈這話一出。柳婧連忙緊張地看向鄧九郎。她清楚地明白。劉勝只要成了皇帝。只要有了防範之心,再加上忠於他的那批人左右保護,任他是誰。也就再無下手的機會。而成了皇帝的劉勝,在知道鄧九郎曾經想要暗害他之後,又怎麼可能對鄧氏一族還有好感?到時,鄧氏一族奈何不了劉勝,劉勝卻必然會把鄧九郎等人誅殺一盡!
就在柳婧心臟抽緊時,靜靜地站在那裡的鄧九郎,只是臉色沉寒,卻身姿挺立,不減尊貴。
可是,他表現得最鎮定,這一刻,山洞中也彷彿安靜到了極點,一時之間,水聲風聲都已消失,只有心臟砰砰急跳的聲音,在這山洞中響得慌!
就在一陣靜默中,一陣腳步聲傳了來。
只見幾個婢僕簇擁着一個七八歲,長相秀氣的男孩,那男孩非常精瘦,雙眼如狼,在遠遠地見到顧呈後,孩童的臉上綻開一朵燦爛的笑容,他歡喜地叫道:“呈哥!”
一邊叫,那孩童一邊急跑而來,他一個縱躍衝到顧呈展開的懷抱後,依戀地叫道:“呈哥,你這陣子怎麼都沒有來看我?我好想你的。”語氣中有着他這個年齡的天真,以及對顧呈濃厚的依戀。
顧呈定定地看了鄧九郎一眼,露出一個得意嘲諷的笑容後,他低下頭,輕輕把男孩推開後,顧呈朝着他行了一個大禮,清雅地說道:“殿下,顧呈不來見過殿下,是因爲時機不到。不過殿下可以放心了,從今天起,這個天下,再也無人能傷害你!”
一句話說得那男孩笑逐顏開,看着他的眼神滿是敬佩,顧呈站直身子,他轉向鄧九郎的方向瞟了一眼,朝着那男孩輕輕說道:“殿下,你不是一直說,想看看害你的人是什麼模樣嗎?他現在就在這裡,你回過頭看看吧。”
顧呈這話一出,山洞中安靜得連呼吸聲也聽不到了。
而那男孩,慢慢地轉過頭來。
面對顧呈時,男孩的語氣是親近的,依戀的,這一轉過頭,他的渾身上下,卻散發着一種孤僻疏離之氣。
男孩先是看到了柳婧。
在對上柳婧的面容時,他怔了怔,盯着柳婧,男孩忍不住問道:“呈哥,她是誰?是我的姐姐嗎?她與畫像中的父皇好生相似。”
這時刻,柳婧與鄧九郎隔得不遠,明明鄧九郎比柳婧更有存在感,男孩卻一眼就看到了柳婧,還看得目不轉睛的,雙眼中,隱隱有着一種想要親近又彷彿排斥的孺慕。
劉勝這問話一出,顧呈怔了怔,他瞟了柳婧一眼後,半晌才淡淡回道:“她不是,她只是無關路人。”
“是這樣啊?”劉勝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鄧九郎。
見他盯着鄧九郎,一瞬不瞬的,顧呈走到他身後,聲音悠揚低沉地說道:“殿下,看到這個大仇人,可有什麼感覺?”
年方七八歲的劉勝冷着一張臉,咬牙切齒地說道:“總有一日,我會寢其皮食其肉!”最後幾個字,他是一字一字吐出。不知怎麼的,明明只是一個孩子,只是一個孩子吐出來的童言童語,可這一刻,山洞裡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感到寒意侵骨,便是顧呈,也是驚了一下。
……沒有人敢懷疑劉勝這句話中的恨意!所有人都相信,直到了他掌權的那一天,鄧九郎真會被他剝皮革草,剔肉而食!
一陣刻骨的寒冷中,鄧九郎終於動了。
他目光瞟向那孩童腰間的玉佩,看向他左耳後的那顆紅痣,輕輕說道:“他果然是真正的大皇子。”
顧呈哧地一聲冷笑,他譏諷地說道:“他當然就是大皇子!”
顧呈這話一出,鄧九郎慢慢垂下眸來。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張開的手掌,過了一會,鄧九郎輕嘆道:“我果然見到了真正的大皇子!”
鄧九郎這話一落,顧呈雙眼下意識的一沉。就在他皺緊眉頭上前一步時,突然的,鄧九郎從腰間取得一個玉佩,把那玉佩朝着空中一舉後,鄧九郎聲音一提,沉肅地喝道:“黑月,現有最後一令,馬上擒住劉勝!”
鄧九郎這聲喝令,不可謂不突然,而在他的聲音朗朗吐出時,突然的,顧呈的左側,無聲無息地從黑暗中盪開一片波紋,然後,一個身着黑衣的矮小老頭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裡!
一看到這矮小漢子,顧呈臉色大變,他聲音一提,高聲叫道:“樑叔,怎麼是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黑衣老頭沒有理會顧呈,他只是在顧呈的喝叫聲落下時,身子再次消失在空氣中,而當他再次現身時,那隻乾瘦枯老的手,已緊緊地扣住了大皇子劉勝!
一手扣住劉勝後,黑衣老者拖着瘦小的孩童朝着鄧九郎退來,轉眼間,他便提着劉勝站在了鄧九郎身後!
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這變故,顧呈臉色大變,在他又驚又怒目眥欲裂時,鄧九郎低沉磁寒的聲音傳了來,“還是我來解釋吧,顧呈,你這貼身暗衛,他是我派來的。我剛纔說了,四年前你在江州攪風攪雨時,我就盯上你了。出於警惕,我通過種種手段,終於把黑月送到了你的身邊,博得了你的全心信任,成爲你最重要的暗衛……他纔是我對付你底牌!”
說到這裡,鄧九郎顯然也不想與顧呈多做廢話,手一伸便把被扼住咽侯,手腳胡亂踢着的劉勝提了過來。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粒藥,順手把那藥塞進劉勝咽喉,再把他拍了幾下,令得劉勝嚥下那粒藥丸後,鄧九郎把劉勝朝着顧呈一拋!
顧呈下意識地搶先一步,接住了劉勝。
他剛剛把劉勝放下,瘦小的男孩便卡着喉嚨拼命地嘔吐起來。
聽着山洞中傳來的一陣陣嘔吐聲,鄧九郎磁寒的聲音淡漠地傳來,“沒用的,這藥入口既化。”
……到得這時,顧呈已完全清醒過來!
他臉色一沉,右手一舉便急急的暴喝起來,“來人,來人——”於一陣紛至沓來的腳步聲中,顧呈陰寒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傳了來,“姓鄧的,你別得意太早!你可別忘記了,你自己還落在我的手中!”
顧呈的聲音一落,只聽得蹬蹬蹬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中,上百個黑衣人一涌而來,轉眼間,這些人便把鄧九郎和柳婧團團圍住,森寒的戟尖,已刺入了兩人的衣裳裡!
隨着冰冷的戟尖入肉,顧呈俊雅的臉,因憤怒和恨意而殺機森森,他死死地盯着鄧九郎,猛然暴喝道:“給我打斷他的腿!”
幾乎是顧呈的聲音一落,衆黑衣人還沒有應是,鄧九郎便猛然叫道:“且慢!”他擡頭盯向顧呈,說道:“顧家郎君,你好象忘記了,在火燒公主府之前,你剛抗了旨。”
顧呈冷笑道:“那不過是你想把柳氏弄入宮中的伎倆!”
“不僅僅如此。”鄧九郎搖了搖頭,解釋道:“那道旨意,真不是我下的假旨,而是皇后本人下的,她下旨意時我便說過,如果有人抗旨不遵,我會自己入內,然後一旦有什麼變故,我讓她馬上以謀逆罪擒拿顧司馬一家……顧呈你若不信,不妨派人出去打聽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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