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柳婧的喝叫聲落地時,陡然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那腳步聲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幾乎是一轉眼間,柳婧等人便看發現,正門和側門處,都給堵了十幾個官兵!
這些身着衙門服裝的官兵,對於柳婧這等老百姓來說,向來最有威懾力。一時之間,侯叔等人都白了臉,在侯叔踩在柳二臉上的腳滑到地上後,躺在地上的柳二也不掙扎了,他掙扎着直起身,壓低着聲音朝着柳婧口齒不清地急聲喚道:“小姑,快放開我,我來跟他們說,剛纔咱們只是在開玩笑。”他看着脣抿得死緊,眼神警惕的柳婧,急得滿頭大汗,“小姑,你相信我,我不會逃,你不知道閔府與官府的勾結有多深……”
他剛剛說到這裡,這時,外面那些把房門全部堵住的官兵突然騷動起來。於騷動中,一個銀甲騎士噠噠噠地策馬走了進來。
看到那銀甲騎士,柳婧嘴張了張,一時之間,她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更緊張了。不過這個時候,剛纔被柳二的建議弄得有點點心動的柳婧,倒是穩下心來。她走出兩步來到房門口,對後面急得不行的柳二理也不理。
外面,幾個衙門之人圍上了那銀甲衛,一人諂着笑臉巴巴地說道:“大人,人在裡面了。”轉眼他笑容可掬地說道:“還是各位大人有福威,小的人在這裡守了大半個月了,一個刺客的影兒也沒有摸到,這不,大人們一出馬,一晚上就給逮到了兩夥了。”
那銀甲衛本是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的,他正在轉身吩咐這些人把人帶走,恰好這時,柳婧走到了房門口。那銀甲衛一眼瞅到,整個人便是一楞。
他也不走了,轉過頭朝着一官兵吩咐道:“去春和街跟我家郎君說一聲,這邊逮住的一夥,爲首的是那姓柳的小白臉兒,問他要不要過來看看。”
什麼?要去與鄧閻王說話?那官兵臉色一白,一陣猶豫。不過轉眼見到這銀甲衛的表情,不由打了一個寒顫。當下他忙應了聲,“是。”轉身小跑幾步,來到自個坐騎旁翻身上馬後疾馳而出。
那官兵一走,這銀甲衛也翻身下馬。他懶洋洋地看了堵在屋內的柳婧等人後,轉向另一官兵說道:“這晚上還有酒家開張麼?去弄點吃的讓我暖和暖和。”在那人應過後,他順手扔出一塊金錁子,然後整個人懶洋洋地朝馬背上一靠,也不看柳婧等人,就這麼一邊擡着頭看着天上的明月一邊跺着足哼起曲來。
這些堵在外面的人,不理不睬不聞不問,只是一個個悠閒地說着話,過了一會,那銀甲衛還隨便找了個榻大吃大喝起來,這情況,怎一個奇怪了得?
侯叔等人面面相覷一會,最後還是侯叔走到柳婧身後,輕聲說道:“大郎,他們是不是在等那個洛陽來的大權貴?”說到這裡,侯叔自個兒笑了起來,他高興地說道:“上一次在碼頭,那大權貴把大郎你抓上馬車,最後又平安無事地放你回來……大郎,小人尋思着,那大權貴定然對大郎你沒有惡意。大郎,看來我們不用緊張了。”語氣中倒是高高興興。
柳婧只是抿着脣說道:“呆會別說話,一切由我應對。”
“好嘞好嘞!”
這時,無意中回頭看了一眼的柳婧,眼角瞟到了還在癡迷地望着自己的柳二,不由厭惡地扁了扁嘴,本想讓人堵了柳二的嘴,蒙了他的眼,想一想這些動作在鄧閻王到來後,不但多餘還會引起他的額外留神,便又打消了主意。
約摸二刻鐘不到,一陣馬蹄聲從外面傳來。
這馬蹄聲一傳,本來嘻嘻哈哈的衆官兵都安靜下來。他們齊刷刷站起,各歸各位後,連那個銀甲衛也忙着把吃食毀屍滅跡,站起來挺胸突肚擺出一副勞苦功高一心爲公的模樣。
在這種安靜中,那整齊劃一的馬蹄聲涌入了院子裡。
在衆人齊刷刷望去時,只見十數火把光中,一襲黑衣,俊美絕倫卻面無表情的鄧九郎,正在衆銀甲衛的簇擁下急馳而來。
朝外面的官兵和房間裡面的柳婧等人望了一眼後,鄧九郎翻身下馬,而隨着他站定,先前那銀甲衛馬上湊了上前,高高興興地說道:“郎君,我這次可立了大功了吧?”
鄧九郎瞟了一眼笑得賊嘻嘻的手下,也不理會,長腿一提便朝房中走來。
於照得大地宛如白晝的火把光中,身材挺拔高大的鄧九郎一出現在門口,便擋住了所有光線,令得房間黑暗了許多。
他就這樣站在門口,揹着光,那雙眸子定定地朝房中衆人打量一會後,轉向了柳婧。
然後,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提步朝她走近。
隨着他走近,柳婧拼命地握着拳頭,可饒是這樣,她那握得死緊的拳頭還在腿邊不受控制地顫抖着。黑暗中,她的臉更是刷白得反光。
看着這個一步步逼來的男人,柳婧對自己說道:不要怕,這廝有什麼好怕的?
可饒是這樣說着,柳婧還是雙腿虛軟得緊。看着這個擋住了自己所有的光線,高大挺拔,彷彿從地獄來的魔神,柳婧不停的嚥着口水,拼命地讓自己冷靜——不冷靜不行啊,現在還只是綁架柳二被他抓了現形。怕就怕她對他過於恐懼,會一不小心就把她借他刀殺人之事給自動漏了出來……
鄧九郎大步走到了柳婧面前,他站定,他低頭,他靜靜地朝着雪白着臉的柳婧看來。
自從他盯上她之後,柳婧便無法移眼,無法低頭。在他這般靠着她,居高臨下地盯着她時,她只能瞪大水潤烏亮的眸子,雪白着臉楞楞地對上他的眼,那模樣,還真是乖巧膽小得離譜。
鄧九郎朝她伸出了手。
在他的手掌下,柳婧身子矮了矮,那一張臉,也越發的白了。
鄧九郎右手撐着柳婧身後的牆壁,把她整個人都置於懷中。低頭看着她,他輕柔地說道:“陛下是張公公看着長大的,也是他爲主扶持着陛下登上皇帝之位的……”柳婧瞪大眼傻呼呼地看着莫名其妙解說起來的鄧九郎,在她受了驚後那烏黑滾圓的瞳仁反光中,鄧九郎的聲音溫柔輕細得宛如嘆息,“所以,當今天下,不給張公公面子的,真沒有幾人。前陣子他遇到了刺客,先是抓了一大批人,後又說抓到真的刺客後,前兩天,他又說那刺客是假的,真的刺客還隱藏在吳郡。直到今兒晚上,張公公放出來的一處餌,被人吞了。”
他低下頭盯着柳婧,左手伸出,一邊用手背撫着柳婧冰冷的臉頰,一邊溫柔地說道:“柳文景,這麼個風聲鶴唳的時候,你與那吞餌的人同時落網……”
這下,柳婧完全明白了。
對上她煞白的臉,鄧九郎莫測高深地盯了她一會後,抽身後退。
便這樣退開幾步,鄧九郎負着手,面無表情地命令道:“來人!”
幾個銀甲衛大步走到他身後。
鄧九郎盯着柳婧,聲音沒有半點起伏高低地說道:“柳文景涉嫌綁架他人,行跡十分可疑,鎖上了!”
這命令聲一出,幾個銀甲衛大聲應了一聲,提步朝柳婧走來。這般走到她身側,“噹啷”一聲鎖鏈一套,那沉重的鐵鏈便重重地掛上了柳婧的頸項,直壓得柳婧身子一矮。
看到自家郎君竟被鎖鏈套上,幾個柳府僕人開始張惶起來。
就在這時,鄧九郎轉過身去。
他目光所到之處,張惶鼓躁的柳府衆僕不由自主的呼吸一窒,不由自主的啞了聲慌了神。把所有人都掃視一遍後,他盯向柳二,問道:“你是何人?”
柳二強撐着站起,朝着鄧九郎躬身一禮正要回答,被押在角落裡的柳婧說道:“他是我家舊僕,前陣子我父親入獄,便是他所害,我這次抓他,就是想拷問詳情。”
鄧九郎回頭向她看去。
在他沉沉的目光中,柳婧白着臉,她明明身段頗高,卻因那沉重的鎖鏈套在頸上,整個人顯得無比怯弱,特別是那雙對上鄧九郎時,格外烏黑水潤,彷彿隨時會流淚的眸子,更有幾分我見猶憐的軟弱。
可真正軟弱的人,這番話不會說得這麼有條有理,這麼清晰流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