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她朝着吳叔說道:“叔,你們遠來辛苦,先好好地吃一頓睡個飽覺中。等休息幾天後,叔你帶兩個人繼續回到下河村,等那阿五回來。剩下幾人就在閔府外守着,看看那柳二什麼時候出現。”
“好的大郎。”
柳婧一口氣把吳叔他們安排好後,轉身朝着外面走去。本來心情懨懨,疲憊不堪的她,這時已被吳叔等人帶來的消息刺激到了,她現在出門,是要去聽那些浪蕩子們收集來的是非口舌話呢。
柳婧這一忙,一直忙到晚上,她回來時,柳母早就睡着了。昏暗的院子裡,只有二個僕人還守在那裡說着閒話。看到柳婧過來,他們都站了起來。
與兩僕打了個招呼後,柳婧回到了書房。
坐在書房中,她久久一動不動。
今天與顧呈的見面,實是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饒是過了這麼久,她只要一靜下來,還彷彿看到顧二郎盯向她時,那陰沉憎恨的目光,以及他湊近她說話時,那能懾人心魂的,動聽到了極點,也陰寒到了極點的聲音。
想着想着,柳婧慢慢伸出雙手捂上了自個的臉。
因蠟燭太貴,柳婧爲了節省,便沒有點蠟燭。照明用的是牛油燈。可牛油燈燃燒時煙味太重,薰得人扛不住,柳婧便讓人把那牛油燈放在書房外面,這樣讓房門敞着,裡面也能有點光。
只是這春寒露重的,房門一開,風便呼呼而入,直颳得柳婧渾身發寒。她這樣捂着臉,因寒冷而身子縮成一團,這種脆弱,連柳母也沒有見到過……
胡思亂想一會後,不想讓自己沉浸在不切實際的渴望當中的柳婧,伸手搓了搓臉,站起來走到書架前,望着一冊冊厚厚的書本想道:父親入獄,官府是抓到了罪證人證的。目前我能做的,一是抓到阿五和柳二,讓他們出現,證明父親是被冤枉的。只是這兩人既然能做出誣陷主家之事,好言相求是不可能讓他們出面的。要令得他們站出來,只能逼迫和威脅。恩,等吳叔他們走時,得重點讓他們關注這兩人的家人和子女情況,看有沒有可以拿捏利用的地方。
除了這條路外,我要是能結識一二個有大來頭的官員就更好了……只有這樣兩頭並進,才能萬無一失。既然顧呈指望不上,我就自己想辦法去攀附一個罷了!只是這攀附的人選,還得好好琢磨琢磨。
柳婧既然定下了接下來的行動方向,第二天她便召集吳叔等男僕,讓他們前往下河村後,重點關注柳二和阿五兩家家人的狀況,尋找可以利用拿捏的錯處。那放在閔府外盯着的,則要求他們在閔府旁找一份事做,好掩人耳目,柳婧交待他們,盯着閔府並不止是留意柳五和閔三郎的行蹤,更重要的是,探聽父親入獄之事,到底與閔府有沒有關聯。
送走吳叔等人後,柳婧開始琢磨着怎麼才能接近吳郡的權貴。
恰好第七天時,她從浪蕩子們的口中得到一個消息,那就是在吳郡定居的吳國國主第三子劉定,想爲他的幾房愛妾聘一個琴師。劉定對琴師的要求有點特別,要求對方不但博學多才,而且人品高雅俊秀,最好能通詩賦善舞蹈,多精通兩門樂器。本來這樣的要求,他可以到娼門中去找,可劉定又重點要求人品高雅上面,也就是說,所聘的樂師必須是身家清白,品性高潔之人。
要求高,待遇自然也好,柳婧得知劉定每個月給出的酬金多達二十兩時,心動了。
說起來,劉定的這幾個要求,柳婧都能達到,只是她畢竟是女扮男裝,而且劉府這要求,也有點怪怪的……罷了,要是凡事束手束尾,還沒有一試便因擔憂而侷促不前,她也別指望救出父親了。不管如何,還是去試試吧。
柳婧來到劉定府門外時,一眼便看到,這門外足足停了十幾輛牛車馬車驢車的,看來與她一樣,願意以樂師身份接近皇親國戚的儒生不在少數啊。
看到柳婧走來,守着大門的幾個門子上下打量一眼後,一個門子走出,客氣地說道:“先生何爲?”
柳婧施了一禮,清聲回道:“聞三公子有意聘請琴師,柳某不才,前來一試。”吳國國主是當今皇帝的兄弟,劉定是正正宗宗的龍子鳳孫。春秋戰國以來,有‘諸侯之子爲公子’的說法,所以平日裡,劉定經常被人稱呼爲三公子。
門子早就猜到了她的來意,聞言點了點頭後,一門子說道:“公子正在裡面,柳郎請。”說罷,領着柳婧朝裡面走去。
兩人剛動,後面駛來一輛華貴的馬車,那馬車剛停下,劉府兩個護衛便屁顛屁顛地湊了上去。
不等他們問侯,馬車中傳來一個輕柔悅耳的青年男子聲音,“那人是誰?”
他看的,正是朝着府中走去的柳婧。
一護衛回頭看了一眼後,恭敬地說道:“回郎君的話,那儒生姓柳,是想聘爲琴師的。”
“聘爲琴師?”馬車中的青年男子低笑出聲,“你們府中要聘琴師了?”
那護衛壓低聲音,湊上前說道:“還不是爲了那事……我家三公子打聽到張公公向來喜愛手生得好的俊秀少年,便臨時出了這麼一個招聘琴師的主意。哎,只要能把張公公蒙過去,我家三公子那是什麼事也捨得做啊。”
那護衛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低。這時刻,彷彿有一種無形的沉寒籠罩着他,讓這護衛不知不覺中,已是汗流浹背。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了這位權貴的護衛一顫,結結巴巴地說道:“您,鄧……”
不等他把話說完,馬車中人開口了,“是這樣啊?挺有意思的。”聽到他的聲音帶着笑,出了一身老汗的護衛鬆了一口氣,“可不是,我家三公子也是辦法想盡了……”馬車中人打斷了他的話頭,“今兒來聘琴師的多麼?”
那護衛忙不迭地應道:“挺多的,有十幾個呢。”說到這裡,他語帶鄙薄,“三公子當時還擔心那些儒生自命不凡,不爲金錢所動,嘖,還真是白擔心了。”
“是麼?”馬車中的青年男子輕輕一嘆,溫文爾雅地說道:“也是,這可真不是一個好習慣……唉,她又要犯事兒了,看來只好把公事拖一拖了。”明知道她要犯事兒了,他要是不出現,豈不是對不住自個兒?
說了這句莫名其妙的,完全讓護衛聽不懂的話後,馬車中的青年男子輕柔地說道:“恩,我去見過你們三公子吧……對了,你別忙着稟報,我先逛逛看。”
“是,是。”那護衛點頭哈腰地應了,他畢恭畢敬地迎下馬車中的青年男子,領着他,朝着府門走去。
與此同時,柳婧在那門子地帶領下,來到了一處花園中。
花園中很熱鬧,正中處擺了十幾個塌幾,零零碎碎坐了一些美人和做貴族打扮的青年。而那些塌幾的對面,也擺了十幾個榻幾,此刻,那些榻几上都坐滿了人,柳婧一看,都是如自己一樣,衣着樸素,長相俊秀,一看就是滿腹詩書之人。
看着那些人,柳婧心中暗暗忖道:劉府的聘請條件中有一條是會舞……難道這些儒生們也與自己一樣,還會跳舞不成?
柳婧會舞,是因爲她自小精力過人,她父親爲了讓她精力有個出處,權當鍛鍊,便讓人教她跳舞……在這個時代,舞蹈並不完全是**女子纔會的,秦以前千多年,世人歡喜祭祀之時,喜歡舞之蹈之。而秦亡到現在,不過三百多年,那綿延了千年的春秋遺風,自不可能完全消除。所以,時人在表達自己的情感,或者興奮愉悅或請巫之時,也還是喜歡舞之蹈之。不過與秦時不同的是,以前舞之蹈之的,男女不拘,興致來了誰都可以上,現在舞蹈的,則是以女子爲主了。
在門子地帶領下,柳婧緩步而來。
饒是花園中正是熱鬧之時,在柳婧出現那一刻,衆人的目光還是轉頭向她看去。
……論外表,論溫潤如玉的通透明秀,柳婧是無可挑剔的,這樣一個十足十的美男子,自然把衆儒生給比了下去。
隨着柳婧越走越近,儒生們也就罷了,那些劉府的妻妾美人和客人們,卻喧譁起來。一人驚喜道:“這小兒不錯,論其姿容,足能與鄧九相媲美。”他這聲音一落,另一個馬上踩了他一腳,低低喝道:“你不要命了?敢這樣說鄧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