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郡主歸來

大宴那日, 聖上一早與皇后前往明陽山祭祖祭天,晚時的大宴分工由董貴妃調配,昌德宮中衆人被調往孔雀檯布置宴場, 而胭脂因要替昌德宮出一則歌舞, 便隨傳召公公到了內務處, 先被搜檢身體及身外之物, 隨後被安置在孔雀臺下西南角。

西南角安置了紅綢制的簾子, 將舞姬歌姬隔在其中,所有人近乎等待了一整個晨昏,爲了身姿儀態只進清水。

百里扶桑從孔雀臺下走過, 喊住在前方領路的兩個護衛,他在其中一段紅簾前站住了腳, 昏黃的夕陽穿過迴廊, 將裡面交頭接耳的人影照的清清楚楚, 他望着角落裡那個一動不動抱着琵琶的小人影,以爲她睡着了, 又以爲不是她,他扭頭對身後的小松說:“你不必跟着,回昌德宮取一些點心給她,來去小心別給人看見。”

他又站了一會兒,久久的看着她的身影, 直到眼睛有些花了, 才舉步往大殿去, 他已下了決定, 獨自一人對聖上坦誠世子失蹤之事, 無論聖上在不在意這個世子,知不知曉此事, 也無論他陳情後是生是死。

他不爲此擔憂,在夕陽下隔着紅綢的那一刻,他腦中想的竟是從此後與她的身份懸殊,真是可笑。

一路到了大殿,很快有公公前來領路,他獨自跟着走過正殿,停在乾波殿門外。

百里扶桑問:“聖上呢?”

“回公子,聖上還在路途中,未能回宮。”

他一愣,“那方纔是誰在傳喚?”

“是我。”

他轉身看見一人從乾波殿昏暗的門中緩緩走出,身子顯在陽光下,臉上神情疲倦,臉頰微微凹陷,眉宇卻依舊鋒利,“是我傳喚你。”

公公見狀立刻屈身告退:“既是世子在,那麼老奴告退。”

慕連侯雖滿面倦容,卻淺淺一笑,雙眼直勾勾望着百里扶桑:“你這麼看我幹嘛?難不成我是假的?”

他將他端詳半晌,才問:“這麼長時間你在哪裡?如何回來的?”

他慢吞吞的擺了擺手,“無非是困在雪山上,差點餓死然後被人救起了,送回了宮,這過程不重要。”他從階梯上緩緩走下,笑了一聲:“重要的是我趕回來的很是時候,否則你現在來這,很快就要被誅九族了。”百里扶桑默不作聲,他繼續說:“沒想到我一回來正是皆大歡喜,父皇早回來了,看來我們去天山迎駕全是白費功夫,全無意義。”

“你回來幾日了?”

“三日。”

“爲何不回昌德宮。”

慕連侯走到他面前,道:“宮中傳的風言風語,到底沒人敢傳給父皇聽,我是想看看,有沒有人來親自告訴他。”

“昌德宮的人都很擔心你,你何必這樣?”

“擔心?若我如今死在天山,擔心有用嗎?既然擔心無用,我爲何要回去?”眼前的慕連侯心緒有些亂,早已不像半月前事事嬉笑的少年。

百里扶桑看着他,目光顯得犀利非常:“你覺得在天山上是有人暗中加害你嗎?”

“不錯。”

他沉吟半晌,道:“看來你覺得那個人是我。”

慕連侯的臉上緩緩浮現一絲無所謂的笑意,“我不知道是誰。”

百里扶桑慍怒,蹙起眉,“倘若真是我,你還能回來嗎?”他轉身便走。

慕連侯眼中情緒一閃而過,匆忙上前按住他肩頭:“喂喂,不過是一個玩笑,我好不容易活着回來,咱們兄弟還沒說上兩句你就要走,未免太冷血了。”

“你的玩笑可不太好笑。”

“我道歉,這一路上心情不好,找你發泄幾句罷了,天山上的事我知道是意外。”

“世子要記住方纔那些話,在這裡發泄就罷了,離開這裡再也不要提。”

慕連侯點頭稱是,又與他細說了如何命大的從山崖跌落,卻落在極厚的積雪上沒能摔死,又被一個來鑿冰運雪的商隊發現,救了起來。

“說起來我真是福大命大,居然沒死。”他想起什麼,嘆了口氣,“我入宮第一日便聽說父皇已經回宮了,便啓程往回趕,沒料到他見到我之後,好像只是見了一個陌生人,他根本不知我多日不在宮中,我有時候真懷疑,我到底是不是兒子。”他雙手枕頭靠在階梯上,“你也不必再安慰我,沒用的,他不在意我這個兒子。”

“聖上只有你一個皇子。”

他點頭:“也只有這是事實,否則哪兒輪得到我當世子啊。”

二人又在宮門外聊了許久,直到有公公前來通報,才前往孔雀臺。

申時,孔雀臺四周已是人聲鼎沸,皇親國戚早已滿座,雖然過去數年暗鬥不斷,如今卻相聊甚歡,不知是怕聖上追究,還是爲自保廣拉人脈。

當慕連侯出現時,人羣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動作望着他打量他,心道這世子還真是回來的時候。

他坐下身,抓起杯酒一飲而盡,又將它重重砸在桌上,“你們看什麼?”臺下逐漸恢復了人聲,只是聲音低沉下去,窸窸窣窣不大悅耳,只有陸太傅與百里尚書爲首的一派人欣喜若狂的上前詢問。

不多時,聖上與皇后雙至,二人今日容光煥發,均是一身黃袍,在燈火下格外耀眼,那國師不緊不慢跟在身後,面色緩和,嘴角含笑,三人坐定後,接塵大宴纔開始。

宴席盛大,人數是前所未有的多,百里扶桑匆匆向臺下掃視,看見了當朝幾位大將軍,以及陸太傅、百里尚書爲首的世子一派,董貴妃蘇如仕一派,皇后燕南風一派齊齊在場,無一人虛座。

他目光掃過,落在燕南風身上,突然見他從人羣中抽身,緩緩退到燈火外圍去了,他走向了西南角,百里扶桑心中一緊,起身跟上,怎知在一處拐角竟跟丟了。

他獨自走到紅簾外,天色暗,裡面燃着一盞燈,火光搖搖晃晃,他又看着胭脂的燈影,他想進去,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暗笑,燕南風出現在他身後。

“百里公子又要託舉世子,還要憂心旁的人,真是辛苦,一個相貌平平的姑娘何以讓你如此費神?”燕南風眼中有一種篤定的光,在這一刻百里扶桑才明白,此人不可揣度,似乎早已知道點什麼了,或許紅簾中一動不動的人影早已不是胭脂,她被他換掉了。

他心中一緊,擡手揭開紅簾,把裡面的舞姬歌姬嚇了一跳,只有角落中孤零零的胭脂,正懷抱着一把粗糙的梨花木琵琶,昏昏欲睡着。

還以爲她會懷揣不安,沒想到這麼安逸,他放下心,垂下手中紅簾。

燕南風:“你太在意她了。”

“有什麼問題?”

“你沒有必要。”

百里扶桑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種惡意,他揭開紅簾走進去,拍了拍胭脂的肩,她睜開眼有些吃驚,他問:“小松送來的點心吃過了嗎?”

她想起什麼,垂下手從一旁白盅內捏起一塊點心塞在口中,“現在吃過了。”

“害怕嗎?”她還沒回答,他又說:“不要怕,大宴結束後來找我,我等你。”

他離開時刻意從燕南風身邊走過,二人對視一眼,卻什麼也未說。

大宴照常進行,聖上祝酒,衆人接應,看上去歌舞昇平一片祥和,沒有什麼不妥。只有胭脂十二分的安靜,她對於過去竟有一絲的懷念。

她想起這些年是如何渡過的,不過是一日撞一日,掃着旁人的庭院得過且過的,雖然曾幻想有今朝,卻也不相信還能有今朝。

今日之後,或是平步而起,或是萬箭穿心,不過沒關係,她已把自己放在事外,她的執念太深,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傳喚的宮女進來,請她準備登臺,她抱着琵琶走了出去。

外面燈火恍然,登臺的路很長,她走了很久才站在孔雀臺中央,面前全是白晃晃的人影,她想到在許多年前,孔雀臺下也是如此的,只是白晃晃的光裡坐着她的皇祖母和至親。

風將她的長袖往身後翻卷,絲竹與鼓瑟聲相承而起,她環抱臂中的琵琶,緩緩坐下,擡指撥動了第一根琵琶弦,一聲聲一寸寸被散入風中。

還是和年少時一樣,她用盡氣力,迎着風踏着氣,可是這一次她聽不清自己奏的樂,耳畔空蕩蕩全是呼嘯的風聲,身姿旋轉時天光漸漸暗下來,眼前天旋地轉,她的身子被風帶着四處去,她眼前是雪夜裡的大火,是八王府瞬間坍塌的牆壁,是榕樹上父王的人頭,是深宮緊閉的朱門,是風是雨是雷鳴電閃。

風好大,她臉頰冰涼,她突然明白了此刻的眼淚,並不是爲了八王府而流,而是爲了自己。

父王母妃,女兒終於回到了孔雀臺,你們看見了嗎?

她指尖用力一勾,絃音穿破長空,夏然而止,琵琶從她手心滑落,重重落在地上,這一聲驚起了孔雀臺下所有的人,鼓瑟絲竹也停了下來。

衆人看見臺上的舞姬脫下了七彩的舞衣,摘下發髻上的長簪,隨後下頜處揭開一層皮,在煽動的燈火下,她的長髮散入黑夜中,面容卻比冰雪還白,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她跪下,緩緩磕了一個頭,聲音清明只一句話:“朔州八王府慕挪見過聖上。”

便只是這一句,便在孔雀臺四周引起軒然大波,衆人上前圍住她,想要將她看清,有人喃喃“怎麼可能”,有人道“她竟活着”。

聖上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她站起來卻覺得肩頭千斤重,一陣大風颳過,燈火明明滅滅,她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她閉上雙眼身體重重跌在地上。

是時候好好睡一覺了。

數載後,傳言被燒死的晉安郡主重登孔雀臺,而在那一刻,又因中毒昏死過去。

這夜乾波殿內外燈火通明,太醫奔走忙碌,御廚房的藥煙幾乎瀰漫整個宮房,一個時辰後,郡主纔將毒液嘔出大半,而大理寺已查明她所中的是柳葉桃的毒,毒汁被人摻在一塊出自昌德宮的點心中。

事未查明,世子慕連侯與兵部尚書之子百里扶桑,雙雙被關押大理寺。

寅時有涼風起,天漸明,燕南風復了皇后之命後,離開了慈寧宮,他路過鳳儀臺時,陸千芊正迎面走來,他一言不發彷彿沒看見。

“燕南風,你這是做什麼,沒看見我嗎?”

他走的更快了,“看見了,我勸你回去歇息。”

“你要去哪裡?”

“死守皇城一向是皇城司的職責,夜而不眠很正常。”

“你要去乾波殿?”燕南風不回答了,她心頭燒起一把火,聲音冷下去,“你要去看慕挪那個賤人。”

他猛然站住,“你最好別這樣叫她。”

陸千芊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幹什麼!我不准你去看她!”

“放手。”他冷道:“你爲什麼這樣恨她?”

她咬着牙,“這世間沒有一個女子不恨心儀的男子眼裡的那個人,我沒有錯,即便有,也是她的錯。”

從年少時慕挪便萬般寵愛集一身,她一直站在目光的中央,皇太后寵愛她,世子親近她,她已是這樣耀眼,偏生還要奪她所愛,死前要奪走他所有目光,死後亦奪走他大半念想,未料到如今依舊,她怎會不恨?

“所以從頭到尾,她所錯的,就是被我所在意?”

“對,我就是無法不恨她。”

燕南風回頭望着她:“所以你幼時推她下水,少年時對她百般針對,現在一旦知曉她的身份,就讓自己的下人對她投毒?”

她從未見過他有這樣憤怒的神情,目光如刀似劍,近乎讓她受盡千刀萬剮,“那她呢!心懷叵測的潛藏在陸公府,也用過手段害人騙人,難道就我一人有錯嗎!”

他抽回手,“試問誰沒害人殺人,只不過心各有不同。”

陸千芊如被五雷轟頂,再次拉住他:“心有什麼不同?都是一樣的自私,何況你的這份心,她知道嗎?她對你一無所知,她瞧不上你!你也配不上她!懂你的只有我!”

燕南風轉過身,語氣溫柔卻無比冷漠,“今年伊始,我還在想你畢竟是個女孩子,我不該對你太淡漠,可今日起,我覺得從前對你的所有淡漠都是對的,你現在不該糾結於我,而是應該好好想一想,你要怎麼處理你手中投毒的下人,更重要的是如何面對因你而被關押的世子和百里公子。”

這麼多年她對他時而百般討好,時而若即若離,時而又假意傾慕他人,費勁心思,百般折磨,最後竟是這樣?全都是因爲慕挪,她爲什麼沒死,爲什麼還會回來,她滿腹壞水譁衆取寵,死了就好了,死了就真的好了。

19.指尖的糖41.小璞姑娘7.八王府的屏風42.風欲起兮13.糖蒸酥酪13.糖蒸酥酪63.暴君之名60.生變45.失望7.八王府的屏風15.春日日常51.只恐流言(番外)3.夜客造訪46.他的在意65.真相是什麼15.春日日常65.真相是什麼44.軟禁50.曲蕭蕭(番外)9.琵琶仙54.夜襲乾波殿56.往事重提9.琵琶仙50.曲蕭蕭(番外)35.繁花盡(番外:雙慕)53.朔州城府21.上京城56.往事重提54.夜襲乾波殿41.小璞姑娘44.軟禁13.糖蒸酥酪7.八王府的屏風19.指尖的糖8.夜探東角樓38.夜中舊府55.月華中45.失望61.婚夜36.天山上56.往事重提63.暴君之名63.暴君之名59.傀儡2.南風催花10.驚魂夜10.驚魂夜8.夜探東角樓20.借刀9.琵琶仙32.金珠鈿(番外:雙慕)61.婚夜55.月華中32.金珠鈿(番外:雙慕)47.夜車68.鴉殺 上56.往事重提36.天山上20.借刀20.借刀52.痣痕(番外)19.指尖的糖63.暴君之名15.春日日常57.返京受阻30.狼攻63.暴君之名45.失望18.至深至淺45.失望10.驚魂夜62.國師4.宋胭脂51.只恐流言(番外)51.只恐流言(番外)11.水粉盒34.琵琶仙(番外:雙慕)3.夜客造訪66.鳩酒37.山頂殿39.與君18.至深至淺11.水粉盒50.曲蕭蕭(番外)60.生變28.二次易容46.他的在意12.慕連侯45.失望47.夜車25.淚吻62.國師67.一人一城13.糖蒸酥酪47.夜車43.郡主歸來44.軟禁50.曲蕭蕭(番外)
19.指尖的糖41.小璞姑娘7.八王府的屏風42.風欲起兮13.糖蒸酥酪13.糖蒸酥酪63.暴君之名60.生變45.失望7.八王府的屏風15.春日日常51.只恐流言(番外)3.夜客造訪46.他的在意65.真相是什麼15.春日日常65.真相是什麼44.軟禁50.曲蕭蕭(番外)9.琵琶仙54.夜襲乾波殿56.往事重提9.琵琶仙50.曲蕭蕭(番外)35.繁花盡(番外:雙慕)53.朔州城府21.上京城56.往事重提54.夜襲乾波殿41.小璞姑娘44.軟禁13.糖蒸酥酪7.八王府的屏風19.指尖的糖8.夜探東角樓38.夜中舊府55.月華中45.失望61.婚夜36.天山上56.往事重提63.暴君之名63.暴君之名59.傀儡2.南風催花10.驚魂夜10.驚魂夜8.夜探東角樓20.借刀9.琵琶仙32.金珠鈿(番外:雙慕)61.婚夜55.月華中32.金珠鈿(番外:雙慕)47.夜車68.鴉殺 上56.往事重提36.天山上20.借刀20.借刀52.痣痕(番外)19.指尖的糖63.暴君之名15.春日日常57.返京受阻30.狼攻63.暴君之名45.失望18.至深至淺45.失望10.驚魂夜62.國師4.宋胭脂51.只恐流言(番外)51.只恐流言(番外)11.水粉盒34.琵琶仙(番外:雙慕)3.夜客造訪66.鳩酒37.山頂殿39.與君18.至深至淺11.水粉盒50.曲蕭蕭(番外)60.生變28.二次易容46.他的在意12.慕連侯45.失望47.夜車25.淚吻62.國師67.一人一城13.糖蒸酥酪47.夜車43.郡主歸來44.軟禁50.曲蕭蕭(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