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狼攻

風捲殘雲過,月亮出來,將眼前駭人的景色照的真切,山腳下幾棟木屋已不知在何時被雪狼羣包圍,狼羣的數量驚人,不少雪狼銀白的毛髮上還有暗褐色的血跡,看來不久前才捕食了獵物,但這荒野空無一物,只怕那些血的來歷不容樂觀,並非是來自什麼動物。

雪狼圍住了木屋,因爲這裡天寒地凍,一旦有旅人出現,必會在木屋駐步,而狡猾的雪狼羣似乎發現了這種規律,將這裡當成暗夜裡的捕獵場,不但如此,狼羣甚至知道怎樣不驚擾馬匹,做到靠近的悄無聲息。

慕連侯帶着胭脂緩緩向後退,然而卻被狼王看出意圖,狼羣雖沒有任何交流,卻極有默契,三匹高大的雪狼緩緩挪動位置,阻擋在他們與木屋之間的路上,他們被徹底圍死。

更加不妙的是,圍在他們周身的狼羣緩緩移動,逼着他們離木屋越來越遠,胭脂心頭大呼不好,卻看那頭,幾條壯狼同時在幾棟木屋門前立起身子,用長爪摩擦門,似乎要模仿人的叩門聲。這些狼,連人都能模仿。

“他們一時之間不殺我們,是怕我們的叫喊聲驚擾了屋中的人,”胭脂繼續道:“可是木門一旦打開,狼不但會襲擊他們,也會撲向我們。”

慕連侯:“我們百來號人難道敵不過這些畜生?”

“世子看看這八方,何止有百來頭狼,一對一我們未必能逃生,何況這裡本來就是它們的天地,它們比你我熟悉荒野,貿然逃跑必定會被它們窮追不捨,狼的耐性無可比擬,最終只會是我們筋疲力盡而死。”

慕連侯沉默片刻,一心要寧爲玉碎,提劍便大膽往狼羣裡闖,胭脂見狀一把按住他,沉聲道:“不要輕舉妄動,把劍擲進木屋的窗內,會有人明白的。”慕連侯又環顧四周,沒有猶豫,反手將劍投擲出去,只見劍身飛過狼羣直刺入黑洞洞的窗,隨後是乾脆一聲,似乎被釘在牆上。

短暫的寂靜後,一把極長的劍從門後刺出來,正好刺穿趴在門上的雪狼的腦袋,那條狼嗚呼哀嚎了數聲,終於死去了,狼血的氣味在狼羣中散開,附近的狼散開了一些,唯有其中一匹較小的雪狼大膽上前嗅着劍身,以確認這是何物,卻不想那劍鋒猛然一偏,劃裂門板朝那狼揮去,正正切掉它半邊嘴,它倒在地上哀嚎着,狼羣中起了騷動,雪狼們呲牙朝着那扇木門低嚎,百里扶桑的聲音穿透木門,道:“找準機會,你們快走。”

百里扶桑擡腳將木門踢碎,轉瞬間狼羣撲上前去,屋中傳來陸千芊刺耳的尖叫聲,其他木屋中的士兵聞聲乍然醒來,奮不顧身衝出木屋殺入狼羣。

胭脂被慕連侯攬上馬背,他擡手扯下馬繮,駕馬飛馳而出,身後有幾匹大雪狼調頭追來,情急之下難以分辨路,只好駕馬朝山路而上。

天山的山路比想象的更加難爬,一路都是凍土,冰滑無比,再加上積雪漸厚,攀至半山腰時,馬已沒了氣力,但狼的耐性卻不可小窺,二人絲毫不敢懈怠,驅馬一刻不停的往高處去。

“如果我們到了山頂,它們還是窮追不捨呢?”

慕連侯抱住她的手臂緊了緊,想也不想道:“那我們就跳下山。”

胭脂顫了一顫,“要一起死嗎?”然而未等到他的回答,馬不知被雪中的什麼絆倒,將二人甩了出去,胭脂的頭重重砸在一顆岩石上,她捂住痛處撥開雪,卻發現那是一顆凍硬的人頭,她大喊着慕連侯,他趕來將積雪中的屍體翻過來,發覺那人已經被凍的面目青黑。

“我認識,這是董妃的人,看來在山腳木屋中被圍攻的就是他們,形勢不妙,大多數人都死了。”回頭再去看絆倒馬的東西,竟是雪地裡一條凍硬的人腿。

天山陡峭,寸步難行,二人仰頭望去,只見白雪連天,但雪狼已經追上來了,他們不得已,在及胸高的積雪中向前攀爬,才趴了一段,忽然聽見身後幾聲狼嚎,雪狼們轉身向山下跑去。

緊接着地動山搖,高處的積雪被震落,翻滾了數十丈高,帶着萬馬奔騰之勢如同山洪一般撲面而下。

慕連侯大驚失色一把抓住胭脂:“是雪流沙!”然而二人的手方纔緊緊握在一處,雪流沙便將二人衝散,胭脂只覺得頭重腳輕,身子就像脫繮的野馬在雪流沙中不斷翻滾,口鼻裡全是冰冷的雪,她大口的傳喘氣,但是什麼也沒吸進去。

昏天暗地,震耳欲聾,她像要死了一般。

等雪流沙平息後,她面朝下被壓在雪層中,四肢疼痛無力,她企圖擡胳膊卻動彈不得。所幸夜間山風的很大,很快將她身上鬆軟的雪層吹的七七八八,她費力爬了出來仰面躺在雪槽中喘息,腦後涼颼颼的,摸上去有一層冰,待她扣弄下來才知道那是一整塊凝結的血水,她的後腦在跌下馬時撞傷了。

她低聲的喃喃慕連侯,安靜的山路上沒有人迴應,除了呼嘯的山風和冰寒的積雪其他一無所有,她心頭瀰漫出巨大的恐懼,但她已經無法動彈,無能爲力。

她不能往山下走,因爲有虎視眈眈的雪狼羣,更不能往山上爬,她沒有乾糧和襖衣,快要凍死了,更她不想丟下慕連侯,可此時,躺在雪槽內躲避極致的寒冷似乎是她唯一的選擇。

當年的聖上到底是如何攀上天山的?是不是他已經安眠於此?若真如此,她是不是隻要睡下去,就能遇見他,然後將那些年的事都告訴他?

可那又能如何呢?能怎樣呢?

鬆動的雪不斷滑到她的耳畔,那聲音窸窸窣窣像在對她催眠,她想睜開眼卻睜不開,只覺得身子一輕被人抱起來,不知多久過去,耳邊沒了風雪聲,只剩下一串腳步聲。

她的嘴脣動了動,想問來人有沒有救出世子,可是她說不出話。

不遠處有人問:“她怎樣?”

有個聲音回:“不大妙,腦後有一處一指長的傷口。”

“把她給我,我來處理。”她身子又是一輕被人接過去。

在意識消失之前,她耳邊似乎響起琵琶仙,有風撫在面頰上,是溫柔的,香軟的,有秋日裡暖陽的厚重味道,她睜開眼,原來是重回了孔雀臺,風滿衣袖飄然若仙,她舞姿迴旋,擡起頭,望見的是遠方萬里朝霞。

***

武德元年,慕挪十二歲,譜了一曲琵琶仙,舞了一段敦煌飛天,在大明宮的孔雀臺上輕而易舉爲八王府贏得十州之地,堪稱佳話,堪稱傳奇。

但她那時天真爛漫,不知十州能有多廣闊,不知坊間喚她十方郡主是何用意,她不在乎,從來也不在意。

皇太后喜愛她的機靈與乖巧,喜愛她寫的娟娟小字,喜愛她脫口而出的詩詞,偏愛她圓溜溜的眼睛,自她六歲起,就常被皇太后召入宮,多年下來,宮中形形色色之人,茂林修竹之院,金碧輝煌之樓宇,天下無雙之珠寶,她都見過,但通通都入不了她的眼,她心裡能裝下的只有朔州的父王母妃,家僕裡的玲瓏和小林子,還有後院的小犬,名叫木頭,宮中的朝野足以翻江倒海,江湖綠野又風雲變幻,但這些都與她無關,她周身的日子始終質樸而自我,流水般漫長。

有一年滿丘國使節來訪,皇帝上朝,皇太后垂簾在後,膝上坐着年幼的慕挪,皇帝國師正與使節談論要事,垂簾後傳來皇太后一陣笑聲,大殿上安靜下來,那簾子後的笑聲卻不見停,皇帝無比尷尬,只好咳了幾聲,不起效果,又咳了幾聲,垂簾裡的笑聲淡下去,半響傳來老太太不悅的聲音。

“咳什麼咳,哀家正和孫女兒說話呢,給哀家閉嘴。”

事後滿丘國使節特地攜翡翠團扇求見皇太后,卻見皇太后將價值一座城池的團扇放在慕挪手上,“你不是說團扇丟了嘛,這個頂上吧。”

使節瞧着那七八歲的小姑娘生的天真無邪,不住誇讚道:“公主生的冰雪動人!”

慕挪擡起頭來,“我不是公主,只是個郡主。”

“人家瞧你像公主你便是公主了。”老太太扭頭對使節笑道:“不是哀家親孫女兒,卻比親孫女兒還親。”

長舌的宮女把此事傳出去,後宮的人見了慕挪都是百般的奉承,偏生她十二分不喜歡這樣,總要躲着人,見着人就低着頭跑開

受寵而不自知,不自知了很多年,加上父王母妃一直囑咐她不要與人親近,以至她在宮始終沒有玩伴,孑孓一人。

這一切,在九歲那年的盛夏改變了。

在她的記憶裡,那年除了漫天的瓢潑大雨之外,最大的一件事,是寧貴妃之死。

那個午後她正在大明宮中依着皇太后吃冰果,一顆果子從湯匙裡掉出去,滾到大殿門前,門外趕來的嬤嬤噗通一聲跪碎了冰果,似乎是疼的淚流滿面。

“啓斌皇太后,寧貴妃她……她死了。”

慕挪擡頭看太后,卻見她心不在焉玩着指甲,“繼續說。”

“寧貴妃她自掛高枝死了。”

“恩,既然宮中每日都死人,有什麼稀奇犯得着你一個奴才來打擾哀家,聽好了,誰再爲此事來大明宮,哀家就賞五十個板子吃,還不快走?”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冷漠的皇太后,她垂下頭去繼續吃果子。

翌日清晨,有樂師入宮,在鳳儀亭內擺琴弄樂,她興致勃勃獨自去了,鳳儀亭中早已坐滿對樂理精通一二的皇親國戚,對樂師又是請教又是讚歎,唯獨她聽了兩首曲兒,卻覺得極平淡,既聽不出三千沙海的浩蕩,也聽不出冷月深潭的孤寂,不用半晌就打起了瞌睡。

便在這瞌睡之間,琴聲愕然而止,鳳儀亭內顯出幾分寂靜,她睜開眼縫,看見亭外長廊上正走來一個少年,他身姿挺拔容貌天真,卻一身麻衣面無神色。

亭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寧貴妃早逝,世子節哀。”

不知又是誰說了一句:“人死不能復生。”

卻見少年不爲話語所動,盤腿坐下,面無表情道:“方纔奏的什麼曲,還請樂師繼續吧。”

樂師撥了一段弦,擡頭睹了少年一眼,又停下手,惋惜道:“自此後一人獨過,世子一定很難過吧?”

少年起身,往鳳儀亭外走,“母后死後玲瓏宮變得無聊,所以纔來聽你彈奏一曲,沒想到不過平平。”

慕挪瞪大眼睛,原來寧貴妃是世子的母妃,世子好堅強,死了娘也一滴眼淚都不流,一曲終了,她兀自點了點頭:世子與她對琴樂的品味也是一樣的。

她當日回了一趟大明宮,在回府前向皇太后告別之餘,多嘴說了一句:“孫女兒方纔在鳳儀亭看見世子了。”

老太太將手中畫卷放低了些,瞧了她一眼:“有什麼稀奇?自家的堂哥你還沒見過?”

她點了點頭:“沒什麼印象。”

“怪了哀家了,整日把你困在大明宮,自家的兄弟姐妹你倒是很疏遠,不過哀家記得早前你父王應是帶你見過他的,你那時候年紀還小,你不記得了,你喜愛吃的蒸酥酪也是哀家回回讓寧貴妃去做的,你可曉得寧貴妃是世子的孃親?”

讓貴妃動手做食,這是聞所未聞的。

“祖母不喜歡世子的孃親嗎?”

老太太知曉她童言無忌,笑了笑,答非所問道:“子螭倒是個好孩子。”老人家又奇道:“這幾年裡哀家沒瞧出你對誰感興趣,今日是怎麼了?你覺得子螭如何?”

她傻笑:“他好看。”

“那祖母給你做主指了這門婚,如何?”

她一愣,臉頰飛起紅霞,沒有跪安便跑了。

明明是出宮,卻鬼使神差走上了另一條道,她繞到鳳儀臺了。

鳳儀臺上風景綺麗,四周花鳥魚蟲,幾日來大雨紛紛,四周的池水相連,將這裡圍作水中閣臺,她垂頭看下去,看見一人高的臺子下依着一個少年,擡頭時眼眶紅紅,滿臉眼淚,她啊了一聲,還未來得及反應,卻被他拉下臺去鎖在臂膀間。

慕連侯在啜泣,卻呲牙咧齒:“不準發出聲音,不準告訴別人你看到的,不然我就扁你。”

她依在他懷裡想,倘若方纔那個在鳳儀亭裡彬彬有禮,淡定自若的少年是世子,那麼現在這個粗魯又眼淚婆娑的少年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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