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暗香,溫凝就滿心的傷痛。那個女子,愛的那麼卑微,小心翼翼的生活着,爲了她的愛情,委曲求全。
在美人醉的時候,‘溫茗’每次來,她臉上的神采飛揚,可是當‘溫茗’要走,她卻從未挽留過。她不曾問過他何時再來,卻日復一日的默默等待着。
爭取愛情是需要勇氣的,而那個敏感柔弱的姑娘,用着自己的方式來詮釋她的愛情,誰說等待不夠刻骨銘心呢?
溫凝轉過頭,望着白染夜的目光復雜疑惑,固執的想要個答案:“爲什麼……爲什麼她非死不可呢?”想到暗香的死狀,她閉上眼,心中的痛滿眼開來,她原來以爲忘記的痛,清晰地傳遍了全身。
她忍不住淚如雨下,他抿抿脣,手指緊緊地握緊,指節泛白。
溫凝擦去淚水,她抽抽鼻子,“我原以爲,是銘軒殺了暗香,可是……銘軒不會……”不會讓暗香受那種侮辱!
暗香那樣的女子,她怎麼受得了!溫凝哭的不能自己,白染夜臉色發白,原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輸掉她了。
他的計劃從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了,算計墨銘軒輸掉第一仗,這是他給大昭國的見面禮,因爲這個‘禮物’,當時的昭帝纔信任他。而對他來說,劉懷舟是早就被放棄的棄子了。
劉懷舟死後,他手裡握着的一張與白染夜來往的書信,一直沒有找到。劉懷舟還算不笨,他早就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他怕他死後,白染夜會會害死暗香,所以把那張書信留給了暗香,那上面有白染夜的印章。這成了暗香的保命符,也成了她的催命符。白染夜一直想拿回來那封書信,以他的性格,是不想有任何漏洞的,他派人三番兩次的夜探美人醉,可是卻一直沒有找到,最後不得已,才動了殺機。
所以,纔會暗香纔會遇襲。而溫凝的出現,是個意外。白染夜始料未及,他沒想到,溫家的人會坐上那個位置,這是很棘手的,同時挑釁兩隻老虎,無疑是愚蠢的。當時他已經派人對溫凝多加試探——鴻鵠閣的周永成不是三番兩次遞過帖子給當時的兵部侍郎嗎?
當時周永成調查回來的結果都是溫凝心機頗深,爲人深不可測,這白染夜沒有懷疑,他是溫家的人,怎麼可能單純無知?所以秦歌不惜私自做主,在溫茗第一次送軍餉的時候派人刺殺。
最開始,白染夜並沒有想殺溫茗,畢竟他除了兵部侍郎,還是溫家的人,白染夜不想這個時候和溫家爲敵。他真正動殺機的是溫茗除了是溫家的人之外,他還是暗香的藍顏知己,入幕之賓!他擔心,暗香會藉助溫茗的身份爲父親翻案,而偏偏這個時候,溫茗就開始調查劉懷舟的舊案了。
“凝兒……”他低聲喚道。
曾經帶給他無數溫暖與希望的女子,如今只剩下滿身的絕望。而這絕望,都是因爲他。
她一直覺得對他愧疚,因爲溫人傑殺了他的父親,可是……她做的那些,真的只是爲了恕罪嗎?
她喜愛美色,總是望着他笑着發呆,可是什麼時候起,她望着他的目光裡,再也沒有了驚豔與癡迷了呢?
溫凝淚水止不住地流下,她勾起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聲道:“我忘了告訴你,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是我寫給暗香的……”她望着他的目光,無比憐憫又嘲諷:”暗香是她去美人醉之後改的名字,她原來名字喚綠蕪。”
那是當日,暗香吃醋她寫給紅鸞的歌,爲了安撫她,所以溫凝微笑着看着他震驚地雙眼,這給了她一種報復後的快感:“你怎麼會知道呢?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女子,連劉懷舟你都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掉,又怎麼會去關心他女兒叫什麼名字呢?”
白染夜抿抿脣,他知道,怎麼會不知道……因爲,那封劉懷舟留下的親筆信,就在溫茗爲暗香親筆寫的那首詩裡,暗香將她最寶貝的兩樣東西放在了一起。當日暗香居住的小院遇刺,暗香執意帶走那幅字,這才讓白染夜找到了他一直想找的東西。
“對不起。”他低聲道歉,不是因爲殺了暗香,而是爲了他讓她那麼傷心。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他還會選擇殺了暗香,但是他會做的更隱蔽,絕對不會讓她發現。
白染夜忘記了,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忘記了,溫凝有個哥哥,他是聽蕭樓的樓主。
她接下來的話,卻是讓他更加心痛。
她吸吸鼻子,“你想做的,不過就是造反,爲什麼不告訴我呢?”造反這種事,她說的風輕雲淡,她道:“你如果想做,我會幫你的。”
白染夜一直沉默着,聽着她說,一句一句,每一個字都在他的心上加上一道傷口。那是他帶給她的,如今都還了回來。
“可是,你千不該,不該殺了暗香。”她別過頭,不肯再看他,清冷的聲音,像一把刀子,斬斷了他們所有的可能。
白染夜動了動脣,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溫凝眼中嘲諷更濃,“是不是在你心裡,我一直都好騙?”他抿抿脣,沒有回答,她轉過頭,自嘲地笑笑:“以前我傻,只是因爲我從來不曾在你身上用過心眼。”
她低下頭,眼光落在他的衣襬上,她懷疑過的,可是,他是小白,在她心裡,她純潔無瑕,聖潔高雅,會對她笑的溫暖。可是,就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
“我們去扶蘇國的時候,在城外的遇刺,也是你安排好的吧?怎麼會那麼巧?我隨手灑的毒藥就有風吹過去?你暗中安排的人做的吧?是爲了什麼?”她擡起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爲什麼要演戲?我很傻的,我沒懷疑過你的。”
他沉默不語,無言以對。他想說,不是的,那不是他安排的。他離開啓國之後,景元皇帝便病倒了,那是他在向景元辭行的時候下的毒。景元皇帝很警覺,從來不見他,他沒有機會下手。他走後,景元毒發,齊佑便已經派人來追殺他了。
可是……他的人,確實是隱在暗處伺機而動,並沒有出面。他心裡一痛,從他們的相識,他便用了心機,早就沒有了理直氣壯的藉口。
白染夜緩緩地站起身,身體微微晃動一下,溫凝看到了,沒有伸手扶他。
白染夜手扶住牀柱,穩住身體。他閉上眼,找回了全身的力氣,淡淡道:“不管如何,你以後只能在我身邊,我們會立刻離開。”
溫凝急了,下了牀,腳下一軟,勉強穩住身體,白染夜聽到聲音,轉過身,下意識地想扶她,她卻避開了他的手。
白染夜的眼中閃過一抹受傷,溫凝沒看到,依然叫嚷着:“我要回家!我不要留在這裡!”她說那麼多,是爲了讓他愧疚好放她走的!不是留在這裡的啊魂淡!
她說要走,白染夜怒氣更盛,冷冷一笑,帶着一絲得意道:“那可由不得你。”
白染夜不再理她,轉身出去,對着守在門口的人道:“好好守着,姑娘有什麼需要都來稟告給我。”
溫凝打開門,探出頭,衝着白染夜急切道:“我現在就有需求!”
白染夜微微皺了皺眉,疑問地看着她,溫凝很沒自知之明,“我需求你送我回家!”
白染夜臉色頓時一沉,伸手將門關上,差點夾到她的鼻子。冷聲對看着守衛道:“看好她!”
白染夜很重視這次的搶親行動,那可是搶墨將軍的媳婦兒啊,所以帶出來的手下都是精兵強將,出動了鴻鵠閣所有的精英。
溫凝不知天高地厚,數次試圖逃跑,都被抓了回來,最後一次甚至扭傷了手臂。
白染夜聽到彙報,連忙來看她,看着她舉着胳膊,疼的臉色都變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一邊招呼大夫爲她看傷,一邊忍不住教訓道:“你就不能老實些嗎?”
溫凝舉着胳膊不肯上藥,疼的齜牙咧嘴,挺着脖子衝着白染夜道:“我老實?我老實的成親嫁人,都讓人搶了來,我還老實什麼勁兒啊我!”轉頭又對試圖爲她看傷的大夫道:“你離我遠點,我夫君知道了,該不高興了。”
大夫站在一旁,滿臉的尷尬,爲難地望着白染夜。
白染夜聽的刺耳,不顧她的掙扎,鉗制住她的胳膊,對大夫道:“大夫,你給她上藥!”
溫凝不肯,劇烈地掙扎着,大夫好幾次都碰到了溫凝的傷處,溫凝嬌氣,頓時疼的眼淚汪汪。
白染夜無奈地嘆氣,俊逸的臉上滿是疲憊,“凝兒,你再生氣,也不要用自己的身體跟我賭氣好嗎?我很擔心你。”
然後……然後溫凝就屈服了!
他黑色的眸子裡染上一層薄霧,看不清他的眼底,絕美俊逸的臉上滿是哀傷。他就那樣望着她,帶着抹不去的哀愁與擔憂,然後溫凝就心軟了。
溫凝嘆息,美人計……就從了吧。
乖乖的伸出胳膊,任大夫爲她上藥。白染夜鬆了口氣,在一旁盯着大夫上藥,不時地叮囑,“輕一點,輕點……”他看着溫凝因爲疼痛而扭曲的臉,臉色比溫凝還要蒼白兩分。
溫凝看的心裡難受,他接受治療時,比這又豈止是痛上百倍,他卻總是咬牙挺着,還能微笑的安慰她。如今,她只是傷了個胳膊,他卻已經臉色大變。
他縱使陰險狡詐,用盡心機,對她,大概還是有份真心的吧?
那是白染夜這輩子最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