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目光落到她手裡的水果上，無聲地渴望着。在她的目光下，喜兒撿起一個橘子，開開心心地放在自己的嘴裡。
一邊咀嚼，一邊口齒不清道：“你有空去看看暗香姑娘，不帶重男輕女的。”
重男輕女不是這麼用的，溫凝心裡想。
不過，確實是要去看看暗香了。
墨銘軒一個月沒見溫凝，溫凝也就一個月沒見暗香。對於劉懷舟的案子，她心裡已經有了個大概，後來又去問了溫人傑，也證實了她的猜想。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暗香，便就一直逃避着。
沒等到雪停，溫凝就帶着喜兒出了門。一男，一女，一傘，形成一個世界，雪花飛舞，落在他們的肩膀上，畫面美好又溫馨。但是他們的對話卻不太浪漫。
“我說，我就沒有別的衣服了嗎？非要穿這白衣服，不知道的以爲我雪人呢。”溫凝舉着傘，抱怨道。
她穿了一件白色棉袍，圍着一條兔毛圍巾，整個人就是白白的毛茸茸的一團。
有的穿就不錯了，挑三揀四的！
瞥了她一眼，喜兒淡淡道：“別找事啊，天塌了都得去美人醉。”別想找藉口！
溫凝默默地別開眼，腳步不快。喜兒也不催，兩人慢悠悠的走，竟比平時晚了半個時辰纔到。
這是多慢啊？
天氣不好，美人醉的生意卻依然紅火。溫凝心裡暗罵，大白天的還這麼多人。
走到暗香獨自居住的小樓，卻看見汀蘭端着藥出來，溫凝眉頭一皺，連忙問道：“汀蘭，這是誰的藥？”
汀蘭見是她，臉色頓時沉了下去，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當然是小姐的。”除了小姐，誰又能讓她端茶倒水？
溫凝沒在乎她態度不好，驚道：“暗香生病了？”心中一緊，擡腿就要進去，汀蘭卻閃身一攔，擋住她的去路。
“大人請回吧，我們姑娘當不起。”
溫凝此時擔心暗香，也顧不上她的態度，焦急地就要進去。
“汀蘭，你讓開，讓我進去。”她好脾氣道。
汀蘭板着臉，看也不看他，明顯是生着氣。看到自家小姐被攔，喜兒表現的很鎮靜。
“你別讓她進啊，看她下次還什麼時候來。”喜兒站在一旁說風涼話。
汀蘭瞪了她一眼，遲疑了一下，卻還是讓開了。將手裡的藥塞給溫凝，語氣冷淡道：“一會喂小姐喝下去。”
溫凝連連點頭，接過藥，推門而入。
暗香正立在窗前，身着褻衣，肩上披着一件外套，長髮散在腦後。窗子大開着，陣陣冷風而入。她以爲是汀蘭，便沒有回頭，呆呆地望着窗外。
“凌寒獨自開……”她喃喃自語，似在夢中。
溫凝心中一酸。窗外是三三兩兩的梅樹，只因她愛極了。她上前，將窗子關上，低聲道：“姑娘家身子弱，自己要愛惜些的。”
她渾身一震，淚水凝在眼中，倔強的不讓它落下。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他說的話。
那個夜晚，她是個商品，被推到大衆面前。也是這樣的一個冬天，她穿着一身薄紗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他就這樣大大咧咧地闖入了她的世界。爲她披上一件外衣，對她說，“女孩子要自己愛惜身體的。”
她咬着脣，不願意轉身看他。溫茗嘆口氣，柔聲道：“乖，我們先喝藥好不好？”
她順從的轉過身，卻站着不動，眼淚汪汪地望着他，我見猶憐。溫茗閉上眼，瞬間就屈從了，美人計什麼的，最討厭了！
語氣柔得不能再柔，像是對待稀世珍寶，“我錯了我錯了，你先把藥喝了，想怎麼罰我都行！”
她卻依然不動，抿抿脣，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溫茗也委屈，哀求地望着她，嘴裡說道：“你要是不理我，我就成了狗不理包子了。”
她由哀轉怒，惱怒地瞪着他，卻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態度鬆動，溫茗連忙攔着她走到牀邊，讓她坐下，一口一口的喂着她喝藥。
暗香甚乖，也不喊苦，只是凝視着他。
“苦嗎？”溫茗爲她擦擦嘴角，有些擔憂地問。
她搖搖頭，接着喝掉了他餵過來的藥。他親手喂的，怎麼會苦？
喝光了藥，溫茗扶她躺下，爲她蓋好被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微微有些熱。
“怎麼會病了呢？”溫茗嘆息着說。
她沉默不語，緊緊地捏着被角。她不答，他便也不再問。看了看時間，溫茗想去叫汀蘭準備點吃的。剛想起身，她卻已經伸手拉住了他。
溫茗回眸，詢問着看着她。她垂下眼瞼，也不說話，固執的拉着他。他回握住她的手，安撫着說，“我不走，我去叫汀蘭準備點吃的。”
她卻依然不放手，反而加大了力道。溫茗有些爲難，汀蘭卻推開門，探出頭道，“公子陪着小姐就好，我這就去準備吃的。”
“嗯，麻煩你了。”溫茗微微鬆了口氣，這才重新坐了下來。
喜兒站在汀蘭的身後，掃了她一眼，“看吧，我家小……公子纔是暗香姑娘的靈丹妙藥。”
汀蘭白了她一眼，囂張什麼呀。她暗暗地埋怨自家姑娘的不爭氣，不就是看一眼嗎？不是就餵了碗藥嗎？這就原諒他了？
暗香握着他的手不放，溫茗雖然有些遲疑，卻終究是沒有捨得推開她。
還是姑娘好啊，又溫柔又體貼又依賴她，不像某人，連見都不見她！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天冷了，有沒有多穿衣。
溫茗失神間，暗香卻已經全都看在眼裡。愛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對他的事情特別敏感，他的情緒，他的感覺都會了如指掌。看着他微微失神，她心中滿是苦澀，終究，她再也留不住他的目光了。
“我以爲，你再也不會來了。”她低聲道。
溫茗回過神，奇怪地看着她，“爲什麼？我爲什麼不會來？”
她依然垂着眼，不敢看他，“你知道我爹的事了吧？”從他開始調查的時候她就在擔心，擔心他知道真相，便再也不會接受她了。
溫茗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回答道：“知道了一些。”
她擡眼，望着他，目光復雜。她無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
“剩下的，就由我告訴你吧。”
溫茗一驚，沉默地望着她。兩人四目相對，她看到她眼裡的痛楚，她卻看到他眼裡的不忍。
罷了，值得的。
暗香閉上眼，整理下思緒，緩緩開口：“我爹，是光宣太子黨。”
因爲已經知道，溫茗並沒有太驚訝。只是道：“要不，別說了吧。”
她看着他，目光認真，“我要說，我怕以後再也沒有勇氣說了。”
她別開眼，陷入回憶，語氣平淡：“沒有冤情，沒有內幕，偷換糧草是我爹做的。”她頓了頓，見他沒有特別的反應才繼續說：“是爲了給光宣太子報仇。”
“報仇？”溫茗皺起眉頭，疑問道。
“對，當年光宣太子找過墨家幫忙，可是墨家拒絕了。我爹無意間知道了這件事，他認爲是墨家害死了光宣太子。”她的語氣有些無奈。
暗香並不贊同父親的想法的，可是她卻阻止不了他。當事發之後，看着父親挺直着脊樑隨着官差走出去，一臉的無悔。只是，遺憾的是，死的是三萬將士，卻沒有墨銘軒。
溫茗安靜地聽完，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淡淡道：“那些事，和你無關，別多想，好好休息。”
她卻眼中光芒大盛，緊緊地握着他的手，“你不是因爲這個不理我？”
溫茗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我爲什麼要因爲這個不理你？”
她卻開心不已，眼睛亮亮，連精神都好了幾分。她有些羞愧道：“我……我以爲你是因爲知道了真相纔不來看我。”她說的有些委屈，聲音有些小小的。
溫茗嘆口氣，“我只是最近有點忙。”
“真的？”
溫茗微微一頓，點點頭。當然是假的，墨銘軒不理她，她心情不好，做什麼都沒心情。
暗香安心的舒口氣，喜悅道：“你不要不理我就好。”她緩緩閉上眼，卻不忘緊緊地握着他的手。
她一向都極爲規矩，從不嬌蠻，這一次她卻想任性一次，不放開他。
溫茗也沒有動，靜靜地握着她的手，直到她漸漸睡熟。暗香睡的並不安穩，有時會低喃着什麼，秀眉微微皺着。溫茗嘆口氣，對暗香，她是無盡的心疼。
再心疼，也是要回家的。她輕輕抽回手，又爲她蓋好了被子，才輕手輕腳的離開。
小心地關上門，汀蘭和喜兒已經等在門外。
“她睡着了，別吵醒她。”溫茗小聲叮嚀道。
汀蘭點點頭，剛纔做好的飯菜都沒送進去。不過，他對小姐倒還算有心，勉強原諒他吧。
“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她，你好好照顧她，有什麼事到丞相府來找我。”溫茗又不嫌囉嗦地叮囑道。
汀蘭點點頭，臉色好了些，“*慢走。”
兩人一起往外走，溫茗的小年輕有些沉重。剛出了門，卻看見了另外一個她心心念唸的人。
是墨銘軒。
一羣人簇擁着墨銘軒剛進門，楚錚也在，還有幾個面生的男子，臉上全然是恭敬表情。應該是他們武將的聚會，選在了這裡。
溫茗頓住腳步，怔怔地望着墨銘軒，貪婪地注視着他每一個表情。她看到他不耐煩的打發走一個想要上前的姑娘，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她很熟悉他這個表情，以前他也是這樣無奈地皺起眉頭，卻強忍着耐心應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