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4章

衆人在燈下寒暄,未幾,那兩個陌生男子陪了齊先生先行離去,森羅和石火又說了幾句,互相道別。眼看他們分往不同處去了,長生躊躇不已,要追誰纔好?

轉瞬間要抉擇,一張張人面拂過腦海,擦身而過的不安如花枝繚亂,長生決定追蹤森羅,他是三個易容師中紫顏不曾點評的人物,總令人微覺怪異。

長生躡手躡腳跟在森羅後,像追尋一匹墨色的緞子,明明在遠處漂浮,倏地就滑進夜色裡不見蹤影。街市悄寂無聲,過了幾條街後,長生隨森羅步入安靜的小巷,婆娑樹影在月下搖曳,每一腳踩下,他都疑心會讓前面的人聽了去。

忽然一身冷汗,長生覺得背後有人,猛回首,只見一片空曠。再往前看,森羅已然不見。

跟丟了人,長生加快步子想穿過巷子,肩上被輕拍了一下,依稀聽到詭異的笑聲。他急急回頭,幢幢黑影無一是活物,靜如鬼域的巷子彷彿擡起無眼珠的眼眶與他對視。

毛骨悚然。長生尖叫一聲,撒腿狂奔出了巷子。一個黑影從巷中的牆縫中冒了出來,嘿嘿冷笑了兩聲,迴轉頭從另一邊離去。

不遠的拐角處,一雙清澈的眸子鎖緊了黑影的舉動。長生沒有逃走,藏在陰影裡注視對方走出巷子,在森羅消失了之後,慢慢貼了上去。他斷定森羅今次不會留意他,越發謹慎不露馬腳。

森羅步履如飛,長生嘗試在他轉道時猜測方向,判斷他會去何處。易容師的直覺與敏銳如煙花四射,他在黑暗中回想森羅的舉手投足,重新於心底勾勒面貌性情。繪形描影,彷彿有數十條無形的絲線牽連,他要把對方變成飛不走的風箏,始終有絲線攥在手心。

長生繃緊了神經,像蓄勢待發的小狼,張開了幽深的雙眼。這回他沒有跟丟,森羅的身影不時出現,即使飄揚的衣袂只有一角,他也知道抓住了獵物的痕跡。

最後,森羅在一家宅院外停步。他的臉暴露在燈火下,長生赫然看到了螢火。他幾時更換了麪皮?行走在街巷中,倏地偷天換日,甚至不花辰光小心修飾,篤信新的麪皮不會有人看穿。

森羅走到宅院紅漆大門外,亮出一塊金子,門口的青衣護衛瞧了一眼,放他進屋。長生打量那綠瓦紅磚的庭院,記起螢火提過,京城裡有幾處暗窟經營博戲,因官府禁賭,少不得做個門面,只放熟客和有錢人進場。

長生思量,趁森羅假扮螢火,趕去報官爲上策。但如果他算錯一着,這院子裡並非賭窟,萬一森羅進屋後再尋不着,官兵來了反而打草驚蛇。

爲今之計,想法子進去一窺究竟,確定了森羅在內,再去報信不遲。

金子敲門不是難事,唯獨他不諳博戲規矩,進去丟人事小,叫人看出破綻就麻煩。

長生摸了摸臉皮,他也是易容師,當新的容顏出現,就投入新軀殼的喜怒。他戴上面具,從頭刻意改扮完了,深吸了口氣踏進光亮中。

此刻的他是賭徒,貪婪的雙眼神采熠熠,他自信會有好運。洋洋自得走到宅院門口,依樣朝那護衛現出一塊金子,護衛打量他一眼,懶洋洋放他進屋。長生手一鬆,金子掉在護衛手中,那人驚喜地一弓腰。

長生昂頭邁進院子,穿過照壁花廳,瞧見大堂上翠幃銀燈,圍了十幾桌人。雙陸,打馬,牙牌,趕盆,人們心眼着魔,沉醉在輸贏成敗的迷宮中。喧沸的人羣對新來者視若無睹,骰子和*是此間的主角,它們玲瓏的身段在桌案上翻舞,鳴金震玉。

長生用餘光搜尋森羅的身影,捱到離他最近的一桌,隔了三個人看他擲骰。

“搶元、鬥腰還是挖窯?”森羅悠哉地問對手。

“一把二百兩。”對面的漢子粗眉一擰,拍下一個籌碼。

“賭得大些,一把五百兩如何?”森羅伸出手掌晃了晃。

那人搖頭,“你輸得太快就無趣了。”

這話激怒了森羅,細目一眯,六隻骰子溜溜地在骰盆裡響動,對面那人無視他花樣百出的手勢,一動不動盯了他雙眼狠狠看着。

花色雙飛,三三分相,擲了三個五三個二,名曰“三鬥混雜”。這手氣算是中上,粗眉漢子神色淡然,拿起骰盆搖了數下,扔出一個全色,竟是六個一。

森羅冷冷地拍了一下桌子。長生看不出他神色變化,只看到一張螢火的臉在眼前閃動,很是怪異。兩人又擲了一盞茶的工夫,森羅輸多贏少,等長生看煩了之時,粗眉漢子忽然收了手。

“再擲一把,你就欠我兩千兩,先算賬抵錢再說。”

森羅輸紅了眼,沒事人似的道:“爺輸得起。”招手叫來莊內的管事,說了幾句。

那管事叫道:“沒這道理,我昭玉莊向來不賒賬。”

森羅運掌如飛,直直打在那人面上,漫不經心地道:“瞎了你的狗眼。只這一千八百兩,爺還贏得回來,你不賒賬,爺就甩手走人。”

粗眉漢子聽了冷笑。那管事幾曾受過這般氣,大喝一聲,叫出六個彪形大漢,上來就打。森羅冷眼瞥着周圍,待幾人近了,忽然一把尖刀擎在手裡,如庖丁解牛送刀如風,切入衆大漢胸脅要害。

六人眼前黑影一閃,望了胸口涌出的血箭,不可置信地止步。那管事傻了眼,轉身想逃,森羅將帶血的尖刀戳在桌上,喝道:“誰敢離開,爺就剁了他!”

賭窟裡靜了靜,長生嚥了口唾沫,後悔不曾早一步出莊。他偷取出姽嫿的香,尋思靠近燭火,漸起的騷亂掩蓋了他的舉動。玩博戲的客官個個駭然變色,覷見森羅視線不及的死角,暗地往外挪動身子。那管事望了不遠處的十來個護院,猶豫是否要他們動手,又生怕那些人尚未趕來,森羅的刀已刺破他的喉管。

森羅對面的粗眉漢子強扯出笑容,森羅望了他,頑橫地道:“賭不賭?”尖刀上的血跡流到桌上,腳邊躺了的護院哀哀呻吟,粗眉漢子道:“賭。”膽氣早已弱了。

長生迷香在手,拉開紅紗燈罩。他在紫府慣用香料,知道姽嫿此香可奪人氣力,先吞了解藥,再燃香靜待。縱然一屋子人都須迷倒,情急間也顧不得。

森羅惡狠狠迴轉頭來,看到他的舉止,依稀察覺有異。等香氣繚繞飄搖,周邊諸人紛紛軟倒,森羅伸手在臉上抓捏幾把,頹然摔倒在地。

長生奔過去看,他睜大的雙眼裡透着陰冷的笑意,面目全非,再不是螢火的模樣。長生心裡涼了半截,沒奈何尋了繩子將森羅先捆在桌腳。癱軟在地的管事放下一顆心,連聲誇他伶俐。屋裡皆是不能動彈的客人,長生查看過先前六個漢子的傷勢,稍稍包紮了,步出廳外想尋人幫手。

門房執事者聽見動靜,召集別處護院趕來,見狀一把扣住長生。那管事渾身無力,努力喊道:“不關他事,快去報官!”四下裡鬧哄哄亂了一場,等衙門來了人,因博戲是違禁之事,少不得一番打點,將犯人提走。

在衙門裡,長生供出森羅是玉觀樓的易容師,那些衙役不敢怠慢,急急地又去請了照浪。

“螢火不是犯人,他纔是。”長生說出這句,自覺長舒一口氣。

夜間倉促趕來,照浪只披一件煙色鳳鳥紋絹衣,一臉嚴霜。他目不轉睛盯了森羅,冷冷地道:“你不怕給藥師館蒙羞?”

森羅冷笑不懼,“這六人沒傷在要害,出了血而已,官府判下來,不過打我幾十板子,限期出資醫治。”照浪低首看了看六人傷勢,嘿然笑道:“你的刀法真好,居然不是重傷。”轉問長生,“他以螢火的相貌賭錢,除你之外,是否他們都看清了?”

長生道:“是。”那管事瞧了森羅一團模糊的臉面,猶疑不決。照浪從森羅懷中取了易容的膏泥,徑自擺弄起來,長生睜大眼看了,螢火的面容一點點在森羅臉上回復,竟是絲毫不差。

“是這模樣麼?”照浪問那管事。一干苦主忙不迭點頭,照浪道:“你有何話說?先前的幾樁案子,也是你做的吧?”

“血口噴人,我不服!我易容不假,但人的容貌千差萬別,肖似未必就是本尊。今趟我的確傷了人,可不要將過往的罪案強加於我。”森羅慢慢說來,全無悔改之意。

這時外面傳喚說紫顏到了,也是照浪有心賣人情,遣人召喚他來。紫顏換了一張冷凝的面容,氣質雍容肅穆,堂上人看在照浪的分上,忙請他坐了。照浪湊過身來,將前事逐一說了,紫顏笑吟吟望了長生,目露讚許之色。

堂上審問了多時,森羅閉口不認前罪,冷笑抱臂道:“如果再有人頂了那張臉作案,是否能證明我的清白?”照浪一怔,插口代答道:“不錯。若真如此,只查你今次之罪,在此之前該杖罰該收押,請堂上大人做主。”森羅滿不在乎,氣度甚是超然。

紫顏不由暗自稱奇,端詳森羅的眉目。沒多久堂上事畢,皁隸將森羅帶了下去,長生半憂半喜地走到紫顏身邊,心有餘悸地又說了一遍故事。

照浪牽了馬,與紫顏、長生走在街上,月色如水鋪地。

“犯人真的不是他?”

“或許有兩人。”紫顏沉吟,抽絲剝繭地道,“白日裡他易容的兩人,手法近乎一致,但收針略有不同。”說到這兒,注目長生。被紫顏提示後,長生回想森羅易容過的所有容貌,單數起針、雙數落針,唯角度略有異樣,有的橫平,有的斜平。當時只覺森羅因勢利導,依據顏面起伏起落,這時他心中一緊,道:“果然針腳有異,是兩個人所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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