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煥東看着那被褥,也覺驚奇,“這被褥套子怎如此奇怪?”
不似現在有錢人家那般用得都是緞子面,而是用得棉布,用了扎染工藝,而整體就像一個套子,把被褥裝在裡面,用了幾個奇怪的扣子繫着。
他又回到臥房去看,也是同樣如此,除了顏色不同外,也是一樣的古怪。
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如此看着竟是比緞子面還賞心悅目。整體都一個顏色,有種說不出的和諧之美。
那枕頭更是怪異,他用力按了按,發現中間凹進去那一塊比較硬,裡面裝得應是蕎麥皮;其他高出的地方則應是棉花,只是造型好古怪,他試着躺了下,竟發現意外的舒服,整個頸椎都被託了起來,很是愜意。
又仔細觀察了下,這才發現,這被單也好,牀套也好,上面都繡了“歸林居”三字,也不知是何道理。
用棕櫚葉編的牀墊再鋪上厚厚的墊被,特別柔|軟,袁煥東躺在上面,竟是感到睡意沉沉,居是不想起來了。
再細細一嗅,發現整個屋裡都有似有若無的花香味,又坐起來四下看,發現這兒的窗臺也跟平常不一樣,拉開後竟有兩個巴掌寬的地方,上面擺着樓下那樣的小籃子,裡面擺着絹花,香氣正是從那散發出來的。
他拿過來,仔細查看,發現裡面有一層布,拿出看,不由啞然失笑,原是一個做成小墊子模樣的香囊。
看到這裡,袁煥東已對自己這個外孫女大感佩服了。
居然能做到這般細緻,真如大堂掛着那四字一樣“賓至如歸”。
這兒可比家裡舒適多了!
雖沒奢侈的裝飾,可處處都體現着“以人爲本”的概念,老袁不知這四字,可卻不妨礙他這樣理解。
摸着鬍鬚不由點頭,暗忖道:“比芸娘還聰明,這樣的孩子應是知書達理的,該會理我吧?”
想起剛剛上樓時看到的楊立信與楊守延,不由暗暗讚歎自己的機智。
如此喬裝打扮一番,又十幾年不見,自己再避着點,想認出自己可不容易。自己只要潛伏在這兒,等那兩個人走了,再去跟月姐兒接觸,就不怕他們搗亂了。
想起楊家的那些長輩,他眼裡就生出一股厭惡。
他雖是沒立刻推辭吳王的提親,可卻也沒答應下來,只是需要考慮下,而且自己也說了有過口頭的婚約。可楊守恆那臭小子倒好,居然拐帶芸娘!
他們這羣狡猾的東西,若不是老夫無意中聽到下人議論這公案,豈不是要被他們矇騙一輩子?
也得虧月姐兒聰明,不入大家族,不然爺孫倆豈不是不能相認了?
想到這裡便是一肚子的氣,只覺楊家太不講道理,又恨自己當時那一下猶豫,一失足成千古恨,女兒沒了,妻子也因受不起外人指指點點抑鬱而終!
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那一猶豫惹出的禍啊!
想到這裡,也沒了看西洋鏡的心思,剛要吩咐下人去取熱水,卻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
“裡面的貴客,可需要熱水?”
來得還真是時候。
讓祈奴去要了些熱水,那送水人又道:“貴客,屋子窗簾後有一根繩,您只要一拉,我們便會過來了。我們不但送熱水,還提供早上叫醒服務以及送餐服務,菜單就在衣櫃那兒擺放茶壺的地方……”
祈奴瞪大眼,只覺嗶狗了!
跟着老爺也去過不少地方,沒見過這樣的旅館。送水送飯不稀奇,怎還有叫醒服務?還有,那個繩一拉他們就知道,這是什麼原理?
他把自己的疑問提出,那夥計一笑,道:“這是我們小東家設計的一個機關,只要你們一拉,我們那兒就有相應的鈴鐺響起,東家說了,這是小道,不足掛齒。”
話聽着是謙虛,可裡面的驕傲卻是任誰都聽得出來的。
十五六歲的祈奴正是人生叛逆期,聽了這話不免有些不服,微微撇嘴,又道:“要是你們東家能把熱水一直保溫着那纔是本事呢!”
那小夥計也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聽這話就是有些不服氣,不過受過培訓的他臉上還是帶着和氣的職業笑容,道:“東家是考慮過這問題,正在於工匠研究呢。現在也有可替代的東西,只是有些粗糙,所以也沒拿出來,貴客若是需要,我倒快吃去給你提一個來,不用爐子也能時時喝口熱的。”
“好啊!那你去拿一個來!”
“好的,只是這樣的話得價錢,1個熱水瓶一天租用費10文。”
“你自去拿來,我纔不信你們東家本事這麼大呢!”
夥計微微一笑,心裡鄙視,轉身便走。
沒多大會兒,那夥計又回來了,手裡提了一個造型古怪的東西,仔細一看,發現是竹條編制的。
那夥計把上面的木塞子拔掉,道:“尊客請看,這東西可以保溫3個時辰。”
祈奴一看就傻眼了。
裡面就是一個竹筒,只是竹筒外又套了一個更大的筒子,裡面塞了棉花,這不是跟溫盤的道理差不多麼?
再仔細一琢磨,還真有些佩服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小娘了。
溫碗,溫盤其實很早就有了,像溫碗在宋朝就大行其道。但幾百年了,別人都只沒想過在兩層空隙間塞棉絮,並且做成瓶狀。
現在這內膽有兩層,還有最外一層,應是不容易涼了。
袁忠瞪了祈奴一眼,小聲道:“老爺對你寬容是看在你爹爲了救他沒了性命。恩情有用完的時候,可不敢再放肆了。”
“是,忠叔。”
祈奴被訓了頓也不敢放肆了,只讓那小夥計退下,提着熱水瓶回去,拿出隨身攜帶的茶葉,給自家老爺泡茶。
走到臥房,卻見老爺睡着了,放輕了腳步過去替老爺蓋上被子,帶上門纔出來,卻聽是袁忠道:“這裡有我就行了。你若想誰睡便睡,若是不想睡便去玩吧,替老爺打打前站,看看這兒有什麼可玩的。”
祈奴一聽這話哪裡還要睡覺?
立刻歡歡喜喜地應下,興沖沖下樓去了。
他一走,袁煥東便從臥室出來了,道:“祈奴年歲小,這兒貴人多,不會壞事吧?”
“老爺放心好了,那小子機靈着。再說我跟老爺不宜露面,那楊守延可認得咱,若是知道咱們來了,少不得要搞破壞。祈奴下去看正好,沒人認得他,還能幫老爺聽些消息,他那性子聽到了什麼,回來保管要說的。”
袁煥東點點頭,長嘆出一口氣,道:“老夥計,你說我們這叫什麼事?明明是認親卻跟做賊一樣……”
他搖着頭往臥室走,“你也歇息一會兒,養足精神,這幾日我們得跟楊家鬥法!”
“是,老爺!”
再說祈奴下了樓,自是直接奔一樓而去,剛剛那相聲太好玩啦!
此時已過了飯點,客人們也陸陸續續地離場了,並沒有節目可看。
祈奴感到一陣失望,剛要離去,卻忽然見一少女出來,那些要離去的食客立刻驚呼“楊任爾”,隨即便見那女子行禮,舉止落落大方,與他見過的大家閨秀都不同。
這就是小小娘?
他瞪大眼,努力回想着府裡那些婆子對五姑娘的描述,可他看了半天也是沒感覺。
着實是他對五姑娘沒什麼印象,他能記事的時候,五姑娘已不在府裡了。
但他們都說五姑娘眼睛大,這姑娘也是,也許真是小小娘吧……
慢慢靠上前,可走了幾步卻是走不過去了,那些公子哥,貴人都把他擋住了。
心裡不由着急,便使勁往裡擠,哪知一個用力,也不知哪個缺德的忽然讓了下,他一個踉蹌,跌了出去,一下就趴到了滿月跟前。
一下子,天地都安靜了,所有人都看着他,在短暫沉寂後忽然爆發出一陣鬨笑聲,“哪裡來的小屁孩,也是想見楊大家的麼?這般崇敬倒是少見啊!”
祈奴羞得滿臉通紅,爬起來,大怒道:“你們纔是小屁孩,你們纔是小屁孩!少欺負人,我是代替我們老爺見我們小小娘的!”
他說着便衝滿月道:“小小娘,我是祈奴,我們老爺來了,來認你了!”
“啥?”
莫說是滿月,就是一羣食客也被這小子話給弄懵了。
什麼情況?
滿月也是一頭霧水,從樓上下來的大伯母剛好聽到這一出,頓時嚇了一跳,忙跑過來,道:“十一娘,怎麼了?!有人對你無禮?”
她本不該拋頭露面的,但今個兒情況特殊,而現在的情況更特殊,直覺告訴她不好,可能袁家的人知道了十一孃的事,找來了。
一想到袁家,她便恨得牙癢癢,當初要退婚,就來個信,居是連人都沒來,還拿吳王威脅他們。他們楊家千百年的清譽豈能隨意折辱?
現在看見十一娘要嫁給冷雲了,這是又上趕着過來巴結了麼?
袁老匹夫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決不能讓他得逞!
想到這裡,她立刻指揮幾個楊家子弟,道:“你們怎麼做事的?怎麼阿貓阿狗都放進來?!快把這小子攆出去!真是的,這裡這多貴人,若是衝撞了可如何是好?!”
“你敢?我們也是這兒的客人,可是花了錢的!”
祈奴說着便尋了個空隙,衝出人羣朝三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