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下,翁老太猛地一拍桌子,大怒道:“區區小輩安敢如此無禮?!”
她說着便是看向了楊貞道:“哼!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些做大的也是斤斤計較,囂張跋扈,仗着家世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
楊貞端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任由翁老太罵着。
她的心死了,就在昨天晚上。
那個懷疑她苟且並不斷虐待她的男人,就因爲十一娘要插手這事了,立刻變了態度。
如果以前她還可以幻想着“他是太在意所以瘋癲”這個理由忍耐下去的話,那麼在看了昨天那樣惡劣的表演,她對這個男人徹底失望了。
這樣的人未免無恥,她以前是太傻了……
她想起九孃的話,其實那應該是十一孃的話,九娘一個未經世間險惡的人是說不出那樣的話來的。
罵聲依然在耳邊迴盪,而她眼裡卻是堅定了起來,是的,不管是誰說的,可那道理是大道理!
兩個女兒在這個家裡並不受待見,若自己被翁溥虐待死了,無論是來做這個大婦的位置,自己的女兒都得不到好。
自己爲了兩個孩子都不能再妥協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指甲穿透皮肉,疼痛給了她勇氣,這種勇氣給了她極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吞下仇恨。
所有的怨怒在眼裡一閃而過,再擡頭時已是面色如常,恢復了往日的古板。
“母親莫要動氣,若是十一娘有得罪之處,媳婦替她賠個不是。十一娘年少成名,開着酒樓報社,難免心氣高漲,行事孟浪,待她來了,媳婦自會好好教導她。”
翁老太一聽這話臉色就變了。
這話平淡淡的,好似順她心意,可她聽在耳裡卻是威脅。
她不禁納悶了,那個楊家十一姑娘有那麼厲害?再厲害又如何?之前被她鬥倒的人都是不被世道所容之人,而他們翁家是什麼光景?
其他就不說了,他們家可是有京官的!雖不大,可卻是科道官,那是掌握天下輿論的言官,區區一個掌握破報社的小娘皮也想在他們翁家作威作福?
侯爺又如何?參他一本,看他還敢囂張!
要不怎麼說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呢?以前的婦女能認字就不錯了,見識少了,哪裡有什麼政治格局觀?
翁老太心裡一番盤算,覺得這楊家十一娘也不足爲懼,便冷笑了一聲道:“那大兒媳婦你可要好好教導教導你那十一妹什麼是規矩了……”
“教導”與“規矩”二詞咬得極重,顯是要楊貞當着他們的面給家裡妹妹難看纔算完。
楊貞起身福身,面無表情地道:“是,媳婦謹遵母親教誨。”
頓了下又道:“來者是客,我翁家也是本地鐘鳴鼎食之家,媳婦覺得該有的禮節也不能少,不然傳出去,媳婦怕有損翁家聲譽。”
她說着便是看了齊媛兒一眼,繼續道:“若到時傳出我翁家嫌貧愛富,以大欺小的話就不好了,畢竟八叔才被罷官,媳婦妹妹上門來就被媳婦教訓,人家要以爲媳婦勢利的……”
屋子裡一下就安靜了……
齊媛兒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是楊貞。
她不是素來笨口拙舌的麼?
怎麼一下這麼會說了?
而且這話句句軟釘子,把你釘在那兒了,生生進退不得,只能依了她。
翁老太也有些吃驚,這個媳婦素來跟悶葫蘆一般,怎麼忽然開竅了?
他們大概忘了一句俗語: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何況人乎?
再者楊貞只是不喜與人爭執,她受得是最傳統的婦女教育,可這並不代表她是傻瓜,沒心計啊!
還有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
楊貞的心死了,對丈夫沒了幻想,對這個家,自個兒的處境也就能看清楚了,她就算不爲自己想,也得爲了兩個孩子想!
再有一句話:爲母則強!
是的,她的戰鬥開始了!
她不但要和離,還要帶走兩個孩子,從此與這個家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翁老太張了張嘴,最終也是說不出一個字來,這時下人進來稟報道:“老夫人,楊家的車馬快到府前了……”
翁老太看了看楊貞,又看了看齊媛兒,最後道:“大兒媳婦你去迎一迎吧,既是自家親戚,也不必開中門了……”
“此言不妥……”
楊貞道:“十一娘乃是未來靖海侯夫人,母親,你應知梟王爺是什麼人……”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翁老太的麪皮一下就僵了。
“母親,此人我們得罪不起,他爲了十一娘,可是血濺太監府,冷雲此人最是護短,今個兒來的不是我十一妹,而是未來的靖海侯夫人!”
楊貞心裡冷笑,就算我的妹妹是一個普通人也容不得你們來踐踏!
翁老太嘴脣哆嗦了下,指着楊貞道:“賤,踐人,你,你威脅我?”
“兒媳不敢!”
“姐姐,你這話就誅心了……”
未等楊貞開口,便聽齊媛兒道:“那十一娘可還嫁過去呢,哪裡能代表侯爺呢?再說,她來這兒,那就是小輩,沒道理,我翁家要大開中門迎接一個小輩吧?”
“可不是!”
翁老太冷哼着,“你願意去迎就迎,不願去就拉倒,把人打發了就是,我們翁家纔不缺你們楊家那點年貨!”
奴婢被打發下去了,楊貞的臉色鐵青。
縮在袖子裡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還是不行麼?自己還是太弱了啊……
再說楊滿月與九娘到了翁府外,下得車來的楊滿月一看,不由道:“聽說翁家最風光的那位是科道官,不是最清貧麼?怎這宅子這般氣派?”
“人家祖上就有錢唄……”
楊九妹冷哼了一聲,語氣極盡刻薄,“科道官清貧不假,還不許人祖上有錢?”
滿月想了想不由笑了,“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能得祖上庇廕,想來是良善之家。”
姐妹二人對視了一眼,會心一笑,紛紛道:“缺德冒煙的東西才能養出那樣殘暴的人來呢!不收受賄絡能建這樣豪華的宅子?騙鬼呢!”
打發家丁上前叩門,他們派人打了頭陣,可這會兒卻是大門緊閉,未派人迎一迎,可見大姐處境艱難,是完全的輕視了。
滿月倒沒什麼,這一切都在她預料中,可楊九妹卻是有些氣憤,“呸,端得是勢利!”
“你何必動怒!”
滿月搖頭,“那狐狸精昨個兒吃了氣還不知如何上眼藥,今日讓我們吃個閉門羹也不足爲奇。消消氣吧,我們先把禮節做足,若他們不識趣,我有法子。”
楊九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十一娘,你有什麼好法子?”
滿月嘿嘿一笑,衝着車上努嘴,道:“我來時讓人給收拾了一些嗩吶樂器,你以爲幹嘛用的?還請了族內善吹奏打鼓的子弟來。”
“你……”
楊九妹兩眼陷入了呆滯,“你不是說要敲鑼打鼓地給大姐送首飾麼?”
“是啊。”
“這有什麼必然聯繫?”
“就是敲鑼打鼓啊……”
滿月聳聳肩,壓低聲音道:“他們識趣就不敲了,低調點;他們不識趣……”
滿月給了九妹一個“你懂得”的眼神,嘿嘿道:“看來我這次又要應了那句成語了……”
“什麼成語?”
楊九妹已徹底呆滯了,她現在才發覺人們嘴裡崇拜的楊任爾是何等本事了。這等心智,就是100個自己加起來都不如啊!
“未雨綢繆啊!”
楊滿月一臉高深莫測,裝逼到了極點。
楊九妹的眼睛又是渙散開來,過了好一會兒,一下聚焦了,拉過滿月的耳朵,道:“你這小妮子,不知什麼是謙虛?”
“哎喲喲,九姐,你擰我耳朵做什麼?”
“哼!”
楊九妹嘟嘴,“明明比我小,卻弄得跟大人似的,找打!”
“九姐,你這是嫉妒吧……”
“呸!”
她作勢又打了滿月一下,隨即笑了起來,一臉興奮地道:“那我希望他們別識趣了,哈哈,早就想給大姐出口惡氣了……”
二人說這話,那邊門開了,不過不是中門,而是側門,一個婢女出來道:“我家老夫人請你們進去。”
楊九妹一看就不樂意了,不過她記住了滿月的話,要先把禮節做足,便耐着性子道:“我大姐呢?”
那婢女橫了楊九妹一眼,冷笑道:“大夫人觸怒了老夫人,這會兒正在受訓,二位還是快隨我進來吧,免得更讓老夫人生氣。”
“好個無禮的丫頭。”
滿月又拿出檀香摺扇來,心裡暗道:此真裝逼神器啊!
慢慢踱步上前,在那婢女腦門上輕敲了下,笑着道:“既老夫人不開心,我們便不打擾了。”
那婢女呆愣在那兒,若不是對方穿着襖裙還以爲自己被那個輕浮公子調|戲了呢。只是這楊家十一姑娘的確是不同,氣度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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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再怎麼樣也改變不了大夫人不受寵的事實,自己可是齊姨娘的人,總得給些顏色他們看。
想到這裡便道:“你們不是來送年貨的麼?怎麼這就走了?難道是怕老夫人連你們一起責備?”
“怕是不怕的……”
楊滿月又轉身,臉上依然溫和,“老夫人管得到我大姐卻是管不得我們,你說是不是?丫頭?”
頓了下又道:“年貨也不過是些土味,其實我們是給大姐送些東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