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麼會這樣?!”
袁煥東把信看完,“老,老夫從未寫過這樣的信,不,不,老夫根本連口信都未叫人帶。而且老夫已明確告訴吳王,你娘有了婚約,只是,只是吳王那是勢大,我,我說得比較委婉……”
袁煥東一下就站了起來,雙目失神地道:“難怪……難怪了……難怪你娘要不顧名聲跟着你父親出逃,如此說來,那個來帶口信的人也很可疑!!!”
滿月心中一凜,忙問道:“外公,什麼口信?”
袁忠也察覺到事情不對了,見老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忙上前攙扶住,道:“小小娘,之前有個王府的長隨過來,言語多有威脅……”
滿月眯眼,琢磨了下道:“難道那長隨有問題?”
“照這麼看,我看那呂氏問題很大!”
袁煥東忽悠又回神了,咬牙切齒地道:“吳王是無意中在詩會撞見你孃的,至此一見傾心。而如此一來,呂氏就尷尬了。對,這事一定是她做的!她現在是吳王妃,她得利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袁煥東好似魔怔了一般,痛苦地抓着自己的頭髮,“老夫怎麼會這麼糊塗,信哥兒那樣的謙和君子若不是受大巨大威脅,怎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可恨老夫還覺她與芸娘是好友,居一直奉她爲上賓……”
“老爺,老爺!”
袁忠臉色都變了,袁煥東胸口劇烈起伏着,眼看着就要背過去氣去,使勁地拍打着後背,道:“老爺,您可要撐住啊,不然五姑娘就太冤了……”
“對,對,對……”
袁煥東喘着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頹然地坐了下來,見外孫女臉露關切,心裡微微好受些,想了想才道:“雖沒確切消息,但老夫也曾聽到流言,說王府本有意選呂氏爲妃。只是後來老夫以爲王府怕丟臉,逼得有婚約女出逃,這才這般說……”
“老爺,現在看來,應確有其事。五姑娘與呂氏的相識如今看來也似那呂氏有意爲之……”
滿月閉上眼,縮在袖子裡的手微微顫着,聲音略有些發顫地問道:“外公,吳王后來什麼態度?”
“我,我沒敢說你娘跑了……”
“那您怎麼說的?”
“我說她得了惡疾……”
話到了這裡卻是沒再說下去,而滿月卻是什麼都明白了。
“如此說來,起碼面上我們沒因此事與吳王交惡?”
袁煥東愣了下,忽然支吾道:“不能這樣說……其實我覺他應是知道你娘跑了,那個長隨又來了幾次,言語多有諷刺與不滿,我都送與財帛……”
說到這裡袁煥東自己也說不下去了。一個最主要的關節被打開,以前認爲理所當然的事也會變得可疑。
他顫着聲音低低道:“月丫頭,你在懷疑什麼?”
“外公何須再問孫女?”
滿月看向袁煥東,“外公心裡也有答案了,不是嗎?”
氣氛忽然似凝結了一般,變得無比沉悶。
滿月慢慢地喝着茶,心裡盤算開了。
事到如今,似乎已很明朗了,問題的關鍵是:那信到底是吳王指使的,還是是呂氏自作主張,而吳王是睜一眼閉一眼?
可不管是哪一種結果,對滿月來說似乎都很不妙。
因爲有一點可以肯定了:吳王對母親出逃是知情的!
至於後面爲什麼沒再追究,卻是隻有吳王自己曉得了。
或許是母親死了,他覺得沒必要再追究了……
這大概是最好的猜測了,也是唯一能解釋他爲什麼沒再爲難父親的原因;又或許,在這其中,呂氏反而最後起了積極的作用,她不想自己丈夫再與母親有瓜葛,在其中做了手腳,反而護得父親十幾年平靜的生活。
袁煥東心裡沉重極了,如果吳王是知情的,那麼……
他不敢再想下去,想到自己還把害死自己女兒的人當成座上賓,老人家想死的心都有了。
滿月見他失落,怕大起大落有損老人家的身體,便低低道:“雖說父受誅,子復仇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可如果是吳王,孫女覺着咱們還是忍了吧……”
“什麼?”
袁煥東的反應與楊守延的一樣,眼裡滿是震驚與憤怒,“他們可是害死你父母的兇手,你,你這不孝子!”
滿月長長嘆出一口氣,低低道:“不然又能如何?吳王雖不如從前,可他只要不是謀反,我們便不能那他怎麼樣。而我袁楊兩家卻是有上千族人,難道外公要讓他們一起陪葬麼?他不是輔國,也不是中尉,而是親王啊!!”
袁煥東張了張嘴,哆嗦了半天,最終無力地閉上,癱在沙發上道:“如此大仇,難道就算了?”
“有機會給他們添堵也好。”
滿月眼裡閃過一絲寒芒,“他們最好不要再來惹我,不然我定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這話說得殺氣騰騰的,從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嘴裡說出來,若是平日定是要惹來笑話的。可才滿月嘴裡說出了,卻覺她真能做到一般。
“你,你打算如何?”
滿月笑了起來,“既如此,我們就不必演戲了,兩家和好就是。另外,外公,這世上以小博大的事多了去了。自變法以來,這些宗人多有不滿,雖可在本城經商,可除了親王,郡王,其他宗人卻是半點好處都沒。聽聞吳王家大業大,孩子不少,端得是風|流王爺,很多宗人可都是眼紅着。”
袁忠心裡一顫,這才發覺,自己這小小娘哪裡是不報仇?她只是在忍耐,尋找合適的時機報仇。
袁忠想對了!
無論滿月心裡怎麼想的,在這個以孝爲天的時代,不給父母報仇那是要遭到唾棄的。而在這樣的時代裡,你若品德有瑕疵,那就是做什麼事都是邪惡的。
所以不管滿月願意不願意,她都得拿出態度來。哪怕是蜉蝣撼大樹!
就算整不了吳王,但若是把呂氏弄倒,那她也算盡了爲人子的義務了!
孝道,是這個帝國最高的道德標準,連天子也不能免俗!
除了算計滿月父母的是天子,否則就算去親王也一樣要跟他討要說法,不然就是不孝!這官司打到天子跟前去,滿月都必須做出態度來!
這都叫什麼事啊?!
滿月也是無奈。
好好的農家女種田劇本,怎麼搞得現在變成復仇記了?
“你的意思是……”
“這寧波的宗人也不少,其他不提,我聽大伯說,這吳王可是有好多個兒子的,呵,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袁煥東眼前一亮,隨即陰測測地道:“月丫頭說得有理,老夫這便回去打聽,打聽。”
“外公不要衝動。我們裝着無事就好,若是他們來,我們再出手也不遲。”
“那樣豈不是太被動?”
滿月搖搖頭,低低道:“我不是吳下阿蒙,就是看在暮時的面子上,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的……”
她說着便是苦笑了一下,心裡暗道:“終究還是要借大叔的勢了!”
可心裡也想開了,若是命運註定他們是必須要纏|繞到一起的線,那麼就不必分得那麼清楚了。
畢竟現在哪怕自己渾身是嘴,說自己與冷雲沒關係也沒人會信了。
就是冷雲說得那樣,從他在定海縣把自己抱起那一刻起,天下人都認定了自己是他的妻,擺脫不了了。
袁煥東看着這個外孫女,她是那樣瘦小,才十二歲,可行事老辣,目光長遠,頗似30多歲的人,欣慰的同時,心裡也是酸楚。
若是自己當初決絕一些,是不是也不會給了別人機會?
如果那樣的話,自己的女兒女婿是不是現在還活着?而滿月也會是大家閨秀,而不似現在,明明認祖歸宗了,可卻依然要出來做事。
袁煥東也是大家族出生,對於大宅門裡的彎彎繞繞自然是清楚的。所以他也可以很肯定這是滿月自己的主意!
真是聰明的孩子啊!
其實人這東西,很薄情的。
就算是親人也是如此。
她不在那個家長大,帶着個弟弟回去那可是要分家產的。至親是沒意見,可其他人呢?能保證麼?
也只有從那家裡再出來,再爲家族做點貢獻,這才能平安。
袁煥東想得清楚,竟猜得絲毫不差。
滿月需要一個家族的支持,這是她要付出的代價。
當一些東西揭開,所有的一切都真實地可怕。
“袁忠,去把東西拿出來。”
“是,老爺!”
一個匣子被拿了過來,袁煥東遞給滿月,道:“孩子,這是外公給你的見面禮,除此之外,還有你孃的嫁妝,她命苦,你幫她收着吧。”
“這,這怎麼可以?!”
滿月連忙拒絕,因爲袁忠已把匣子打開,除了一些首飾外,她看見的就是滿滿的田莊與鋪子的地契。
這個東西她可不敢收。
“唉!”
袁煥東長長嘆息了一聲,道:“許是罰我當初軟弱,這十幾年我袁家子孫凋零,你娘雖是排老五,可你如今也只有兩個姨娘在世了,其他都去了……”
說到這裡他又去紅了眼,低低道:“老夫一共就2個兒子,結果一個病死,還有一個眼睛也看不見了。幾個孫兒也養不大,到現在只有一個還在膝下承歡,可也才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