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
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說歡期。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納蘭容若《採桑子》)
女子一身縞素,面色雪白,在漫天大雪中,幾欲融於無形。
大雪消融了一切聲音,她緩緩地一步一步走近了來,無聲無息的。
來的,可是人?抑或者,是一縷心有掛念的遊魂……
她終於走到了一棵梅樹下。
樹下,有一座孤墳。
墳上覆着厚厚的雪。
她快步上前,裙裾輕揚,直如妙齡少女輕舞一曲霓裳,她本也還是妙齡的女子,只是,那慘白的面色,那略顯空洞的眸子,本該揮灑青春韶華的人,卻少了飛揚跳脫的活力。
蹲下身子,愣愣地望着這座幾乎被白雪埋得失了蹤影的墳,輕輕地將手指伸入雪堆中,一捧一捧地將雪小心地捧出。
她小心翼翼,指下輕柔,惟恐驚擾那一縷沉睡的孤魂。
四周寂靜無聲,只有她不停地除去墳上白雪。雪落在她身上,濡溼了衣袖,濡溼了秀髮,濡溼了她的眉眼,她不理,只將落在墳上的雪,一次一次地抹去……
他說想要看梅,那她就陪他看梅,她不許,她不許這雪蒙了他的眼,礙了他,看這壓低了枝頭的千萬紅梅。
今年的梅也開得極好的吧!她擡頭去看。血色紅梅映紅了她慘白的臉,在一片慘淡的雪色中,稍稍地帶出了幾絲活氣。
她站起身子,踮起腳尖,小心地折下一枝梅來。
梅枝上,密密的滿是花,有的全開了,有的半開了,還有的還只是花骨朵兒,清冽的梅香,隱隱約約地瀰漫開來。這兒的天苦寒,花瓣上凝着薄薄地冰凌,滴溜溜地反射着淺薄的陽光,那花開得極好,只是那豔麗的顏色,與一片雪白相較下,太驚心動魄了
她附身,將梅花湊上前去,輕輕笑起來,你聞聞,經了雪的梅花,會更香的吧!
將那枝花放在樹下的孤墳邊上。
然後,她也在墳邊上坐了下來。
風吹着,梅花忽然落下了幾瓣來。她望着掌心裡的花瓣和漸漸融化了的雪水,靜靜地,靜靜地,許久沒有聲響。
半晌,她笑起來,那笑很美,但,似乎缺了什麼,旁人說不清的。
她在墳邊掘開了一個坑,將手中的梅花和着雪水都埋了進去。
仰頭望着漫天飛雪,幾瓣梅落在她的面頰上,她淺笑着喃喃低語:
“梅花又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