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棠……”
過了會兒,慕棠頭腦才慢慢地睜眼睛,停了半晌,看着面前的人,“主子?”
“慕棠,你醒了便好。”媚晚輕撫了下慕棠的額頭,“待會兒到小亭來陪主子吧。”
慕棠出門,才發覺自己居然身在媚宮,循着琴聲便到了小亭,見媚晚正坐在那兒,白紗掩面,一襲白衣如雪鋪地,一把琴橫在膝上,琴上十指飛揚,素手冷弦相應,琴聲悠揚,哀婉動人,纏纏綿綿,如泣似訴的,她的黑色長髮隨風微微飄揚,猶如空谷幽蘭一般的清雅幽遠。
琴音由緩到急、由輕自重,前一刻如同清蓮徐徐綻放,下一刻便似金蛇颯颯狂舞。慕棠輕着手腳緩緩走近她,生怕打攪到她,“嘭”地一聲,琴絃忽然斷開,琴音隨之嘎然而止!媚晚擡起了頭,慕棠登時怔住了,下意識喚道:“央玉公子?”
“慕棠,你怎麼了?你連主子都認不出了嗎?”媚晚淡淡地問,“你說的央玉公子是什麼人?”
“央玉公子是什麼人?他是什麼人?”慕棠感覺有點兒印象,然他始終想不起什麼這個央玉公子究竟是什麼人。央玉公子?自己認識這個人嗎?很熟悉嗎?他的頭愈想愈痛,心亦跟着莫名的痛了。
“算了,慕棠,你想不起,便不要想了。”媚晚擱下琴起身,“慕棠,什麼都不要想。慕棠,你有主子,還不夠嗎?”媚晚伸手握住慕棠的手,“慕棠,不要想了,沒有什麼央玉公子,只有我與你不好嗎?”慕棠望着媚晚絕美的眼睛,微微點了一點頭,媚晚撫了撫他的面頰,“好了,現在練功吧,主子陪着你。”媚晚說着,拉着慕棠往花園走。接連好幾天慕棠始終感覺有點兒納悶,每天只和媚晚在一起,雖然感覺這種感覺很好,然心中總感覺好像少了點什麼。
夜半,慕棠睡不着,他拿起了簫,放在脣下吹起,簫聲悠揚,如湖面細碎的流光那般汨汨的流動。忽然,簫聲驀然而止。“慕棠,怎麼不繼續了?”媚晚不知什麼時候悄然出現在門外,望着窗邊的慕棠道。
“怎麼不繼續了?”是什麼人在說話,一襲白衣翩然,月色風華絕世。
“一切自知,一切心知,月有盈缺,潮有漲落,浮浮沉沉方爲太平。執着如淵,是漸入死亡的沿線。執着如塵,是徒勞的無功而返。執着如淚,是滴入心中的破碎,破碎而飛散。”如哀哀嘆息般的話語,縹緲無依的猶如從那遙遠的天際之外傳了過來,哀哀悽悽的迴響在他的耳畔,他的視線內飄起了無數花瓣,無數雪白的花瓣。滿頭花雨中,那白衣公子傲然而立,她眼神冷淡疏離,光暈外似是罩着層凜冽寒意,彷彿化不開的冰,風吹動他的衣袍髮絲,她黑色如綢的長髮在空氣中胡亂的飛舞,裙角彷彿春風吹起的水波漣漪似的流動着,猶如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那熟悉的感覺又襲來,彷彿,彷彿有什麼要噴涌而出,還有,那匪夷所思的親切感和熟悉感,他心底那一陣又一陣的波濤頓時洶涌澎湃着,這畫面讓他熟悉得心驚,熟悉得心顫不已,也讓他熟悉
得心疼不已,他似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白衣人,似是在什麼地方爲那個白衣人心疼過?
“慕棠,爲什麼你非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爲什麼你出生了,還要出現在我的眼前?慕棠,你爲什麼要說對不起?你做了什麼,你又對不起我什麼!慕棠,你什麼都不知道。慕棠,爲什麼是你?我真希望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便可以不在乎,便可以不恨,也便不必如此爲難。慕棠,對不起!將來,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恨我,慕棠,你答應我,好不好?”
“慕棠……這裡面有你嗎?我問你,你會擔心我嗎?可你不是已經選擇要聽從姐姐的,要殺了我嗎?那你還來關心我做什麼?而且,我自己死了,不是更好,你還省了動手了。你已經答應了我姐姐。而且你自己都說了,你一定會殺了我,便算你現在不殺我,然等我拿到了暗魅王寶藏,你還是會殺了我的。慕棠,爲什麼是你?我真希望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便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便可以不恨,也便不必如此爲難。慕棠,你要我怎樣,我說的話,你一句都不聽,我叫你不要娶孟染,你還是娶了,我很生氣很難過,可我亦沒辦法。而且,我不能夠說,很多事我都不能夠說。慕棠,對不起!將來,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希望,你不要恨我,慕棠,你答應我,好不好?慕棠,無論如何,都不要恨我。我也無奈。”
“都隨你了,反正我說什麼都是枉然,可我只問你一句,慕棠,我剛剛吻你的時候,你對我有沒有動心?即使一點點都要說。慕棠,你要記得,你永遠都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你不要恨我!否則我會死不瞑目的。”
“愛過你,我愛過你的,慕棠!明明知道我不能夠愛你,可我還是說服不了自己愛了,至於是是從什麼時候對你有了這心,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許真是宿命。造化弄人。我的命裡不該有你的。”
“慕棠,你知道嗎?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我愛過你,慕棠。你呢?你有喜歡我嗎?有沒有對我動過心?有沒有?即使一點,你亦要老老實實的告訴我。”
我不配,央玉公子。
手中的長蕭險些掉落,央玉公子。
“還是你主子最重要,是嗎?”
慕棠目光空洞,緩緩的念道,“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意戀落花。翩翩花落落流水,潺潺流水水弄花。林間濛濛桃花雨,似泣有情人無緣。明月幾時方能夠有,把酒欲飲問青天。紅顏如月有圓缺,昨是今非已陳年。仗劍江湖已癡顛,只怨情長天未憐。然願此時人長久,千里相赴共嬋娟。今生情盡莫空悲,來世再續未了緣。”
媚晚聞言,目光一閃,抓住他的的手臂,“慕棠,你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舒服嗎?你若不舒服,那便不必陪我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慕棠忽然抓住媚晚的肩,急切的問,“主子,您告訴我?我爲什麼會在媚宮?我是怎麼回來的。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還有,央玉公子他怎麼
樣了……不對……”慕棠凝着媚晚的臉,微微蹙眉:“你不是我家主子,您是央玉公子,不,你也不是央玉公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媚晚微微錯愕,猛地一把甩開慕棠的手,轉頭望着窗外的明月,“慕棠,難道,主子不你最想要的嗎?”
慕棠有點兒懵懂,訥訥的開口,“主子,您這是什麼意思?”
媚晚沉默了許久,才接着開了口,“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慕棠,主子再送你兩句話:癡情總爲絕情累,多情總被無情傷。”媚晚回頭面對着慕棠,兩道不同的嗓音,一清一柔,幾乎同時響起,媚晚和央玉公子的話同時迴盪在夜色中,“殺了我,只有殺了我,你才能夠出去。”
慕棠沉默不語,雖然眼前的人不是他家主子,亦不是央玉公子,然他要如何下得了手,更何況,他從不殺人。“慕棠,你知道嗎?舉棋不定纔是你最大的心障。”媚晚的眼睛緊緊地盯着慕棠,極其嚴厲地開了口,“慕棠,你的遲疑不只是會害了你自己。你到底懂不懂?”
“主子,您是不是我的幻覺,這一切是不是着都是幻覺?”慕棠好半響認真地問了這麼一句。
約莫兩個時辰,慕棠出了陣,一襲似雪白衣的央玉公子已經站在那兒了,他似乎等很久了,正在翹首以望。儘管這抹白色,慕棠已經是再熟悉不過,然這一刻,他還是無法遏制內心的驚喜,他居然還活着。真好。“慕公子……”央玉公子來不及說話便被慕棠一把抱住,他滿臉驚愕的看着慕棠,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慕公子。”
慕棠看着他,歡喜不已,喉嚨好像被什麼扼住了,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一把抱緊了央玉公子,將頭深深埋入他肩窩,他依舊是那麼的嬌小,然至少他還活着。“央玉公子,你還活着。我沒有殺了你。”
央玉公子微微一愣,黑眸裡卻是笑意盈盈,遍掩心中了跌宕起伏的漣漪,“慕公子,這是你怎麼了?”
慕棠鬆開懷中的人,輕撫着央玉公子的臉頰,一顆心從沒有感覺會有如此這般的脆弱,彷彿輕輕的一碰便會碎,卻又如此這般的幸福。他緩緩道:“你是真的央玉公子,對嗎?”
央玉公子微微點了一點頭,脣角勾起了一絲淺淡卻溫柔的笑意,“慕公子,你發生了什麼事?”
“哦?我沒有事情。”慕棠恍若大夢驚醒,不捨得收回了抱着央玉公子的手,目光依舊緊緊盯着央玉公子:“央玉公子,你還活着便好。”
央玉公子看出慕棠說謊,便既然他不想說,亦便不再問,只一轉眼睛,忽然注意到慕棠劍上有一些血跡,尚且乾涸,再一轉眼睛,又發現慕棠手臂上亦有一片觸目嫣紅,“慕公子,你做了什麼?怎麼會有血?慕公子,你在媚殺陣裡做了什麼?”央玉公子抓着慕棠,急問的道,似乎非常擔心。“你告訴我,你在陣裡看到了什麼?是什麼人讓你寧願傷了自己都還下不了手,即使看出她是假的?慕公子,這個人,是你主子?還是孟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