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媚晚,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了什麼?你居然爲了那個該死的小孽種,使用了這種方法?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媚宮主子媚清的咆哮聲幾乎響徹了整個媚宮,聞者甚寒。從小主子媚蓉死後,主子媚清幾乎在一夜白了頭,從此,她便退隱江湖,深居淺出,不問世事情,整日便在她的屋子裡,而媚宮的事務已經轉交給了媚晚這個小主子全權打理。
媚宮上下的人,誰都想不到這大清早的,媚清的咆哮便會打破了媚宮一貫寂靜,可想而知,她是有多麼的氣憤。
媚清伸手怒指媚晚,身體因心情憤懣而顫抖的幾乎站不穩,若不是殘留的理智,她非給媚晚幾耳光,好好打醒她不可,糊塗,簡直是糊塗。她一手扶着桌子,手指緊緊的扣着桌沿,一手顫抖着指着媚晚,怒罵道,“媚晚,看你平日裡乖巧懂事的樣子,以爲你最不必人操心,卻沒有想到,你居然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來!你的心智都什麼地方去了,簡直是瘋了。你說,你對得起你的爹爹孃親、弟弟和族人嗎,你對得起你身上流淌的血液嗎?”媚清越說越怒,最終,左手一甩,長袖揮過,扇在媚晚臉上。
媚晚沒有閃躲,被媚清狠狠的甩在地上,雙手刺痛,在地上擦出點點紅殷,冰冷的面具上也赫然出現了幾道裂痕,血沿着裂口下蜿蜒。半長臉上火辣的疼痛清楚地告訴媚晚,主子此刻的憤怒。
冷風突地襲入屋子裡,滅了幾盞燈,明晃晃的屋子裡頓時暗了幾分,媚晚原本陰鬱的臉顯得更加暴戾:“媚晚,你真是要氣死我。”
“主子,您先坐下,你消消氣,你要注意身體。”侍女畫眉勸慰道。
媚清坐到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媚晚,眼底深處涌動着層層得烏雲,一字一句道,“媚晚,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的,你這樣做的代價是什麼?”
媚晚湛臉色沉靜,絲毫看不出半點情緒,她清淡地開了口,“媚晚不知。”
媚清眼眸醞着怒意,化成了陰鷙的深茶色,她險些控制不住,又要給媚晚一耳光,她手指緊扣着椅子扶手,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她凝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好,媚晚,你不知,我今天便都告訴你,這意味着,那個該死的小孽種將會成爲你的男人,與你生死相系。媚晚,你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了嗎?還是,真被他迷住了心智。如果,你還有一點自知,你便不該這樣做。一個該死不死的孽種,你還能夠指望他做什麼?指望他長大了,娶你嗎?與你生兒育女嗎?”
媚清越說氣憤難消,又要打媚晚,慕棠卻不知從哪衝了出來,跪在了媚清面前,“主子,求求你,慕棠不要打我家主子,您要打,便打慕棠吧。是慕棠不好。”
媚清瞳孔驟然一縮,噬血紅瞳中狂暴的戾氣猶如火焰般燃燒起來,似乎要吞噬一切阻礙,她怒不可遏的脫口道,“該死的小孽種。你來的正好!”罵完後,她當真一掌把慕棠打飛了,慕棠幼小的身體飛了出去,那輕輕的呻吟像自遠處點點滲來,卻令媚晚的耳間嗡嗡作響,心血也沸騰得似乎化成了濁氣,在胸口橫衝直撞想要撕裂血肉,卻又好似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慕棠!”媚晚回過神來,全身的血液倏的衝到頭頂,她剛想說話,胸口一陣氣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喉間有陣腥甜的味道涌上來,她忙不迭用手捂住了嘴,血液順着指縫一點點地落在衣裳上。
媚清要往屋子外走,媚晚第一次感覺她那身影是如此高大,如死神的陰影將他完
全壓倒。她也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勇氣,他居然一步一步爬到了媚清的面前,艱難地擡起頭,用最卑微的語氣苦苦懇求道,“主子,是媚晚錯了,但是,媚晚求求你了,不要殺了慕棠。
媚清俯視着痛得一身冷汗的師媚晚,黑暗無際的瞳孔中一絲冷意緩緩凝聚,爲那狹長優美的黑眸染上一層薄薄的寒冷冰霧,令她感覺了殺氣,用一種變音的聲調怒道:“媚晚,你現在可知道自己的下場了吧?”
媚晚隱在袖間的兩手緊緊握成拳,極力剋制住顫抖,吐出來的話卻是極其的淡然,“媚晚知錯了,求主子你原諒。”
“媚晚,你以你爲一句知錯便行了嗎?便能夠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了嗎?你這一時不慎,將會終生恨。一時失足千古恨,說的就是你啊,媚晚。”媚清彎下腰,捏住媚晚的下巴,迫她對上自己的眼:“你再看看你,原本好好的人,現在都什麼樣子了!畫眉,拿面鏡子來。”
“是,主子。”畫眉從媚晚屋子裡取出了一面鏡子,按照媚清的示意放在了桌上。
媚清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微微顫搐的脣角抿了抿道,“畫眉,你帶那個小孽種去上點藥。他若是這麼輕易的死了,便太可惜了!”
“是,主子。”畫眉起身離開了屋子,屋子裡只剩下了媚清和媚晚。
媚清瞥了一眼媚晚,眼中混沌突地聚攏,好似失去了力氣般,身子都軟了半截,“媚晚,你過來。”媚晚忍着疼,撐着身子爬起來,不着痕跡擦過脣角,走到媚清面前,再次跪下。媚清眼裡透出的是濃濃的憂愁,深吸口氣,稍稍壓抑道,“你先取下面具吧。”
“是,主子。”媚晚摘下了面具,擱在地上,她這纔看到上面血沾了大半。
媚清看着媚晚的臉,目光隨即泛出淺幽的憂慮,她長長的嘆了口氣,似是疲倦地揮了揮手,“媚晚,自己看吧。”
風又起,吹入心底一片蒼茫無邊的溼涼,媚晚拿起鏡子,鏡子中隱隱照出了她的容貌,面頰已紅腫着高高鼓起,滲出血絲,幾乎不成形狀,然額上的……她神沉了沉,暗芒流轉,“主子,這是什麼?是媚花?我的臉上怎麼會出現這個?”
月色微涼,落地成霜,暗香縈繞,沁人心脾,有什麼東西在很輕輕的撫摸着他的面頰,絲絲涼涼的。慕棠想要睜開眼睛,看清楚是什麼人,然他的眼皮沉重的好似黏在一起似地,過了好會兒,他才勉強睜開了眼睛。他似乎睡了許久,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疼的,然讓他驚奇的是,他居然躺在媚晚的懷裡,她正緊緊的抱着他,略粗糙的手還輕輕的撫摸着他的面頰。儘管他看不清媚晚的容貌,但他就是感覺媚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宛若月神般的神聖。媚晚慢慢的開了口,“慕棠,你沒有事情了。”
“小主子,我沒有事情了,您還疼嗎?有沒有事情?”慕棠急急的問了這麼一句。
媚晚咬住脣,很微弱的咳嗽了兩聲,“沒事了,我已經沒有事情了。”
慕棠微微點了一點頭,他總算可以放下心了,他睜大眼睛緊緊的盯着媚晚,生怕會錯過了她的什麼表情。媚晚似乎是笑了,他看不太清,只是他心裡有種感覺她是笑了,可是,他的心又緊了緊,“小主子,您怎麼哭了呢?你還疼嗎?小主子,你告訴慕棠,慕棠該怎麼做,你才能不疼呢?”真的好沒用啊,他總是幫不了小主子。
媚晚又笑了下,“我沒有哭,慕棠,這不是淚水,這是水,真的,我剛剛不小心碰灑了水。
”慕棠皺了皺眉頭,可是,如果真的是水的話,爲什麼落在他口中會有點兒澀澀的鹹味。“慕棠,我今天才發現原來我活了很久,還經過了那麼多事情,慕棠,我真的累了。”
慕棠想不懂媚晚怎麼會說她才發現她活了這麼久,只聽她說她真的累了,便安慰道,“小主子,你累了,你早點兒休息吧。”
媚晚緩緩的搖了搖頭,她深思了許久,才說道,“可是我睡不着。慕棠,這樣好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慕棠點了一點頭,“好的,小主子。”他很喜歡聽主子說故事,任何故事都好,只要是媚晚說的。
媚晚抱着慕棠的頭,讓慕棠弱小的身軀緊緊的靠在她的懷裡,把他的小臉擱在她瘦弱的肩頭,媚晚說的很慢很慢,她似乎在回味什麼。她慢吞吞的道,“慕棠,你知道嗎?在很久以前,這個世界上有個無比美貌的男子,他的美貌傾城傾國,可以讓任何女人都向他心甘情願的甘拜下風,但是,他很冷很冷傲慢,他可以摧毀他想要摧毀的任何東西……”媚晚說的故事很長,長得慕棠都記不住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故事了,只記得媚晚慢悠悠的說,“生生孤獨,求不得,不可得,得不到,此生此世,世世不休。便是我對你最好的詛咒。”
慕棠很不懂,“小主子,這是什麼意思……”
媚晚蒼白的臉上有股子說不出的蕭索,她胸口悶痛悶痛的,控制不住的咳嗽了兩聲,她脣角邊染了殷紅的血漬,“慕棠,如果有一天,我做出了傷害你的事情,你會怎樣呢?”
慕棠不懂她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然他只能憑着能有的思維去理解,他很認真的道,“慕棠,相信小主子是不會做出傷害慕棠的事情的。小主子,是慕棠的主子,慕棠知道,小主子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也是最疼愛最關心慕棠的人。慕棠很喜歡小主子,慕棠會永遠永遠陪着小主子。”
聽了慕棠的話,媚晚身子僵住了,她的臉上有着掩不住的憤懣,“慕棠,你知道嗎?永遠實在太遠了,這個世界上,根本便沒有什麼永遠,更沒有什麼東西和事情可以永遠不滅。還有,我與你更是註定了不可同路。不過,慕棠,你能夠有這心意,我便很足夠了。其他的東西,我不敢奢求了。”
“小主子,慕棠真的會永遠陪着你,慕棠可以發誓的,”慕棠兩隻小手握成了鐵拳,他想都不想的發誓,“慕棠若是食言,沒有永遠陪伴小主子,那慕棠願意被天打雷劈。”他願意陪着媚晚,儘管他還很小,可是他很清楚,媚晚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那,慕棠,你願意與我同生共死嗎?”媚晚微微的斂眉,他沉默了許久才問了這麼一句。
“慕棠願意!慕棠願意和小主子同生共死。”慕棠依舊答的爽快,“小主子,你要相信慕棠。”
媚晚死死的捂着胸口,一面試圖壓下那錐心的痛苦,一面微微的勾了勾脣笑了,她的笑容宛如一朵在茫茫夜色中綻放開的媚花,那媚花美得很不可思議,卻又悽然到了最極點,“慕棠啊慕棠,我怎麼會捨得你便這麼死去呢?若是我能夠捨得,那我又何必這麼辛辛苦苦的救你?孃親說過,這魅心訣,是要生死與共的,孃親曾經有說過,人在最不精心思考的時候,做出的那個決定,往往會是心裡最想要的那個。慕棠,你可是我最疼愛最重要的孩子。爲了你,我可是付出了我能夠付出的所有東西,因此,慕棠,我怎麼能夠捨得你呢。慕棠,你不僅不能夠死,你還要好好的給我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