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棠回望媚晚,他脣角勾起一絲淺淡的笑意,一字一字卻顯出微微的犀利,“我答應你,央玉公子,我會護你到凰徊鎮,保護你平安無事情。現在,你已經到凰徊鎮,我的承諾已經完成了,等我們一會兒出了這個地方,我們便分開吧,各走各個的吧,我們從此以後便不必再見了。”他的語氣依舊的低柔,還透着淡淡的惆悵,可是隱約之間卻有一種媚宮小主子纔有的凜然威勢。
媚晚沉默無語,她的嗓子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塞住了,一下子什麼話也都說不出來,她清潤漆黑的眼眸泛着一層罕有的茫然,彷彿是不認識一般地看着慕棠,她怔忡了許久,心裡漸漸酸澀徘徊,也涌起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就彷彿映照在水面上銀屑般的細碎的月光,有點兒碎,有點兒亂,還有點兒痛苦,她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這是央玉公子與他的事情,根本與我無關,我不是央玉公子,我心疼什麼?媚晚微微點了一點頭,脣角慢吞吞的牽出一絲詭異的微笑,她眼裡的寒冷恍若來至最森冷的冰川底層,“好!我答應你,以後我們永不相見。不過,慕公子,我們現在得先想辦法從這裡出去。”媚晚的手從玉門上若有若無的刮過,忽然她低低的痛吟了一下,她的手好似被什麼蟲子一樣的東西給咬了一樣。慕棠忙不迭伸出手,也摸上了玉門,亦感覺到手下登時疼了一下,確實有什麼蟲子猝不及防的輕輕咬了他一口似的。這麼冷這麼偏僻的地方,怎麼會還有什麼蟲子?慕棠疑惑不解,澄澈無垢的眼底翻卷着些狂瀾,然而,便在這個時候,他的手心忽然亮起了道奇異光芒,一行瑩着綠光的字也隨之出現在那道石玉門之上。
綠色的光芒之中,慕棠看見媚晚的手亦撫在了玉門之上,他們兩手之間的玉石門上緩緩的出現了幾行字,非常古怪的字體,慕棠不認識那些字,也不知道這些字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只見媚晚黑色如夜空般的眼裡,一種陰測測的悵惘如同針尖般騰地升起,漸漸的擴散開來,她緩緩的念道,“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不如故?是啊?人都會老。人心又怎麼可能會如故呢?這簡直是笑話,何況,滄海都能夠變成桑田。誓言都能夠成空。便如同慕容棠一樣,說變便變了,變的毫無理由,甚至變得有點兒莫名其妙,這就是人。媚晚想到這兒,不由自主的擡起了頭看向慕棠,他會不會跟他爹爹一樣?如果真這樣的話,那麼自己的計劃……
慕棠恰恰亦看向媚晚,兩人目光相對,一瞬間,他們心裡想着的東西居然是一樣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悲不可忍,怨不自去。彼獨什麼人,而居是處。
慕棠臉上彷彿凝着層陰鬱的雲,他感覺央玉公子實在是太善變了,每次他剛開始自以爲有點兒瞭解她了,她又會變成另一個模樣。而媚晚則感覺,有其父必有其子,慕棠現在雖然沒有改變,然他早晚一定會變的,他會跟他那個負心漢的爹爹一樣,是會說變便變。
忽然“轟隆”一下巨響,大地忽然開始震動
起來,緊跟着,整個玉門便跌了下來,劈頭蓋臉的向着兩人撲到了下來,一片耀眼的白光瞬間刺了過來。
“央玉公子,你快躲開,小心。”慕棠想要推開媚晚,而媚晚以亦要推開他,於是,兩人都收掌不及,便對接了一掌,他們的掌力都過大,將兩人瞬間各自彈開了。慕棠踉蹌的退了好幾步,而媚晚只一步便退到了絕地之處,她的脊背悴不及防“咚”的撞到了冷硬的石壁上,她還沒有站穩,緊接着又是“轟隆”一聲巨響,媚晚靠着的石壁忽然開始往下塌陷,接着便有很多白色冰塊當頭砸了下來。
慕棠心裡一驚,飛身一把抱住媚晚將她摟在懷裡往方纔出現的那個洞口滾了去,兩人剛剛滾入洞中,轟然倒塌的石壁便堵住了入口,慕棠和媚晚一起滾落在冰上,和先前的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完全相反,眼前到處白花花的,一片蒼茫的雪白,如同白日裡最明亮的午後。
慕棠顧不上想太多,忙問懷裡的人,“央玉公子,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
媚晚搖了一搖頭,“我沒有事情。”她邊說邊擡起了頭看向眼前的那片光亮,洞內整個兒都是冰雕玉徹,偌大的空間,透亮如晝。而這裡亮如白晝的原因,則是由於每根柱子都亮着灼灼的白光。媚晚在慕棠懷裡沒有很快便起來,方纔她這一摔,她才忽然覺出方纔慕棠對她過度需索帶給她的痠痛全部都被壓了下來。媚晚擡了擡眼睛,仔細的打量着洞內四處,只見幾步之外,放着一座巨大的冰牀,而冰牀上還陳列着一座精美的冰棺。
冰棺之上,還書寫着三個大字,廣寒宮。
慕棠忽然發現媚晚無意間橫在他身上的手臂上,居然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淤青,而她的手臂內側還有一些明顯是被利器刮破的疤痕,有點兒還嶄新滲着血絲有點兒已經結痂了看着很舊了,然顯然這些傷痕都陷入不是一朝一夕才能夠造成的,而是長期日積月累才能夠落下的,猶如是笨拙的畫家塗鴉而成似的,那些傷疤在她的手臂上蜿蜒成一朵花的形狀,卻還是顯得非常的可怖,宛若上好的玉石出現了礙眼的斑點般讓人心疼不已。慕棠眉心微微一皺,眼眸中頓時流露了驚恐不已的神情:“央玉公子,你告訴我,你身上怎麼有這麼多傷?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是以前,他會以爲是別人傷害他的,然知道他會武功後,再看這些傷疤,他確定沒有人能夠輕易傷的了他,他這些傷疤只能夠是他自願造成的。可他爲什麼要這麼自我傷害?他便不能夠愛惜自己一下嗎?
媚晚正專心的看着那兩幅對聯:
鳳徘山,風寒輕攏煙霧。
寒宮,目斷不知歸途。
聽到慕棠的問題,媚晚這次收回神思,眸光淡淡掃過了慕棠,順着他疑惑的目光,她這才注意到她在不覺中露出了手臂,她皺了皺眉頭,隨即便收回手拉下袖子遮住那些連她都不願意看見的傷疤,繼而她起身,退離了慕棠好幾步道,“這是我的事情,和你無關。你不要多管閒事了。”她不緊不慢、不疾
不徐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裡顯得格外的沉靜,卻又充滿決然的冷酷。
慕棠胸口驀地揪緊,泛起一陣從來沒有有過的無力的挫敗感,他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無媚劍,咬了咬脣問道,“央玉公子,你告訴我,你的這些刀傷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果被人所傷,傷疤應該是在外側纔對,然而這些傷疤都在他手臂內側,難道是他自己在自虐?想的這,慕棠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爲什麼?他爲什麼要這樣對自己。“央玉公子,你爲什麼要這樣對自己?你究竟怎麼了?你爲什麼不好好珍惜你自己?”
媚晚淡淡的看着他,眼眸美的幾乎能夠將人靈魂給牢牢的鎖住,在這雙動人的美眸之中,除了冷漠無情就是平靜無瀾,沒有絲毫情緒上的波動,雖然在如此近距離的對視,然她看着他,目光冷靜的便彷彿他這個人根本便不存在一樣。“慕棠,我說了,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管好你自己便好了。我對自己怎麼樣,都是我的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媚晚拂袖而去,飛上了那冰牀,鵝毛般的雪花漫天飛舞,紛紛揚揚的,如梅花花瓣般,不斷的灑落在她身上。那冰棺中放着一個小盒子,看着非常普通不過的木製盒子,怎麼看那盒子也毫不起眼睛,然盒上鑲着珍稀的瑪瑙,盒蓋上還有一個小小的鳳凰的標記,鳳凰下還刻着一個篆書的字,鳳。
媚晚的眉頭一擰,伸手便推開了那冰棺,她想也不想伸出手便要去拿那個盒子,然而她的手被慕棠一把抓住。“央玉公子,你要做什麼?你要拿這個盒子嗎?這裡面很可能會有機關。會很危險的。”慕棠盯着媚晚,認真的開了口,“再者,這些東西亦不屬於你。”
媚晚沒有說話,擡眼睨着慕棠,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眸,緩緩審視着他,既不生氣也不發怒,那淡漠的視線,猶如致命的刀鋒徐徐滑過,慕棠頓時被她的這種眼神給深深地震了一下,他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然抓着媚晚的的手依舊沒鬆開,“央玉公子,我知道,我什麼,你都懶得聽。如果你非得要拿這東西的話,我來幫你。”慕棠說完了,便鬆開了媚晚的手,自己去拿那個盒子。如果有什麼機關,有什麼危險,那便讓他承受好了。
媚晚睨着慕棠的手,好不容易壓抑下的怒氣再次翻滾着上涌,他怎麼這麼喜歡多管閒事?媚晚緩緩收回手掌,比冬夜還要深沉死寂的黑眸瞬間爆發出了一道極其凌厲而陰寒的光芒。他真的太像那個負心的賤男子了,不但,喜歡多管閒事情,而且,還非常的自以爲是。
慕棠的手剛碰到盒子,媚晚便忽然一把奪過了盒子,不待慕棠反應,她又是一掌將慕棠打進了冰棺,接着自己亦躺倒冰棺,棺蓋合上,“咚咚咚”無數雜音乍起,跟着就是一陣轟隆的巨大響音,“咔嚓”棺材下面的機關亦忽然啓動,媚晚和慕棠頓時便沉入了下方,墜入了水潭,眼前一片黑暗。
慕棠非常該死,然不是現在死,而且不能夠讓他便這麼簡單這麼痛苦的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