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雲悄無聲息的入殿,跪地稟報。
元羲起身,緩步走到他跟前,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將他押入地牢,好生款待。”
元羲字字都說得輕巧,可惜字字暗藏血腥。
“是。”重雲無聲的退下。
夜風拂過,帷帳微微晃動,紫宸殿又迴歸平靜。
阿姜恍然間覺得自己回到了幼年時期,小小的自己總是在父母身邊打轉,一家人其樂融融。然而,轉瞬間,大廈傾倒,火光漫天,入目處滿是淋漓鮮血,屍橫遍野。明明不該是自己的經歷,卻覺得感同身受。阿姜胸口傳來一陣絞痛。
“不,不要……”阿姜掙扎着醒過來發覺自己又做了噩夢,身旁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的背試圖安撫她,誰知她更加驚慌。
“你是誰?”她厲聲問道,慌亂的想拿開他的手。
小野貓睡迷糊了,連他是誰都不記得了?
元羲不答話,在一片黑暗中輕柔的攬過她的肩頭,“做噩夢了?”
“嗯……”阿姜終於回過神,仍由他抱着也不掙扎,一副筋疲力竭的模樣。
她靠在他身上,輕嗅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忽而想起從前,她和他曾經的小日子。
“我好害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別怕,我在。”低沉好聽的嗓音響起。
再次睡過去之前,阿姜隱隱約約聽到這句話,在他懷中莫名覺得安心。
“那黑衣人招了沒有?”
元羲在書房裡,漫不經心的看了看手中的奏疏。
重雲回答:“此人嘴硬至極,經過一整夜的嚴刑拷問,仍是半個字都沒能問出來。”
元羲擱下奏疏,手指一搭一搭的敲着桌面,“看來是個能捱的。”
“繼續審。”他倒不信了還有東宮影衛撬不開的嘴。
“屬下領命。”
*
月夜裡,一位身披黑色披風頭戴黑色紗帽的女子在路途中急行。
她慌慌張張的來到約定之地,片刻之後,一位翩翩少年郎緩步而至,可惜與之相貌不相符合的是這位少年的神情。
陰雲密佈的一張臉,彷彿下一刻便要爆發出來。
黑衣女子見狀,畢恭畢敬的跪倒在少年的面前。
“主上!”
“那個蠢貨竟然失手了!還有你,事前竟打探不出任何消息,我要你何用?”少年暴跳如雷的呵斥跪在自己面前帶着紗帽的黑衣女子,“我是要你到他的身邊做我的眼睛,可是現在,你看看你真是越發有大宮女的氣勢,只怕是全然不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此次竟然又被他擺了一道,你的存在真是越來越沒有價值!”話到最後,竟是起了殺意。
來不及感受心頭傳來的寒意,黑衣女子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
“主上息怒,此次只是奴婢一時失察。奴婢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還請主上再給奴婢一個機會。”黑衣女子急忙表達自己的忠心。
“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趁他什麼都沒說出口之前,讓他永遠也開不了口!”少年漫不經心的下達着殺令。黑衣女子心尖微顫,卻急忙接過話頭,“多謝主上,奴婢明白!”
“尋個機會,把太子妃帶來。”
主上要太子妃做什麼?
黑衣女子微頓,忽而頭頂傳來一聲疑惑“嗯?”,她點頭,“奴婢明白!
”
“記住,我要的是毫髮無損。”少年一張娃娃臉在月夜裡顯得有幾分陰森可怖,彷彿見不得光的物事透着一股陰寒之氣。
“……是。”黑衣女子再不敢大意,急忙領命。
少年轉身離去,黑衣女子摘下紗帽,清麗的容顏暴露在冰涼的月光之下,這可不就是東宮的錦星姑娘嗎?
錦星清冷的眼眸望着月亮,真是同人不同命!
果然,太子殿下還是更相信素月麼?
說到素月……既然壞了她好事,那便怨不得她了!
翌日,阿姜醒來隨手一摸,元羲已經不在身邊,心底有些悵然若失。
梳洗打扮之後,阿姜試探的問田七,“我可以離開了嗎?”
“娘娘要去哪兒?”田七不明所以。
阿姜說的理所應當,“回北閣啊。”
“哎喲,娘娘你可別臊奴才的臉皮了。”田七拍了拍自己的臉皮,“如今那黑衣人已經落網,娘娘不必再回北閣去受那份委屈。”
“原來如此。”阿姜端起熱茶抿了一小口,丁香小舌舔了舔下脣,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樣。
“素月呢?”阿姜環視了一週,不見素月。
“素月姑娘昨日立了大功,殿下恩准她歇息一天。”田七笑吟吟的回答。
阿姜關切的問道:“她沒被傷着吧?”
“娘娘放心,素月姑娘毫髮無損。”田七拍着胸脯向阿姜保證道。
“那錦星呢?昨日她也跪了許久,不知後來怎樣了。”
“娘娘放心便是,素月姑娘一進殿,奴才便讓錦星姑娘起身了。她此刻正陪着素月姑娘呢。”
“我想去看看她們。”
“這……請娘娘恕奴才不能從命。”
“這是爲何?”
“殿下吩咐了不準娘娘踏出紫宸殿半步。”
“他怎麼能這麼不講道理!”阿姜氣急敗壞,猛地放下茶杯“咚!”的一聲驚了田七一跳。
“他不讓出去我偏要!”阿姜推開田七,拉開門一看,外頭數十名禁衛軍手持泛着寒光的兵器本分的守在自己的位置上。見阿姜打開門,紛紛俯身一拜,“卑職給太子妃請安。”
阿姜見這一場面,手一抖鬆開了門框。田七立馬湊上去將房門掩好。
“娘娘還出去嗎?”還叫板嗎?
阿姜惡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彆扭的轉過頭。
“娘娘若是覺得悶,奴才便叫些絲竹班子來爲娘娘解悶。”
“不用了。”阿姜目光在殿內遊走,停駐在元羲案頭的書籍上。
“他的書我能看嗎?”她走過去,拿起書問田七。
“這是自然。”老天保佑,可算讓這姑奶奶找到點兒事做。
元羲下朝回來便看見自己的太子妃坐在案前翻看自己的書籍,看得正入迷。
他示意田七別出聲,悄悄地走到阿姜身旁。
“好看嗎?”
“啊!”冷不丁出聲,嚇得阿姜忍不住捶了他好幾下。他扣住她的手,面上閃過不豫之色。
“這麼入迷,你看的什麼書?”
元羲說罷,拿起書翻過封面一看,上書幾個大字“錦央奇談”。
他眉頭微皺,問她,“這書寫的什麼?”
“這不是你的書嗎?”
“不是,這是我從小十一那裡搜來
的。”
“啊?十一喜歡看這種書?”
“除了太傅教授的書籍,其他的書他都是愛看的。”反正元朗從來就是不學無術。
“他這麼有個性嗎?這書上全都是講鬼怪精靈的。十一他……”
“不過小孩心性。”話到此處,元羲看着阿姜頓了頓,說道:“跟你一樣。”
“我纔沒有!”
她指着案角幾本堆放在一起的書籍問他,“這些都是十一看的閒書?”
元羲點了點頭,上回他去繳元朗的書籍時,那小子還頗爲神秘的告訴他,書內有驚喜。不過他知道元朗向來胡鬧慣了,也沒放在心上。
只見阿姜又拿起兩本書,一本名爲“錦央怪談”,另一本封面上書“夜有風之星有月”。阿姜觀後者書名風雅,封面雅緻,問元羲,“這些書你都放在這兒不看的嗎?”
“我對這些書不感興趣。”
“那我可以帶走嗎?”
“帶去哪兒?”元羲挑眉。
“我……”她又忘記了,她也住在紫宸殿。
阿姜乾笑着矇混過了。
“殿下,那黑衣人……”重雲冰冷的語調響起。
“如何?”
“他死了。”
“死得真是時候。”
阿姜站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的,元羲摸了摸她的腦袋,朝着她魅惑的一笑,“聽見了?他死了。我也沒必要關着你,聽小田子說你想出去散散心,去吧。”
阿姜呆呆的看着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
“那我去園子裡逛逛。”
“嗯。”元羲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阿姜。
阿姜一頭霧水的走出紫宸殿,這回沒人再攔着她,可不知爲何也沒人跟着她。
重雲在阿姜離開之後,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話便說。”元羲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說出來。
重雲說,“殿下的計劃不用告訴娘娘嗎?”
“她的故事當然得靠她自己才能找到答案,若是用演的,只怕不夠逼真。”鳳眸內浮現些許精光,它的主人似乎對這故事的結局頗感興趣。
一開始被阿姜刺傷,元羲是震驚的。他完全不知這個小丫頭片子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直到他看清她那時的神情,雙眸內雖浮現殺機,卻如傀儡般僵硬呆滯,彷彿只有這個表情。窗外,夜風吹動,浮雲遮月,她看着自己掌心的鮮血驚詫不已。他胸前的傷便是拜她所賜。他看出她的古怪,卻不動聲色的派人將她關入地牢。
而後,他暗中命人請來了醫聖百里鶴爲阿姜診治。果然,其中有蹊蹺。
她中了蠱毒。
他向母后稟報她生了病需要靜養,母后倒也沒多問。
他裝出一副逼問她幕後之人的兇惡面孔,對她嚴刑逼供。他常年呆在軍營,除了一直跟隨他的影衛和小田子,東宮的其他人都有可能是別宮派出的眼線。
他毫不含糊的對她動了拶刑,將她原本如蔥白般粉嫩的十指,變得紅腫不堪。
好在戲做得差不多了,他裝作惱羞成怒的拂袖而去。
夜裡,他爲她上完藥。
剛回到紫宸殿便聽說她被人劫走的消息。
他在想到底是誰這麼恨她,居然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坐實她的罪名。
很快的,他感覺到幕後之人的矛盾之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