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長風手持皇詔與侯長海一同前往刑部大牢,將段深從刑部大牢裡接回大本營。
這時的段深像從一場噩夢中醒來,感受到從鬼門關裡逃出後回到太平世界的那種慶幸與放鬆。
“從高空墜落谷底又從谷底升向天空這種大起大落,讓人明白了許多。”
回到自己的屬地回到自己的廳堂,段深感慨萬千,“將我囚在籠車裡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們的生死我們的幸福我們所有的一切不是自己說了算,是皇帝。”
段深說這話時語氣沉重,臉色戚然,忙忙碌碌,差點沒成刀下鬼。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經歷大起大落,才能讓人明白有些事並非你原來想的那樣。”史長風附和道,“這時的我們纔有可能重新梳理以前的思維。”
“我一直在想,一個無辜的,功勳卓著的柱國大將軍你們都敢殺,我們殺一個出賣主子的叛徒就不行嗎?”段深憤憤不平,十分氣惱地說,“我們善良的人視若無睹,無動於衷,不去制裁不法之徒,不是愧對我們的忠烈嗎?現在,我真的不知怎樣做是對了。”
“二哥,不是你做的不對,而是有人不讓你做對的事。”
“我們的正義之士不去爲英雄雪冤,誰還能拼死爲這個國家去征戰去流血?難道我們眼看着宇文邕殺進北齊俘獲皇帝,眼見着北齊的民衆成爲北周的奴婢嗎?”
“二哥,你要知道,我們殺了一個小小的衛忌就差點鬧出人命,我們還能幹什麼?”史長風也因段深被囚一事受到不小的震驚,從這一突發事件,他也明白了許多,“亂世之秋,沒有足夠的軍事力量,想幹什麼都幹不成,都是單槍匹馬。被一羣小人圍攏的皇帝只能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賢弟錯矣,”侯長海接過史長風的話辯別道,“斛律光手握兵權,手中有好幾十萬的兵力,怎樣?他改變了什麼?他解決了什麼?只要有一個‘忠’字,只要遇到一個昏君,隨時隨地性命不保。性命不保,你還能幹什麼?段深被囚之事也刺激了侯長海,也讓他頓悟,“他想修完晉陽的地下通道,因軍餉被劫,他幹完了嗎?是他不想幹嗎?”
侯長海的話句句切中要害,直抵命門,他一針見血地指出在昏君統治的國家裡,一切都是無法無章的。皇帝如此愚昧,只能加速國家的滅亡。
侯長海說完這一番話,史長風與段深有好長時間的沉默。他們知道,侯長海說得對,他們像他們的國家一樣面臨危難,面臨窮途末路,面臨難堪,而他們又無能爲力。
“咚”的一聲,段深狠狠地砸了一拳,這一拳重重地砸在了他身邊的案几上,史長風與侯長海馬上去看段深的臉色,只見段深臉色緋紅,嘴巴鼓起,好像有好多話要說卻說不出來。
史長風知段深雖出了大牢,但難解心中之氣。就勸道:“二哥休要動氣,今天發生的事告訴我們:不能一天老是練功,功練得再好有何用?還不是奸臣說得算?以後咱們有功夫多讀點史書,多明白點兒人情世故,歷史經驗,你就會看明白當下,你也就明白了何去何從。”
“我想也是,性命不保,練功何用?”
“讀點書吧!鑽到故紙堆裡比鑽到練功裡好得多。”
“說來說去,莫不如解散嘯林。”
“啊,”史長風一驚,“我說的讀史書可沒說讓你解散嘯林,你怎麼能灰退到如此地步?咱們的嘯林雖無大用,不也是在維持北齊的統治嗎?一個國家一個團體,一個地域,也不是風一吹就散了的。我們還是有自己的民族觀地域觀嗎?”
“就因如此,才叫難呢!”
“難就難,難也得挺着了。以後咱們做事不要動靜太大,不要驚動皇上就行。這次要是偷偷殺了衛忌,哪有這事?我不是埋怨你,我是說咱們全體。”
“元英留在了嵩山?”這時段深想到了去嵩山未歸的斛律婉蓉,問侯長海,“她那裡安全嗎?”
“很安全,住在山腳下的一個客棧裡。”
“劉桃枝真的在那裡,消息可靠?”
“可靠,我們親眼見劉桃枝在蘇仙洞的洞口練劍。”
段深還有些不放心,因爲畢竟侯長海與斛律婉蓉都沒有見過劉桃枝,道聽途說而已:“你們見到的那個人的確是劉桃枝?”
“確是!我敢擔保。”
“我們得派多少人去嵩山呢?”
“二十人足夠。”
“他們有多少人?”
“倨我估計,也就三五個人。”
“好吧,長風小弟挑出二十個精明強幹的嘯林弟兄,明日一早就與仁兄去嵩山吧!”
“我們是將劉桃枝帶回大本營還是立地處決?”侯長海問。
“還用問嗎?”段深苦笑了一下,“有上次的教訓,這一次,我們要人不知鬼不覺地斬立決。”
“好!”
“仁兄長途爬涉已是辛苦,未得歇息又去了陸府求助,小弟實在不忍。在此,請接受小弟一拜。”說完,段深要跪地謝恩。
侯長海馬上扶住段深,笑道:“段幫主於兄有知遇之恩,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爲兄所做皆是應做之事,毫無功勞可言,段幫主大哥無須掛在心上。”
段深也笑了,他覺得侯長海真是嘯林的頂樑柱,有他,嘯林解決了不少煩心事。若沒有他去求助陸令萱,他可能還在大牢裡苦熬。母親雖也找到皇上,但人微言輕,畢竟自己的父親救的不是高緯而是他的祖父。事過境遷,誰還記得八百年的老黃曆?沒有陸令萱的三寸不爛之舌,沒有陸令萱在宮中的如天權勢,此事也就隨了祖珽之願。
“仁兄,趕快歇着吧!明日一早還要出行呢!”
段深催促侯長海趕緊歇息,侯長海也覺渾身疲憊,就向段深與史長風告別。
“明日見!”
侯長海走後,段深與史長風說:“你們的那些話讓我腦洞大開,高緯作皇帝我們時時被掣肘,我們呢,還如何不了他。在我們如何不了他的時候,我們最好明哲保身,我們在他的心中不過是小螞蟻。”
“我們在祖珽的眼中是仇人,還不如螞蟻。”
“幸虧陸令萱扳倒了祖珽,祖珽離開了朝庭,我們少了一些禍害。”
“走了一個小人,一個巨大的小人還在,她若權勢在握,她比祖珽有過之無不及。”
“你是說陸令萱比祖珽還要壞?”段深疑惑地問,“不過,她此次爲我說了情。”
“謬矣,她爲你說情不過是借你之事彈劾祖珽,姑母只爲你去,陸令萱可是爲了推翻祖珽而去。”
“我還在感謝她呢!”
“不要謝了,她比祖珽更陰險,更貪婪,更鼠目寸光,是一個地道的潑婦。”
“如此嚴重?”段深很驚愕,“原以爲祖珽就是人堆裡最惡的那一個,沒想到還有比他更惡的人。”
“沒有了祖珽,高緯更得聽她的,她哪有雄才偉略?她不過是一個昏庸小人。”
“北齊更完了,”段深很絕望,“宇文邕聽到祖珽離開鄴城,不日就會殺回來。”
“二哥,我估計你建嘯林很大原因是爲了給斛律光報仇,現在我們已經走出了這一步,很快我們就會殺掉劉桃枝,也許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會幹掉祖珽。這些不都是很好嗎?你爲何憂傷?”
“小弟說的沒錯,可我還有報國之意。我是說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還是要報國的。”
“你承認你不能帶兵打仗,你還不如一介女流,就是你如一介女流,你又能如何?你不是沒看到斛律婉蓉如今的下場,打完勝仗竟被遣送回鄉。你說吧,你優傷啥?”
“哎,祖珽不是走了嗎?我們可以讓斛律婉蓉回到大本營啊!”段深似乎有了一點兒驚喜,“少了一雙盯着她的眼睛。”
“是啊!祖珽走了,他不能給皇帝吹風了,斛律婉蓉也就安全了許多。只能是‘許多’,不是‘全部’。陸令萱也是妒賢嫉能之輩,若不是她也在皇帝面前說斛律光的壞話,高緯還下不了最後的決心。”
“長風小弟我看了,這世上的事,可真是好事變壞事,壞事變好事。若沒有祖珽在高緯面前構陷我,祖珽哪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說得對,我心大悅,我本想爲你的出獄,爲祖珽流放一事大本營慶賀一番,但想到如今的處境就免了全體大賀,就咱倆慶賀吧!”
“好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咱們慶賀慶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