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同府到應州,只有兩百里路,而且地處大同盆地,行軍非常快速且便利。
朱厚照只揮師向南走了半天,宣府各部的騎兵就奉命追上。多的千餘騎,少的數十騎,零零散散湊一起,再加上京城帶來的騎兵,總共有五千多輕騎、五百重騎。
“所有騎兵,歸王總督調遣!”朱厚照立即下令。
宣府邊將都對此沒有異議,畢竟王淵歷來戰績擺在那裡,不是那些只會坑人的尋常文官。
只有江彬、許泰等倖進邊將,心中頗多不滿。此戰是跟蒙古騎兵對陣,無論勝敗如何,騎兵必有大用,王淵居然把所有騎兵都搶走了。
王淵說道:“陛下,那五百重騎,臣拿來也無用,還是繼續拱衛御駕吧。”
“可,”朱厚照下令,“加速行軍!”
王淵給皇帝留下五百重騎、數百哨騎,自己率領五千輕騎,立即作爲開路先鋒南下。
跟原有歷史相比,朱厚照的救援速度快了許多,因爲王淵建議提前移師大同府,而不是在陽和傻等着宣府大軍集結。
但是,二百里的馳援距離,足足走了五天還沒到,不僅中途遇到蒙古騎兵襲擾,還因爲五天當中有三天早晨都起大霧!
朱厚照就算再焦急,也不敢率領數萬大軍,在霧中搞什麼快速行軍。只能等霧散得差不多了,半上午纔開拔前進,極大減緩了救援速度。
這種情況,讓朱厚照很鬱悶,達延汗就更鬱悶。
王勳六將各部兵力衆多,達延汗根本啃不下來。但之後趕到戰場的朱鑾和徐輔,接戰當天便岌岌可危,近乎陷於死地的情況下,第二日居然趁着大霧跳出包圍圈。
朱鑾、徐輔選擇靠山地形,堅持防守兩日。眼見即將崩潰,又特麼起大霧,二人再度轉移。
達延汗原本的打算,是想吃掉兵少的朱鑾、徐輔,再調兵包圍王勳等邊將,接着派出精銳部隊去圍點打援,尋找機會把趕來的“文官總督”弄死。
可那見鬼的大霧,完全打亂達延汗的作戰計劃!
交戰第五日,朱鑾、徐輔麾下的民夫,已經或死或跑一個不剩,正兵也只倖存兩千餘人。他們不開擅自撤離戰場,一來跑不過騎兵,而且士氣極度低下,很可能在撤軍途中,被蒙古人一追就崩潰;二來接到軍令,皇帝已經率兵救援,讓他們死死拖住敵人,就算現在跑掉了,事後也會被問罪。
於是乎,朱鑾、徐輔帶着兩千殘兵,直接撤到一座小山上,居高臨下頑強苟活下來。
……
“總督,前方發現數百韃子,要下令追擊嗎?”魏天祥問道。
王淵說:“不必追趕,繼續分兵打探,遇到大股敵軍立即撤回。”
王淵把自己麾下全部步兵,交給宣府總兵朱振代管,親領五千騎快速南下。主要目的是沿途打探敵情,免得皇帝大軍落入敵人圈套當中。
五千輕騎,已是整個大同鎮戰場,包括應州那邊在內,明軍所有騎兵的八成以上了。
王淵是臨時騎兵統率,副將爲魏天祥。
這傢伙的叔叔,乃“八虎”之一魏彬。
魏彬權勢最盛的時候,曾代掌司禮監,操控御馬監,手握神機營和三千營。那時的魏彬氣焰囂張,跟另一位“八虎”馬永成鬧起來,兩人一直鬧到朱厚照面前,雙雙被罷免職務。
乾清宮失火之後,彈劾奏章無數,朱厚照感覺控制不住文官,於是將張永、魏彬等撤職的太監再度啓用。
王淵此時統領的五千騎兵,其中兩千都歸魏彬指揮。這老太監已經快六十歲,自然不可能跟着衝鋒陷陣,於是把自己的親侄子派來“監軍”。
魏天祥靠着叔叔的關係,早已當上指揮同知,從三品武官,但至今沒有真正打過仗。
一旦這傢伙不聽使喚,王淵就會將其砍掉,進而完全掌控五千輕騎。
越往南邊,蒙古騎兵越多。
而且都是數百騎一隊,輪番前來襲擾。你追,他就跑;你不追,他就悄悄跟着。
蒙古騎兵的這種策略,目的有三:第一,拖慢明軍救援速度;第二,儘量遮蔽戰場視野;第三,一旦明軍露出破綻,那些分散的蒙古騎兵,就會迅速聚集起來進攻。
王淵自然而然聯想到一種動物——狼!
非常噁心,打不着,甩不掉,還不能真的不管。
連續兩天,這樣的蒙古騎兵越來越多,王淵的五千輕騎再也不敢分散。他下令追擊過幾次,但收效甚微,殺死的敵騎僅有個位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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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王淵都不敢進軍太快,只能儘量壓着速度,始終跟皇帝大軍保持十多裡的距離。因爲王淵擔心,不知哪裡藏着蒙古大部,突然殺出來襲擊朱厚照的本陣。
倒是魏天祥表現不錯,這傢伙雖然打仗不行,但總算知道好歹。背後就是皇帝,魏天祥不敢胡來,認真執行王淵的每一個命令。
非但如此,朱厚照身邊的將領,也一個個謹慎到極點。面對無數小股敵人襲擾時,從來不主動追擊,只老老實實趕路,寧願犧牲行軍速度,也不留給敵人任何的破綻。
在皇帝大軍身後十里左右,其實一直跟着數千敵騎,由於戰場視野被大量蒙古哨騎遮蔽,明軍這邊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
其統兵之人,正是達延汗的第三子、蒙古副汗巴兒速孛羅!
巴兒速孛羅猶如一隻狼王,派遣狼崽子們不斷襲擾獵物,自己帶領主力悄悄跟隨。只要皇帝大軍有任何疏忽,他都能吹響號角聚集兵力,率領一萬蒙古輕騎發動突襲。
這便是達延汗的反制手段,朱厚照想要合兵殲滅蒙古主力,達延汗就派兒子率一萬騎兵,等待合適時機直戳朱厚照的菊花。
可情況很尷尬,朱厚照並非聰明絕頂,看破了達延汗的計策。而是他瞧不上幾百一隊的零散敵人,全心全意趕去應州打決戰,對巴兒速孛羅丟出的無數誘餌置之不理。
巴兒速孛羅,純屬拋媚眼給瞎子看,更不知道敵軍主將,其實是個啥都不曉得的戰場新丁。
“敵軍主帥,定是個沙場宿將,說不定便是滅了吐魯番的王淵!父汗的計策不成功,這一仗恐怕有點難打啊。”巴兒速孛羅暗中猜測。
其實,巴兒速孛羅只要帶一萬騎兵衝上去,就肯定能轉移朱厚照的進攻目標,導致應州方向的明軍失去救援而全軍覆沒。但巴兒速孛羅想得太多,也太過高估朱厚照的智商,因此決定繼續隱匿跟蹤,等決戰之時突然從後方殺出。
……
又是一天傍晚,交戰結束,各自休整。
軍營裡召開臨時會議,張輗對王勳說:“王總兵,軍中火藥即將耗盡。”
蕭滓道:“我部箭矢也快用完了。”
麻升說:“蒙古騎兵越聚越多,撒出去搶劫的韃子,估計都已經召回來,咱們面對的敵人至少有四萬以上。對面山上朱副總,估計也被幾千上萬賊騎壓着打。援軍再不趕來,我們都得死在這裡。”
時春也在抱怨:“便是早晨起霧,都不敢亂動了。每天都有士卒借大霧逃跑,一旦霧中撤退,怕是等霧散了,咱們手裡的兵只能剩一半。”
王勳硬着頭皮鼓勁:“再堅持一天,援軍必至!”
“昨天你也這樣說。”高時沒好氣道。
麻升突然來一句:“會不會是江彬他們,還有沒卵子的太監,被蒙古韃子給搞怕了,半路上慫恿陛下撤軍?把咱們扔到這裡等死!”
此言一出,衆將面面相覷,都覺得很有可能是這樣。
王勳呵斥道:“閉嘴,不得擾亂軍心!”
麻升冷笑:“軍心還用我來擾亂?早就亂得一塌糊塗了。等火藥和箭矢用盡,最多再堅持半日,到時候必定全軍潰敗。”
王勳瞪了麻升一眼:“你敢撤軍嗎?”
麻升無言以對。
“不敢撤軍就死頂着,能頂幾天是幾天,”王勳安撫道,“我跟王總督打過交道,他雖是文官,卻乃血性男兒。他在西域,率數千臨時拼湊的雜騎,就敢千里奔襲直取吐魯番王城。有他在陛下身邊,怎麼可能被韃子嚇退?”
王淵遠征西域時,王勳是甘肅總兵,兩人在甘州曾經交流過。
正因王勳在甘肅表現優秀,才被調來大同當總兵,更被皇帝丟出來當誘餌拖延蒙古大軍。
衆將聽了這番說辭,勉強找回信心,不再篤定皇帝半路開溜。
蕭滓說道:“就看王總督了,他是個真爺們兒。反正我信不過江彬,這廝慣會臨陣退縮,最拿手的是殺良冒功。那些沒卵子太監就更別提,一個個只會撈錢,他們懂個屁的打仗!”
“江彬最可恨,”麻升抱怨道,“要不是他慫恿陛下親征,我們怎麼可能被韃子困在此地?”
時春譏諷道:“江彬這廝,爲了自己加官進爵,把九鎮官兵都當成了棋子,總有一天他要被文官們弄死。”
“嗚!!!!”
數裡外,突然傳來號角聲,蒙古大營迅速亮起無數火把。
王勳蹭的站起來,喜道:“援兵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