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全是火,灼熱的大理石地臺光影渾渾,烈焰撩動着火舌欲舔上石臺,臺下四周岩漿滾動,轟隆聲不絕於耳,她被吊在半空,身下就是橙黃的岩漿和着烈焰,火舌越竄越高,舔舐着她的腳心,燒灼刺骨,她的腳不住亂蹬,似要將可怕的火舌踢開,裙角糊了邊,層層上卷,髮絲被身下狂暴的火風吹的空中亂舞,牽着她手腕的繩子終於不堪火焰的灼熱,“呲”的一聲斷裂,她向岩漿直落而下……
“塵衣!”她一聲高呼,一個白影如電穿出,比她下墜的速度更快的扯住了她的手,輕輕一帶一轉,她的身體飛向石臺,而他卻跌落岩漿。
眼看着他一襲白衣,寬大的衣袖在烈焰中滾滾,他的眉眼依舊如畫,風姿溫良如玉,嘴角含笑,黑髮飛舞,終是在烈焰將他吞噬前輕輕啓脣:“涅槃重生而已……”
“塵衣——”她在空中揮動的手腳,想伸手拉他卻只握住一掌烈焰,他的身影掩沒滾滾岩漿不見了蹤影,換得她撕心裂肺的的一聲——
“不——”
“姑娘!姑娘!”
耳旁嘈雜,蕭靜好猛的睜開眼睛,首先看見的是雪白的帳頂,移開眼睛看到榻邊圍着幾個侍女模樣的女子,遠一點還有一張熟悉的面孔,一羣人正一臉擔憂的守着她。
“這是哪?”蕭靜好被一個侍女扶起來,她敲敲疼痛的太陽穴,看向房間四周的擺設。
“這裡是晉王府!”
“塵衣呢?”她一把抓住扶着她正答着話的侍女。
幾人垂下了頭,她一急便要掀被子下榻,最後面一個男子擠上前來,解釋道:“三爺還沒醒,大夫看過了說傷有點重,不過命是保住了,本來是想送姑娘回家,但是你抓着殿下的手怎麼都掰不開,所以只有將你也帶到王府,小院那邊我們派人通知過了,十七每天過來看了你然後再給殿下療傷,現在就正在殿下屋裡。”
蕭靜好鬆了口氣,看向那人,問道:“你是韓寧?我見過你!”
韓寧一愣,後又笑道:“是啊,我總跟在殿下身邊,你應該看到過。”
“可能吧!”蕭靜好點點頭,“你說十七天天來,那我睡了幾天了?”
韓寧一笑,伸出一個巴掌,”五天了,你不是睡,是受了寒,發熱四天才退。”
“我想去看他,可以嗎?”
韓寧點點頭,說道:“我去外面等姑娘。”說完知趣了出去帶上了門。
蕭靜好起身,幾個侍女幫她穿好衣服披上了斗篷,扶着她出了房,她有點奇怪,昏迷了五天什麼都沒吃,但下牀居然還能有勁站得起來,不過現在也沒心情去研究這些,韓寧正等在門口,見他出來引着她往旁邊一個房間走去,在路上告訴她朝陽找到了,已經送回小院,她笑了笑道了謝。
推開門,正好十七迎面過來,見到她醒了神色一喜,忙掏出了一個紅木盒子,打開拿出一顆藥丸塞進了她的嘴裡。
藥丸下肚,肚腹一股熱流竄上五臟,整個人疲倦感頓消,她看向十七,他回答:“嵐王殿下派人送到小院的,我看過,是好藥!”
蕭靜好垂下眼睛,十七說是好藥那麼肯定是很好的藥,那天上了崖後自己就昏了,和元紀之間的誤會也沒有時間弄清楚,不過他既然送了藥給她,應該是對她釋然了,不過他和塵衣之間的誤會不知何時才能解開。
“晉王在撞向山壁時用真力護住了心脈,所以受傷不算太重,我這幾日來幫他用真氣疏導體內瘀傷,今日要好多了,配上大夫的藥物調理,大概就快醒了。”
蕭靜好走向榻邊,回頭對十七說道:“謝謝你,十七!”
身後十七怔了怔,末後道:“姑娘別說謝,這是我該做的,晉王也救過我的命!”
“我想留下來照顧他醒來,你回小院給福叔帶個話!”她坐到榻邊,定定看着榻上人,這張臉方纔在夢中被烈焰吞噬,那夢就像真的一樣,夢裡他最後對自己說的那句話,‘涅槃重生而已’他爲什麼就能這樣淡然的面對生死,難道世間就沒有值得他留戀的?是不是在他跳落懸崖的那一刻,他就抱着必死的決心?那夢會成真嗎,會嗎?
房間裡不知何時,人都退下了,靜靜的只剩兩人的呼吸,他的平靜如水,她的紊亂如波,就如她此刻的心情,有太多的不明白,崖下腦中閃過的片段,他的名字,還有對韓寧的熟悉感,直覺讓她認爲失憶前一定見過。
她輕輕握住斥塵衣的手,翻開手掌,紋理清晰,她換另一隻手,緩緩翻開,眼淚奪眶而出……
掌心的疤痕累累,雖是早已經長好換了新膚,但那寬寬的一條痕跡直穿手掌,看着這疤痕就能想象當時這掌上血肉模糊的慘狀,這是他在自己失憶前就彼此認識的有力證據,既然她知道了,就再也不容他否認。
相握的手擱在頰邊,彼此掌心的溫度相合,蔓延至心間,有種久違的感覺,不似懵懂的心跳感,而是如經過漫長時間而發酵的醇酒,愈久彌香。
“塵衣,我不管你有什麼原因和理由,但我要警告你不許再躲着我,你看我失憶了都還記得你,證明我們的緣分還在,你是我睜開眼就認定的人,我不想管以前發生過什麼,我現在只想管以後,包括你的以後,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我爲何會不顧性命的跳入懸崖,爲何會爲我擋開崖壁的撞擊,你知道嗎,當我看見你緊閉上雙眼,我以爲就這樣失去了你,你不明白我當時的感覺,那是一種人被瞬間掏空,連靈魂都脫身而去的空洞感,就是失去了一切的感覺,你懂嗎?我不想再嘗試這樣的感覺,我現在只想緊緊抓住你,就如你跳下懸崖時緊緊抓住我時一樣……”
握在她掌心抵在頰邊的手指微微一動,是個欲拭去眼淚的動作,蕭靜好擡起頭,他的目光迎着她的眸子,膚色永遠的蒼白,眉眼卻永遠的帶着微笑。
蕭靜好吸吸鼻子想止住眼淚,卻不覺涌出更多的淚水。
“好了……”他無力的擡起手,就着兩人相握的手拭去她臉龐的淚水,笑嘆:“你現在不正抓着我嗎?還哭……”
“噗呲!”蕭靜好破啼而笑,用袖子擦去眼淚,嗔道:“你都聽見了?還裝睡!”
“元兒……”他欲言又止,定定看了她片刻,還是開了口:“我想告訴你,能給你幸福的人……並非是我……”
“別說了!”蕭靜好手指壓上他的脣,俯下身輕聲道:“那個人是誰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現在能給我幸福的是誰。你不停在推開我,若是因爲你的揹負太多那麼我陪着你一起背,若是因爲你帶着解不了的毒,那麼我陪着你一起分擔,毒發時你若痛苦我便牽着你的手,我們一起扛。不管我們能在一起多少年,多少天我都要陪着你,若是因爲以前的事,我已經忘了,就算是記起了又能怎麼樣,我很清楚我現在要的是什麼……”她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裡的自己,清晰的道:“就是你,我只要你,塵衣!”
斥塵衣眼尾微微一跳,她俯身時淡淡的甜香,說話時吐氣如蘭,和最後那句‘我只要你,塵衣!’這些都讓他如墮魔障永難輪迴,他此刻願意沉醉的將自己丟進去,真的不想再顧及太多,元兒的一席話誠摯到直白,此刻自己的所有顧慮和她的真誠比起來竟是那樣的蒼白……
“別再躲着我,燕京的冬天太漫長,我們一起度過就不會冷……”
軟軟呢喃在他耳邊,他情不自禁點了點頭,輕聲答;“好!”
蕭靜好一連七天不歸家,小院裡榕兒樂的合不攏嘴,十七淡定得早出晚歸,福叔煩躁得一封信接一封信的催,當然,這信要傳到南晏等那人來黃花菜都涼了,老人家直嘆自己主子太磨蹭,這到手的媳婦就要飛了,他怎的還沒音訊呢?
今日過大年,晉王府裡張燈結綵,少有的熱鬧,往年殿下都是在宮裡陪着皇上過,今年正好受傷在家休養,王府管事老張前兩日就得殿下吩咐,今年王府要佈置的熱鬧些,下人們都知道,殿下全是爲了這位蕭姑娘,她在王府的這些天,殿下病也好的快,臉上的笑也不像平時那樣虛虛無無,是發自心底的笑,蕭姑娘愛將各色的花搬進殿下房間,說是賞花有助病情恢復,從不愛花的殿下房間擺滿了鮮花,遠遠看去,殿下和蕭姑娘就如同畫中的人,同樣的風姿卓絕,也應了那首詩:慢臉笑盈盈,相看無限情。
府中幾百口下人,先後在正廳給晉王請了安,管事老張站在一旁一個個發了紅包,領了紅包的下人們喜氣洋洋的下去吃年飯,最後一個發完,老張雙手接過了晉王遞上的最大的紅包,跪在遞上行了大禮,在起身時老淚衆橫的泣不出聲。
“大過年的,老張,你這是怎麼了?”斥塵衣靠着軟墊,臉色蒼白但氣色很好。
“老奴今年很高興!”老張抹去眼淚,看向斥塵衣一旁的蕭靜好,“姑娘若是能一直留在王府,那麼……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