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顧名思義就是暗無天日的牢房。
薩滿巫師點亮了火摺子,一張慘白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更加慘不忍睹,牢門後是一條樓梯,總共十節,樓梯旁的牆壁上有火把,巫師永火摺子點亮了火把,在前面引路。
孟和揹着五花大綁的易明遠,蕭靜好跟在最後面。
下了樓梯就是一間間的鐵柵子牢房,對面牆壁上掛有各式各樣的刑具,不知道上面是鏽跡還是血跡,蕭靜好由腸胃涌上一種惡性感,強自吸氣將這種感覺壓了下去。
“喂,隨便找間牢房關了就行了,小心他待會醒了。”蕭靜好見巫師還在往前走,只覺得腳下的地面越來越寒氣襲人,腳底板都快凍僵了。
巫師沒有停,反而加快了腳步,邊走邊道:“想制住易明遠可不容易,普通牢房關不住他。”
孟和顯然也沒來過這裡,問道:“那要將義父關在哪裡?”
過了會巫師才說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走了半柱香時間,越走越陰森,越來越黑暗,腳下水汽漸濃,四面空氣潮溼,牆壁上有滴滴答答的水聲。
蕭靜好已經猜到,而巫師正好在一扇緊閉的鐵門前停了下來。
沉重的鐵門洞開,迎面一陣寒徹骨的涼氣襲體,門沒開時就覺得冷,門開了,人站在外面卻覺得裡外是兩個世界,如同同往陰間的入口,這種涼帶着陳舊腐朽的氣息,蕭靜好突然覺得這水牢更適合巫師,也許是帶着血緣的關係,她竟然有些不忍心將易明遠囚禁在這裡。
見她怔怔的站着,神色茫然,揹着易明遠的孟和也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這裡只是水牢,易明遠練的是純陽內功,若不用寒水囚禁,僅憑方纔那些普通牢房根本就攔不住他的氣海金罩,到時候我們就都得死。”巫師淡淡的解釋,將易明遠從孟和背上拽了下來。
蕭靜好想了想巫師說的這種可能極大,當下也不再猶豫,合力將易明遠搬至水牢門口。
門裡面就是一片暗幽幽的水池,離門檻的距離有兩尺寬,門邊就有鐵鏈鐐銬,將他雙腕上了鐐銬後巫師便將人一推,人體下落激起半人高的水花,一滴水濺在蕭靜好的手背上,凍得她一個激靈,回過神後這才發現,水牢上空有一道圓形軌道連着鐵鏈頂端,易明遠整個人已經順着軌道滑向了水牢裡側,只聽“咔”的一聲,人被固定在一個方位,真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再看手背上被水濺到的那一塊皮膚,仍是凍傷後麻癢的感覺,她心中又是一陣難受,但也沒有起反悔的心思,咬了咬牙,跟着巫師出了暗牢。
這麼容易就生擒了易明遠,在往後的幾天裡,蕭靜好都有種不太敢相信的恍惚感,直至四天後的雷雨灑到草原上,巫師選定的這一日,半真半假的預言開啓,新月族聖女終於面世。
巫師也不盡然只是坑蒙拐騙的神棍一隻,至少他說四日後會有雷雨果然就下了雷雨,不過驚蟄以後雷雨天氣平常,族民們信奉長生天,只要是氣象奇觀都會讓他們認爲是神有所指示,這倒是讓蕭靜好找到了一個好理由從天而降。
夾着冰珠子的雨點打在臉上並不是很難受的事,是非常難受,蕭靜好躲在巫師安排的山崖上,俯覽崖下越聚越多的蒼龍玄武兩部的族人,這些人是零散在雲丹草原附近的人,還有長居聖殿的各部護法使者侍從和護衛,加起來竟然有將近數萬人。
這處三面是高峰環繞,只是格爾勒山的零星一處,蕭靜好躲藏的這處斷崖不算高,雨勢減小後可以看到下面黑壓壓的人頭攢動,山路上擠滿了前來觀禮的族人,下面平臺上早已經搭建了一座類似箭樓的高臺,周圍十二根圖喇神柱,巫師穿着一身五顏六色的羽毛編成的羽服,頭帶刨木花神帽,帽子上幾節顏色鮮豔的飄帶,底部繫着銅鈴,衣服上也掛着碩大的銅片,整個人活像一個火烈鳥,口裡不住喃喃着聽不懂的語言,手上一個銅鈴法器,兩腿彎曲如蛤蟆,在高臺上跳大神跳的不亦樂乎。
跳了有一個時辰,天空又是一記驚雷,跳的正歡的薩滿突然肚皮一頂,開始渾身亂顫,眼皮往上翻,嘴脣打着噗,底下安靜的族民開始興奮,都盼望着幾十年難得一見的神的指示。
“喔——”
薩滿一聲狼嚎,接着手中銅鈴法器大力搖晃。
“天神旨意,福降新月,聖女歸位——”
隨着一聲長呼,蕭靜好自斷崖上一躍而下,這崖雖然不高,但爲了護住寶貝肚子,還是小心翼翼的踩點借了幾次力,跳下去的姿勢便沒有想象中的飄飄若仙,但是忽悠人是足夠了。
崖底的族民仰着頭,只見一條白色的身影自高處翩翩落下,迎着風,雖然衣袂汲着水,但仍然被風帶動,在水汽濛濛的山谷中,刻意營造的出場效果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仙氣皓然的感覺的,對於極度信仰長生天的人來說,這一點點仙氣已經足夠了。
蕭靜好穩穩的落到了平臺上,薩滿巫師還在高臺上跳大神,孟和首先一聲高呼:“聖女!”
接着底下所有人一齊開聲,數萬人的聲音迴盪在山谷中,如寺院中佛鐘的鐘聲,低沉而肅穆。
蕭靜好清了清喉嚨,只想着速戰速決,一身溼衣裹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
她掏出懷中的鈐記,高聲道:“族長昨日已經傳位與我,得上任族長授命,得長生天的旨意,今日我將接任新月族蒼龍玄武兩部族長。”
轟的一聲人羣炸開了鍋,顯然沒有方纔對待聖女出現那麼的欣然接受,孟和身邊的一名玄武部護法首先提出疑問:“族長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傳位給聖女?”
他這樣一問,立即得到衆人的附應,一時間山谷中喧囂如雷,只聽高臺上銅鈴驟響,衆人不敢對巫師不敬,便慢慢的噤了聲。
“持戒弟子不說假話,從卜卦得到騰格里長生天的指示,聖女就是下一代族長。”巫師在高臺上高聲道。
畢竟易明遠統領兩部多年,雖然沒人見到過他的真面目,但若沒有親眼驗證族長本人傳位,衆人還是不能接受,只是薩滿巫師代表的是騰格里,又不能不敬,所以此時質疑的聲音沒有了,但卻是死水一般的沉靜。
蕭靜好深諳,普通族民倒沒有什麼異議,主要就是那些護法和使者,沒有他們的心悅誠服,這個位子久坐不穩,就算是易明遠真正的傳位,他們也不會真的就心服口服。
正在僵持間,只聽一聲長呼,一個矯健的身影自山口往裡急奔,看衣着和身手竟是一個傳訊兵。
他一路狂奔神色惶急,就連聲音都是因心急而顯得沙啞無比,劃破空蕩蕩的沉靜,不祥的感覺幾乎感染到每一個人,蕭靜好的心不由得一緊,胃裡又是一陣翻滾。
“烏瑪鎮朱雀部五千族民被困三天,這是才從信鴿上拆下來的求援急報。”
孟和接過急報,看了一眼立即遞給蕭靜好,道:“烏瑪鎮全是婦孺老弱,抵抗了三天已經是奇蹟,現在怎麼辦?”
蕭靜好看了看紙條,手心裡已經冒出了一層冷汗,五千軍圍困烏瑪鎮,到底是誰的人?
她環顧四周,除了孟和一人面帶期盼焦急的等她指示以外,其餘人不過是冷眼旁觀,更有甚者居然掛着一幅幸災樂禍的冷笑。
回綏縣調動手下三千邊軍已經是不可能,時間上來不及,蕭靜好心意已定,道:“孟和,自格爾勒山調動蒼龍部五千軍,隨我一同出發。”
孟和忙道:“是!”
“等等!”
一人面帶油光,嘴巴上的八字鬍子抽了抽,慢條斯理的說道:“孟和調動不了我們新月王軍。”
蕭靜好看向孟和,那小子面帶尷尬的垂下了頭。
“我有族長鈐記,何況現在要救的是族人,爲何調動不了?”
那男人手指捏了捏鬍子,斜眼睨着蕭靜好,道:“我新月王軍只有族長才能調動。”
“老子就是族長!”蕭靜好毛躁了。
“可我們不認,族長是受族民愛戴的,換句話說,就是族民們願意推崇纔會有族長。”
蕭靜好深吸了口氣,忍下了一刀子放血的衝動,沉聲道:“怎樣做才能受族民推崇。”
男人呵呵一笑,道:“聖女運氣很好,機會擺在眼前,救下朱雀部,一個人都不能少,我們就信你。”
“放你媽的屁!”蕭靜好終於忍不住扯開嗓子罵,罵完了冷冷一笑,道:“本座把這個機會讓給你,你一個人去救下了朱雀部,我推你當族長,聖女咱也讓你當——剩男!”
“不不不不不!”男人豎起一根指頭搖晃,一連五個不字,“本護法沒那麼大的心,自認也沒那樣的能力當族長,所以機會給我也是浪費。”
蕭靜好不想再跟他浪費時間,又將整個山谷的人環顧一圈,高聲道:“你們麻木無仁,面對自己族人有難竟然沒有一人站出來說話,還想得到騰格里長生天的庇佑?”
要虐了,還沒想好虐誰,虐誰誰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