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掙扎着想要把頭露出來,溫勵卻始終使勁地按着,顫聲說:“小樂被人扔到了水裡。”頓了頓,聲音更低,“而且受了傷。”
海底世界採用的是防彈玻璃,隔音好到我們在外面根本聽不到水裡的動靜。
所以我不知道水裡現在是怎樣的情景,但想也知道有多可怕。與鯊魚有關的電影我看過好多,知道這是一種嗜血的動物,而小樂受了傷。
我被溫勵按着頭,一路帶到了海底世界外面。
與周遭匆匆跑進的工作人員,最後上了車。
溫勵的臉色依舊是蒼白的,神情很無助。
孩子們被安排上車回酒店,小凱留了下來。
轉眼擔架被擡出,小樂的臉色蒼白着,一條腿上血肉模糊。
救護車還沒來,我們先開車送他,走到半路碰到了救護車,載着小樂朝醫院飛奔而去。
我們也跟上去,在急救室門口焦急地等待。
一直等了兩小時,都毫無迴音。
小凱急得不行,站在走廊裡哭着問溫勵:“你開始叫走他是要說什麼事?爲什麼他會出事?還說你們不是黑社會!他根本不可能自己爬到鯊魚缸裡去!一定是有人搗鬼!”
溫勵沒說話,我想張口,他卻用眼神示意我閉嘴。
小凱卻看出來了,又衝過來問我:“你知道些什麼事?他爲什麼不讓你說!人命關天你必須要告訴我們真相!”
“真相警察會給你們。”溫勵捉住他想拎起我衣領的手臂,冷冷地說:“他們已經在調查。等到小樂結束搶救,你我也要配合調查。”
“太過分了……”小凱頹然道,“小樂爲什麼總是遇到這種事……”
總是?
我不由想到了他臉上的那條疤。
又想起溫勵說,他的資料有被拐賣的事。
那種不同尋常的熟悉感。
關於那場拐賣,我能記住的事其實不多,所記得的面容也非常少。
我媽媽說是因爲我的個性馬虎大意,當時又太小了,又是不愉快的回憶,我記不住也正常。她從不騙我,所以我深以爲然。
但此刻,我突然覺得一切都很不對勁,我一定見過小樂,一定……
可小樂所住的城市坐飛機來通濟還要三小時,這麼遠,而且他比我小這麼多。
於是在他們爭論的時候,我坐在椅子上,努力地回憶着被拐賣的那段日子。
我有沒有見過一個叫Joy的女孩?我有沒有見過一個叫小樂的小朋友?
我……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在這個團伙裡了。
所以,關於親生父母的事,我一點都不知道。
我每天的生活很簡單,只有乞討。
我記不住那些大人的樣子,只記得有男人有女人。他們每天都會帶來新的孩子,也會把一些孩子裹着放進編織袋裡。
誰想跑就會捱打,小五就試着跑過。
我很聽話,他們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因爲我發現一個秘訣,只要抱着年輕哥哥的腿,通常都能要到更多的錢。我總是能要到很多錢,所以他們還算喜歡我,沒有把我變得畸形怪狀。
我不斷地試圖探尋着這段記憶,
想要找到小樂或者Joy存在過的記錄,這種感覺如同走在地獄的甬道,而我分明地聽到一個清晰的聲音:“爲什麼要找她呢?”
找到她之後,屬於我的童話就結束了。
我再醒來時,病牀邊只有陌生的護士。
感覺和上次一樣,頭很暈,渾身虛脫。
護士轉身看到我,笑了起來,問:“感覺怎麼樣?”
我點頭:“挺好的。”
“你是不是有低血壓病史?”護士說,“剛剛你突然暈倒,血壓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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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也不知道爲什麼,是低血壓。”
我坐在牀上,不斷地回想着我在夢裡見到的東西,人來人往的畫面,車水馬龍的街道,一張張看不清的臉。
我現在可以確定我的低血壓和這段回憶有關,似乎我本人非常抗拒想起它。
醫生來了,替我做了簡單檢查,我問他小樂怎樣,他說:“那個孩子已經脫離危險了,在樓下病房。”
我來到小樂病房門口,遇到了警察把守。
警察在病房隔壁設了聞訊室,同時對小樂進行保護,距離我昏倒已經五個小時,沒有得到任何結論。
來的幾位警察叔叔裡,有一個我認識,就是他當年把我救出來,也是他幫忙給我家天然氣爆炸的事說情。
這位警察姓林,他們都叫他林隊長。林隊長人很好,也很謹慎,他不收禮物,哪怕他真的幫了我們的忙,也不喜歡我們在沒有案子的情況下經常跟他見面,因爲他不喜歡別人多想。
所以在病房門口碰到時,我連忙問:“林叔叔,你在處理這件案子嗎?”
林警官見到我,顯得並不意外,說:“我全權負責,你剛剛忽然暈倒了?”
我點頭:“嗯,你們是需要問詢我嗎?”
“不需要,你的律師替你負責,況且你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林警官臉上一向沒什麼表情,是那種面額心善的人,“只是聽你男朋友說,這是你第二次昏倒,怎麼回事?”
我很想告訴林警官,因爲他是好人。可四周都是人,我只好小聲:“我也不知道……”
林警官會意,對我說:“你先不要進病房,先跟我過來。”
我們來到一間空病房,林警官關好門,四下看了一圈,坐到病牀邊,盯着我的眼睛,問:“最近昏倒都是因爲什麼事?要如實回答我。”
“因爲我想試着回憶以前的事。”我說:“就是那個團伙的事。”
林警官似乎有點不悅,說:“回憶它做什麼?”
“……”
我不知道溫勵找妹妹這件事能不能對林警官說,於是沒有說話。
林警官又問:“你和溫勵的關係真的是戀人嗎?”
我點頭:“嗯。”我猜,我們是戀人是溫勵說的,那我也這麼說好了,反正和結婚差不多。
林警官點着頭,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問:“那麼你跟他說過之前的事嗎?”
我忙搖頭:“沒有,因爲我想不起來什麼,一想就暈倒了。”
“那就好。”林警官認真地對我說:“今天的事肯定是故意殺人,原因不好判斷,但受害人跟你一樣曾經被拐賣,而且是一個團伙,只是你們
的地點不同,所以你纔不認識他。你們那個團伙的主要人員到現在依然在逃,你們這些見過他們的孩子都有危險,所以纔要你保密,知道嗎?”
我點頭,這番話我從小聽到大,明白其中利害:“您放心,但是……小樂會出事,是因爲他對什麼人說起過嗎?”
“跟我就不用繞彎子了,溫勵他妹妹的案子一直在側,只是我們始終沒有找到那孩子,很多跡象表明那孩子已經遇害,但他們一家完全不能接受,沒有屍體,確實也沒有說服力。”
聽到這裡,我的心不免一沉,想到溫勵對Joy的疼愛,我很希望她活着,和我一樣,四肢健全,沒有被欺負過。
可林警官的這番話,又讓我心裡好不是滋味。
“別這副表情。”林警官和藹地看着我,溫和地說:“找人警方一直都沒有停下過,但遭遇了一些阻撓,肯定有幕後黑手。警方早就明確跟他們家說過,不希望他們私下行動,萬一幕後黑手被驚動,就像小樂這樣,威脅目的遠大於殺人目的。”
我點頭:“可是小樂的事,是不是證明Joy和那個團伙也有關係?”
“這很難說,其實我說這麼多,是希望溫柔你可以幫個忙。”林警官說:“溫勵自己什麼都不說,堅決委託他的律師,他和受害人在今天上午有過一段時間很長的談話,但他的律師堅持說對話內容只是問候和學習,受害人也這樣說。但我可以確定他們的對話內容絕沒有那麼簡單,很可能是被害人遇害的關鍵。”
“他不肯說他們談了什麼?”我說:“也許真的沒談什麼也說不清啊。”
“一定有。”林警官說:“我們在你們今天的相機中調出一張照片,是他們兩個人,臉上的表情並不像在問候,而受害人的表情也很值得玩味。總之這是解決這起案子的關鍵,希望你能幫幫忙。”
我點頭:“我儘量吧。”
林警官是救我的命,也幫過我很多忙的長輩,我絕對信任他不會教我害人。我也不覺得溫勵是壞人,他肯定不是。
不過溫勵都不會對警察說,估計也不會告訴我,事情肯定很重要,也許與Joy有很大關係。
聊完這件事,林警官又說:“最近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啊,以後記得,以後不管做什麼,都儘量不要跟姓皇甫的打交道。他們的名字在大衆眼裡就沒有好意義。”
我點頭:“我知道,謝謝林警官。”
“不用謝。”林警官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問,“一直沒問你,子衿的病有起色了嗎?”
“還是那樣子。”我說:“不過沒關係,他如果不想醒來,我養他一輩子就是。”
“小小年紀就這麼辛苦,真是難爲你了。”他笑着說,“不過溫勵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我們局長說的。就是聽說在米國是那種上流貴族,相處起來肯定不比一般家庭,多多努力。”
之後我得以進入病房,看到溫勵正在小樂病牀邊,而小樂整條腿都被包裹着,手臂也被包裹裡好幾處。
他正昏迷,溫勵則靠在沙發上,目光看着窗口,毫無焦距,不知在想什麼。
我一直走到他面前他才猛地回身看向我,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微微地笑了起來,問:“你還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