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下,沒再多說,停好車,下來開了車門。
到了醫院,發現大多數同學的傷並不算重,只有樑正則被推進去做手術,棒球棍敲斷了他背上兩根肋骨。
樑正則愛逞強,因此我和葉子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跟他父母說。不說吧,傷的確很重,說吧,又不確定他會不會生氣。
只好問阿狸,阿狸說:“通知吧,畢竟他還在讀書。”
葉子去給樑正則的媽媽打電話,很快她就趕來了。
樑正則長得像媽媽,細眉細眼,很是漂亮,但給人的感覺有點刁。
而且他媽媽面容很冷厲,來時帶了三個保鏢,一身雍容華貴,葉子在打電話時就受到了她憤怒的責難。我又比較虧心,擔心她會一言不合讓保鏢打我,便躲到了阿狸身後。
果然,樑媽媽一過來,先去問過情況,便走來問葉子:“你們兩個誰給我打的電話?”
葉子說:“是我,阿姨。”
她立刻揚起手,作勢就要扇,好在阿狸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說:“樑太太,責任在我,請聽下解釋。”
樑媽媽高貴冷豔地看向阿狸,問:“聽說是爲了一個黑社會上的女孩?”
阿狸鬆開手,點頭:“是。”又道:“但舍妹跟道上完全沒關係,否則用不着令郎動手。”
樑媽媽眯起了眼睛,仔細地看着他:“身後那是令妹?”
“是。”
“道上?”她神態平和了許多,大約是考慮到對方畢竟是黑社會:“你給我詳細說下經過。”
阿狸道:“舍妹被人騷擾,令郎正義感強,就動了手。對方呢,幾個小角色,沒見過世面,不認識令郎。這件事我真是很抱歉,所以……”他一直很客氣,從語氣到神態,都客氣得好像我真是他妹妹:“三條人命,換兩條肋骨,如果樑太太覺得不公平,還可以繼續,我只求樑太太能理解,我啊,畢竟只有一雙眼睛,儘管耳提面命,也總有疏漏的時候。”
樑媽媽頓時一愣,蹙起了眉,疑惑地問:“你叫什麼?”
“我姓盛。”
樑媽媽臉色開始凝重,這次更是帶了點小心:“做什麼生意的?”
“登不上臺面的小生意。”阿狸笑着說:“比不上樑家,但我自認還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樑媽媽沉默了許久,才說:“我跟老公就這一個兒子,是嬌慣了點,但他自己還算明事理。我的確是急了點,但盛先生看樣子很有風度,大概可以理解我一個做母親的擔憂。”
我和葉子不由對視了一眼,心裡轉着相同的心思:樑媽媽妥協了。
“當然。”阿狸笑呵呵地說:“我也有孩子,對這種心情再清楚不過。所以才覺得非常抱歉,錢的話,我這邊怎麼都好說。只希望樑太太能夠原諒舍妹不懂事,我也會教導她,不要再四處惹事。”
“哪有。”樑媽媽始終沒有笑,但臉上的表情已經鬆動得十分徹底:“照顧女孩子是應該的,如果是爲了好勇鬥狠,我纔要生氣。”
接下來樑媽媽和阿狸便坐在貴賓室裡聊天,我和葉子出去把錢分給其他同學,他們治療之後也就紛紛離開了。
不久後,樑正則的手術也做完了,他沒做全麻,一從手術室出來就看到了樑媽媽,頓時皺起眉,果然是
有點不高興了。
樑媽媽進去了,我和葉子正猶豫要不要進去,便見到樑媽媽出來了,紅着眼睛,說:“我先走了,你們兩個進去吧。”
隨後她便帶着人走了,我和葉子進了病房。
樑正則身上到處是繃帶,但神色依舊很輕鬆,見了我們,立刻說:“來,女神,快去給我找支菸抽。”
“沒有。”我知道他要我跟誰要,但絕不能給他:“我又不吸菸。”
樑正則哀嚎,看向了葉子,難得賣起了萌:“葉子……”
“沒有啊!”葉子吼道:“都這樣了還想着抽菸!”
正說着,阿狸敲門進來,他剛剛大概是去吸菸了,沒見人影。
站在病牀邊,看着樑正則,笑着問:“好點了麼?”
樑正則目光復雜地看着他:“好多了。”
“那就行。”阿狸說着,掏出了煙盒,打開來,遞了支菸給他,說:“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樑正則接過那隻煙,阿狸給他點了火,他吸了一口,看着阿狸,說了句,“謝謝。”
又對我倆說:“你倆呆着幹什麼?”
我還在不爽阿狸給他煙的事,沒吭聲。葉子則反問:“你猜呢?”
“回去吧,沒事兒。”樑正則朝她笑了一下,道:“都幾點了。”
阿狸也說:“回去吧,我也走了,正好送你們回去。”
我想起溫勵說過的話,忙擺手:“溫勵說他來接我們……”還是編個謊話吧:“約好一起吃夜宵……”
“這樣啊。”阿狸點了點頭,隨後把那包煙連同打火機,一起放到了樑正則枕頭底下,拍了拍他的肩,說:“少抽點,別讓護士發現了。”
樑正則齜牙咧嘴地點頭,說:“真謝謝了。”
阿狸笑了一聲,說:“安心養病。”又對我們說:“早點回去。拜拜。”
我去把阿狸送到門口,並給溫勵打了個電話,彙報情況讓他接我們。
回來時看到葉子正握着樑正則的手,這個角度能看到她紅着的眼睛。
樑正則露出了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以來第一個堪稱乖巧的神情,他就那麼讓她握着,臉上訕訕的,有點無奈,又有點感動。
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希望他們沒有發現我。
但樑正則跟我是臉對臉,最後還是擡起了頭,看到我,臉色一僵,快速地抽出了手,說:“怎麼了你?”
我回過神,連忙擺手解釋:“想出去怕打擾你們,我這就出去。”
“不用。”葉子抹了一把臉,扭頭衝我笑了笑,說:“我就是嚇了一跳。”
“我點頭。”樑媽媽僅憑口述就相信了阿狸的話,由此可見,三條人命不會是假的。
鬧到這個地步,我們顯然是贏了,但想起那幾個人跪着的可憐樣子,又覺得自己叫阿狸或許是個錯誤的決定。
應該說,從那個人的手搭在我腰上,我就該聰明地躲開,而不是魯莽地惹事。
不論怎樣,罪不至死,而這一切好像又是因我而起。
我對葉子說:“溫勵十分鐘就到,我們送你先回去。”
她笑笑,說:“不用。”
“他說一定要我們送你。”我看向樑正則:“我們明天再來看
你,今天真的……太謝謝你了。”
樑正則看着我,沒說話。
又閒聊了幾分鐘,主要是我們問他後續處理的過程,但他死活不肯說,終於還是什麼都沒套出來。
溫勵打來電話,告訴我他已經在樓下,要我們下去。
我和葉子跟樑正則告了別,正要出去樑正則忽然叫住了我:“溫柔。”
我轉過身:“嗯?”
“別跟我說謝謝,我最煩這兩個字,太官方。”他臉上掛着吊兒郎當的笑容,這幅平時讓我討厭至極的嘴臉,此時莫名地拉近了不少距離:“咱們是朋友,不可能看着你吃虧。”
我覺得一陣心暖:“謝……我收下了。”
他笑了起來,說:“快去吧。”然後深深地看了葉子一眼,而葉子始終都沒有轉頭。
出去後,葉子一直悶悶不樂的,我在電梯裡問她:“你還喜歡他?”
“不算喜歡。”葉子低着頭,臉上的表情很不開心:“我也說不上來,有時候真羨慕那種分了手就一拍兩散的,至少眼不見心不煩。”她看着我,露出了無奈的苦笑:“他要是個純人渣,我肯定也就做到了。”
我沒敢再問,因爲葉子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悲哀卻不悲憫。
上車後,溫勵和葉子打了招呼,他在她臉上認真地看了幾眼,便一邊發動汽車,一邊隨意地問:“你同學好點了嗎?”
是問後排的葉子,不是問我。
葉子點頭,說:“挺好的,沒什麼事了。”
“那就好。”溫勵打着方向盤,抽空按了按我的頭,問:“又在自責了嗎?”
“嗯……”
他溫柔地捏了捏我的臉,沒再說話。
送葉子到樓下時,溫勵很認真地對她說:“到家之後給溫柔發個信息,好嗎?”
“嗯。”葉子說:“謝謝溫先生。”
一直看着她上了樓,我收到了信息,溫勵才緩緩地把車開了出去,一邊問我:“她還在跟那個蔡賢聯絡嗎?”
“好像沒有了。”
溫勵蹙起眉:“你沒有跟她說嗎?”
“我……”天哪,我忘了:“我現在就給她發信息。”我拿出手機,一邊按着,一邊說:“不過我一直都有跟她說我不喜歡那個人。”
“嗯。”溫勵說:“Sam今天具體都說了些什麼?仔細告訴我一遍。”
我仔仔細細地,把我能回憶起的所有細節,神態,表情,全都說了一遍。
溫勵聽過之後,臉上出現了很明顯的放鬆,輕輕地嘀咕:“真不知道他想搞什麼。”
“怎麼了?”
“沒事。”溫勵瞟了我一眼,伸手捏我的臉,柔聲道:“這麼說葉子是對樑正則有好感?”
“啊?”我說:“有吧,他倆交往過。”
“喔……”溫勵忽然笑了,道:“離樑正則遠一點吧,儘量不要再見面。”
我看向他,心裡有點不情願。
我承認,今天的事令我再也無法討厭樑正則,心裡似乎開始明白他爲什麼總有煽動力。除了錢,真的有一些令人刮目的特質。
偏偏他又是跟我最熟的一個人。
子衿被溫勵隔離後,我總忍不住地想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到底要不要犧牲這麼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