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恆篇(八)

周恆望着立在自己面前高大英俊的周啓遠,有些皺紋的臉上緩緩的揚起了笑意。

周啓遠雖已統攝一方,卻依然對自己最親。

“二叔,您瞧瞧,這是我幫您尋來的玉石菸斗,您看看好是不好?”周啓遠獻着手上的寶。

周恆心滿意足的揚起嘴角來,周啓遠買來的東西,他不必看,也會喜歡。當着周啓遠的面看,只是讓侄兒更開心。

周恆打開了盒子,纔看了一眼,就不住的點頭,“不錯不錯,遠兒的眼光果然越來越好了。”

周啓遠洋洋得意的笑起來,“那是啊,也不看是誰**出的人物?”

周恆擡手彈了周啓遠的頭一下,周啓遠嘿嘿的笑起來了。在周恆面前,周啓遠還如孩童一般。

“二叔,張初那個老奸巨滑的東西要我去界州城,我看他是對我不放心。”周啓遠對周恆說。

周恆擡起頭來,英武的侄兒已經令人不能小窺了,他這個當叔叔的自然最是歡喜。周恆緩聲道,“你要小心些他,張初現在不敢做什麼,只怕將來不會這麼放心你。人只要心裡存了疑,就很難解開。你防備着他給你使出什麼美人計之類的事纔是。”

周啓遠點頭,“二叔,您放心,我會小心的。”

……

周恆皺着眉頭,看着立在一旁的周啓遠一眼,“你真把人接回來了?”

“是的。”周啓遠頭一低,“二叔,她有了身孕了。”

周恆沉默半晌,才深深吸口氣,“好罷,你即已做決定,就這麼辦罷。只是,這個女人且不可交心。甘於當別人棋子獻美來的女人,有幾個是好東西。”

周啓遠點頭,“二叔,我只是想,這個孩子終是我的。”

周恆也點點頭,“待孩子生下後,你那處別苑就不要再去了。”

周啓遠答應一聲。

……

周恆剛和老友從江南迴來,就聽說侄子公然帶着那個妾見了大使。他還風聞,侄子待那個女人極好,大有扶正的意思。

侄兒難道瘋了麼?周恆氣得直跺腳,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又是以什麼身份來的川平,難道侄兒都忘了麼?他周恆不在乎女人出身是否於名

門,他只希望侄兒找個清白人家的女兒就好了。可是這麼個女人,許是是張初派來的坐探也未可知。

周恆急忙命人把周啓遠尋來,他要讓侄兒醒悟過來。把這樣一個人扶成正室,侄兒的後院還能穩固麼?成軍再有什麼軍情,恐怕張初是要第一個知道的罷?

可是,當週啓遠帶着那女人站在周恆面前時,周恆知道,自己的侄兒真是陷進去了,陷入了那個叫梅亦皊的女人編織好的情網裡了。

周恆才說了幾句,周啓遠就開始替梅亦皊說話來了。從前侄兒哪裡會這樣?周恆越來越覺得梅亦皊這個女人着實不簡單。

不能讓她進了周家的門,絕對不能!

周恆開始爲周啓遠張羅着親事,可是,周啓遠並不領情,執意鐵了心要娶梅亦皊。周啓遠還振振有詞的說,當年嬸母也是和梅亦皊一樣不能生養了,可是您還是愛了嬸母一生。他還說,如果嬸母在世的話,絕對不會反對他和梅亦皊的婚事。

周恆真是氣極了。

梅亦皊有什麼資格和許岸姝相比?!她不過是被獻上的女人罷了。

周恆說出了狠話——如果娶梅亦皊,就不要再認他這個二叔了!

就是這麼一句話,說出來時令周恆的心在滴着血。也是這麼一句話,讓他們原本親如父子的叔侄從此不再親厚。周恆不知道自己有多後悔,可是,恨亦如此,侄子不再親近自己了。

周啓遠登報娶了梅亦皊,沒有得到家庭的認可,沒有親朋祝福,沒有隆重的婚禮,侄兒依然娶了她。

周恆在暗暗嘆息時,有那麼一剎那的恍惚,侄兒和自己極像的。當年自己不就是爲了許岸姝,堅決不納妾,把母親也氣得厲害。周恆不知道這是年輕,還是因爲真正的愛來臨了,侄兒和他一般,堅持着自己的決定。

周恆不由得擡起頭,負手看着天邊的一抹白雲。如果許岸姝還活着,她一定會支持周啓遠的。那麼,是不是自己對梅亦皊存了偏見,還是周啓遠深陷情網不能自拔?

不管是哪種,周恆相信只有時間能來證明一個必然的結果。周恆轉過身來,臉色平靜如水。就讓時間來驗證周啓遠這一段感情罷。

……

梅亦

皊送來的各種禮物,據送來的下人說都是梅亦皊和下人一起做出來的。周恆望着那放在桌子上的食盒,輕輕打了開,是糉子,各種餡的糉子。

周恆撥開一個,吃了起來。味道還不錯,自家做的總是比飯館裡賣得好很多。周恆點了點頭,放下了糉子。

從許岸姝離世後,廚房裡的糉子依然每年做出,卻沒了家的味道。現在梅亦皊送來了糉子,讓周恆感受到一份心意。

不管梅亦皊是真心討好他,還是做給周啓遠看,周恆都默默接受了下來。就當她是好心罷。

周恆又撥開了一個糉子。

周啓遠又來見過周恆,但是兩個人再見時,已經少了當初的親近。周啓遠看周恆的眼神有些發怯,再沒有從前的不管不顧了。

周恆暗暗心痛,侄子什麼時候開始怕自己了呢?

周恆以爲自己的一生可能就和周啓遠漸漸疏離了,他以爲他也該不再惦記着周啓遠了。可是,當他無意察覺到梅亦皊被綁,他才着急起來。

當年許岸姝被人擡出來的屍體,彷彿又出現在周恆的面前。當年,他救不了許岸姝,讓他痛苦了後半生。失愛妻是一種怎樣的疼痛,只有周恆最能體會到了。

如今,舊事若是再重新上演,那個失去愛妻的人換成了周啓遠……周恆有些不敢想象,他豈會願意看到自己最心愛的侄子飽嘗自己當年痛苦?!

周恆努力的佈置去救梅亦皊。

驚匪人,救出梅亦皊,直到周恆受傷之下,他忍痛拍走了馬兒。

當馬兒絕塵而去時,周恆才安下心來。他聽到槍聲,疼痛從四肢胸口慢慢的傳了上來。周恆睜着眼睛望着蔚藍色的天空,那飄在他頭頂的雲,就如同許岸姝的笑臉,輕輕淡淡,卻離得他很近。似乎他伸出手來,就能觸摸到許岸姝的臉。

周恆緩然的揚起嘴角,眼前的雲明亮起來,離得他越來越近,他的身上越來越暖。周恆的眼前出現了一片紅色的光芒,就像他娶許岸姝那晚的紅燭光亮。暖暖融融,叫人不由得神往。

我來了……岸姝……我來了……

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再也不會了……

周恆漾起淺淺的笑,閉上了眼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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