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柳下酒館醉酒以後,青柚便與雲芮交好。常常將渡船丟給鴉,自己跑去找雲芮喝酒,一走就是一日,絲毫看不見蹤影。於是也引的鴉整日裡抱怨,說青柚不務正業。
日子也就慢慢過去了,鴉雖心裡無奈,但也只是嘴裡絮叨,懶得過多計較。
又是一日,鴉剛出房門,正準備去尋青柚,囑咐一些事情。沒走兩步便聽見青柚的房門“咚”一聲被撞開,一個身影逃竄出去。鴉呆愣了一下,只聽那身影一邊遠去一邊叫嚷:“小烏鴉,我去討口酒回來給你喝,記得幫我撐船哦。”
鴉回過神來,有些無奈,想:又沒人硬逼着你去。轉念又想起今日正是七月半,本來要與她說今日不需擺渡,自己也要去人間一趟的,看青柚像罪犯般逃竄,怕是也找不着人了。
不過她平日裡說不工作便一天也找不見人影,說不說也沒大礙吧。鴉看着青柚離開的地方,深深嘆了口氣便朝着鬼門關的方向去了。
七月半,回魂日,只歸來,不離去。
這一日裡死去的和活着的都無法進入地府,魂魄期滿一年的便可回魂一日。青柚未滿一年之期,便只能在這陰間繼續遊走。
青柚甩開了鴉便孤身去了柳下酒館。遠遠看見秦樂坐在門前,手中有酒,一面飲酒一面唸叨。
青柚走近一些便看見雲端在桌前看書,一聲不吭。店裡坐滿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個人都扯着脖子往門口望。那些熾熱的目光盡數落在了秦樂身上。
青柚覺得這種氣氛十分古怪,便問了個好,也不多說別的,只問了雲芮的去向。雲端依舊沒有說話,秦樂嬉皮笑臉地站起來:“她一早被孟淫賊喚走了!”青柚看見雲端有些不高興地歪了下頭。
“小青柚可要一起喝酒?”秦樂擡手揚了揚手裡的酒罈,滿面***,紅袖一擺,讓人不小心就癡了醉了。青柚一愣神, 撇開了眼,匆匆道別。
不知爲何,今日的陰黎街似乎很是冷清,青柚獨自走在這街道上,竟有些淒涼。雲芮不在便沒了去向,走走停停,還是回到了忘川邊。本是想去看看鴉,卻發現鴉並不在船上,不由笑了一聲:“還當就我會偷懶呢。”
無所事事,就上了船預備把船搖到對岸去。
今日的忘川河上聚了一團團的雲霧,不知是否驟雨將至。青柚突然覺得有些寒意,不覺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寒戰。
雲霧之上閻羅迎風而來,身側跟着使者羅音。
“ 閻王,您看。”閻羅順着羅音的目光,往下方望去,只見那忘川有羣山環抱,河上有一葉扁舟,甚是自在悠閒,一副大好風光任我遨遊的架勢。
閻羅不禁皺眉:“是何人?”
“回閻王,白鷺已經轉世。鴉在這裡也有多年,不會胡來。”
閻羅聽了,半響才道:“你去豎琴坊告訴無憂,我隨後便來。”
羅音走後,閻羅看着那葉小舟,顏色微怒。
青柚未曾察覺有人正看着自己,仍撐着小舟,悠哉遊哉,不亦樂乎。
卻在自樂間,船身猛地一晃,着實嚇了青柚一跳,有些驚訝地轉過身去,便看見船尾處不知何時多了一黑衣男子,眼神如炬,正直勾勾看着自己。
“你…………”
“誰讓你今日來忘川擺渡?”
那聲音有些怒意,震的青柚說話也磕磕巴巴起來:“我……我是……”
還未等青柚說完,船身就有了巨大的振動,不似方纔那黑衣男子落下的輕微晃動,這一陣振動好似有什麼怪物要從船底冒出,將船身撕碎或是吞沒,隨即船底也發出卡卡的聲響,一下一下的,好似在被鼠蟲啃食。
“啊!”青柚被晃的顛來倒去,險些摔倒,不覺驚叫一聲。船尾的男子卻是十分淡定,站的很是安穩,只是眉頭緊鎖,盛着萬分的怒意。
那男子道了句:“妖物。”便來到了青柚的身側,一揮手便將她攬入懷中。
驚異之中,青柚又看見當日死崖裡那雙偌大的翅膀。是閻羅!這樣想着她突然安下心來,似乎覺得無論多麼恐懼的事情,在這個男人的面前都會被化解。
他剝開雲霧,衝向空中,又極速落下,掠過波光盈盈。一團團的蛇蟲鼠蟻自他腳下的河水中噴涌而出,一團團地向他涌來。青柚本來在閻羅的懷裡一臉茫然,看見那蛇蟲鼠蟻后卻突然變了臉色,不住作嘔,驚恐萬分。
閻羅一躍身,便落了地。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樣子,似乎在這場“劫難”裡毫不費力。青柚卻是被他丟在地上,狼狽地坐直了身子,剛想說些什麼,一擡眼便看見閻羅身後一羣蟲子襲來,黑壓壓一片,嚇得她轉頭捂住了眼睛。那些蟲子卻沒有撲在閻羅身上,忘川河似是被什麼看不見的牆壁罩着,那蟲子好像撞在了牆壁之上,被彈了回去,落入水中,一切都又歸於平靜。
青柚回過頭來,心有餘悸,看見閻王更是有些害怕,立刻站起身來行了禮。
看着眼前有些狼狽的小姑娘,閻羅只得強壓着怒氣:“回魂日,不得經過忘川,你可知道?”
青柚擡起頭來,瞪大了眼睛,不敢接話。
“每逢七月回魂之日,忘川河底便有妖物作祟。今日,若不是我恰巧經過,你必魂斷忘川。你可知道?”
“閻王恕罪,青柚定謹記於心。”
忘川河畔,清風拂面。閻羅沉默片刻,怒氣消盡,只轉頭望着平靜的河水長嘆一聲。
突然間,河盡頭,有琴音飄起,那聲沁人心脾,如臘月飛雪,滿目荒涼,悲從中來。青柚忽覺這風更加寒冷,這忘川更加悽清。
“回魂日,不遠行,只歸來,不離去。思念如風,走後無歸期。”他負手而立,面朝着忘川河,身軀凜凜,不可一世的模樣。但青柚卻覺得他變得鮮活了起來,不再如她以爲的那樣遙不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