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羅音派鬼差遣散了陰間的閒散遊魂,往後奈何橋上再無等待,忘川河畔再無飄蕩,陰黎街裡再無哀嚎。
只不過,這事當然瞞不過秦樂的眼睛。
這一日羅音從黃泉路來,路經桃花坪,從那綠蔭叢林裡傳來聲音:“羅音大人這是往何處去?”
那聲音裡滿滿的挑釁與威懾力。
羅音不用尋過去便知是誰,他轉過身朝着黃泉路邊上的小徑上行了禮,那幽深小徑被叢林埋得很深,看不了很遠。
那聲音的主人沒有出現,他就在叢林深處,大概是在那幽靜小路的盡頭,在那繽紛的桃花坪裡吧。
“秦樂大人……屬下……”羅音磕磕巴巴不知從何說起,想起那日閻羅交代不可讓秦樂知道,便覺得心裡緊張的不行,暗自捏了把汗。
“怎麼?我是沒資格問?”那聲音從遠處傳來,有些空曠,看不清他的表情,摸不透他的心情。
半響,羅音只道:“屬下的私事而已,勞大人掛心了。”
“私事?”他的聲音頓了頓,冷哼一聲:“遣散遊魂也是你的私事?”
羅音早已等着他的責問,所以心裡並不慌亂,他深知騙不了秦樂,也就只能找個理由搪塞過去,總是要表面上過意的去纔是:“屬下沒有資格遣散,是他們自己要去投胎。”
秦樂聽了,很久沒有說話,像在想什麼事情。突然間的安靜又讓羅音煩躁起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覺得心裡慌亂,暗暗抱怨着:“閻王這都是交代了些什麼事啊!”
許久,秦樂的聲音又才傳了出來:“那你快去忙你的私事吧,別耽誤了你。”他在“私事”二字上加重了音,聽的羅音毛骨悚然,只得無奈一笑,退了下去。
幽靜小路的盡頭,在桃花坪裡,秦樂從桃樹後走出來,一襲紅衣,在一片粉嫩桃花裡格外顯眼。雲端着一襲白衣走在他的身後,花飄下來,鋪了一地,落了一身。
秦樂突然停下,腳踩着一地落紅,好像都能聽見碎花的聲音。雲端走上前去,問他:“還在想?”
“方纔你也聽見了,羅音明擺着有事相瞞,他沒必要瞞我,除非是閻羅的命令,可閻羅爲何瞞我?他從不騙我,這些日子我總覺着他哪裡不對,雲端你說他是爲何要遣散那些遊魂。”
雲端笑了笑,轉過身去,往迎風閣走。秦樂見他不理自己,有些疑惑,就跟在他身後,一邊小跑跟隨一邊叫着:“雲端,雲端。”
雲端沒有理他,直到走到屋前才猛然駐足,回過身來,被那紅衣人撞了個滿懷。秦樂“哎呦”一聲,有些不滿地看他。雲端不禁將他摟入懷中,埋怨道:“今日與我散步,你就寬心些可好?”
秦樂聽了心裡美滋滋的,纏着他,笑嘻嘻地說:“我啊,這是職責所在,沒了我,閻羅可就麻煩了。”
雲端笑道:“是,閻王沒了你就會很慘很慘。”
秦樂有些滿足,癡癡的笑了起來。
就在此時,空氣中有桃花被撕裂的聲音,砰一聲炸開了。滿院的桃花一圈圈的捲起,一把長剪從成片的桃花裡探出了頭,直指秦樂而來,鋒利無比,尖銳非常。雲端何許人也,他可是無字山上千年的狐妖。
他猛的將秦樂推開,秦樂凌空而起,又穩穩落地,像跳完一支舞曲的紅衣伶人一樣好看,又一伸手使力將那暗箭接在手中。
雲端的白影從眼前一閃而過,恍惚間變成了一隻白狐的模樣,又突然變回了人形,他衝向了暗箭發出的地方,探了探卻又什麼也沒有看見。
秦樂就在他的身後,看着手上的剪,那箭長長的,箭身上刻有“消靈”二字。秦樂見了,眉頭一蹙。
只見雲端從遠處回來,急切地叫道:“無憂。”
秦樂悄悄地將那箭收入袖中,雲端扶着他的臂膀來回地看:“沒發現異常,你可有事?”
秦樂看着他焦急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我可是鬼神無憂,你當我是小孩呀?”
雲端也被自己的舉動逗得呵呵直笑。他怕他有事,他知道他是鬼神,他是這陰間的第二把椅,他一般是不滅不死,可是雲端知道他會受傷,他怕他會疼。
“你可知是何人所爲?”雲端問道。
秦樂只淡然一笑,好似不怎麼當回事,只說:“我勾了這麼多魂魄,仇人一大堆,誰都可能。”
他緊緊握着自己的衣袖,那裡面藏着一支箭,他剛剛接住的那支箭,一支叫做“消靈”的箭。
他知道那支箭,是他的天地書鑑裡寫在最後一頁的那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