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走過黃泉路,跨過鬼門關,飲進孟婆湯,踏入輪迴道,即是有了結局也是得了重生。然而,巷深處,楊柳蕩,倘若有人不想要這結局也不想要這重生呢?陰黎街裡,琴音起,不願離也不能歸,遊魂飄蕩,無處可依。
蘇荷就算閒來無事,也不願在陰黎街裡轉悠,滿街的遊魂,這些遊魂怨氣又太深,陰氣又太重,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鬼神蘇荷也不願太靠近他們。
這不,蘇荷從柳下酒館喝了些酒就繞過陰黎街,從南絆坡下去,準備迂迴到殿中。恰巧不巧路過了雙生崖的入口,擡頭瞅見了閻王下的封條,不由皺了皺眉,心裡嘀咕:成天整些陰陽怪氣的。
陰界皆知,雙生崖,乃禁地。
這陰間衆說紛紜,這些日子的討論變得愈發激烈。蘇荷素日在酒館喝酒便聽些消遣,不過他堂堂陰界鬼神,一鬼之下萬鬼之上的身份居然也只能聽聽這些小道消息也是慚愧。
聽人說,大概在百千萬年還是多少年以前,第一代閻界之王玩忽職守,被最後一支消靈箭射穿心臟,化作了一朵往生花,就開在那雙生崖邊上。這似乎與那裡被設爲禁地頗有關係。
蘇荷在藤椅上一個激靈,坐起身來:“我說冥封,你是哪一代啊?”
閻冥封站在窗前的紅木桌旁發出“呵呵”的笑聲,嘴角一揚。他正將茶葉倒入紫砂壺中,那茶葉是從奈何橋邊的千針樹上摘下的,形如銀針,這種樹葉尖尖的,不小心還會刺傷人,曬乾後葉子便軟了,拿來做茶葉很香甜。
“你還相信這些胡謅的東西?”
蘇荷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眼睛眯了眯:嘿喲!我這暴脾氣上來了。
幾步子走到冥封旁邊,將壺裡的茶水一飲而盡,順了口氣,火氣下去了卻還是一臉鄙夷:“說的就像你看見了似的。”
閻冥封一愣,抓着腰間的玉珏,手指繞了又繞。
你見過陰黎街那棵棕槐老樹開花的樣子嗎,你喝過柳下酒館的梨花酒嗎,你聽過豎琴坊裡傳來的琴聲嗎。。。閻冥封在心裡弱弱地嘆息着,是的,我見過,我喝過,我聽到過。。。
“冥封……冥封?”
閻冥封踱步到窗前,窗子的朝向正好對着陰黎街外的棕槐老樹。那老樹已經乾枯了上千年,不發一片葉,不生一枝花,黑緣鳥在上面集了一羣,烏壓壓一片。
“那個故事已經過去了太久,親情,友情,愛情,還有……謊言,蘇荷……”他轉過身,擡起眼,將焦點放在蘇荷身上:“如果可以,我希望從未目睹過那樣的結局。”
其實閻冥封有一個孿生弟弟,名冥印。
陰間有兩個盡頭,一個是雙生崖——通向陽間,崖底有惡靈把守,墜落者永世不得超生;另一個則是絕地——通往天河,而閻冥印就隱居在絕地裡,來者必殺之。
陰間之王即爲星宿之子,衆生皆知星宿幻化出二子,一子爲王,一子歸隱,世間無人知曉星宿爲何幻化第二子。
只有閻冥封知道這秘密早在千年前就被他自己爛在了肚子裡。
回想千年前,黃泉路上還沒有開滿彼岸花,陰黎街的棕槐老樹還沒有枯竭,柳下酒館還飄着梨花酒香,豎琴坊仍舊餘音嫋嫋。
上千年前,這地府之王還不是閻冥封,這陰間鬼神也還不是蘇荷。
而那個時候是地府的第一個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