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彎葉 解酒

那一日,風光正好,青柚在忘川河上等到了祖母。

一葉扁舟揺至河堤,千針樹下的老婦人白髮蒼蒼,滿臉歲月,拄着拐一步一蹣跚地走來。

祖母說她一個人帶着弟弟遷居四方,無人願意接濟。只得回到祖宅,做些針線過活。前些日子在街邊遇見惡霸欺壓,弟弟回了幾句,對方便大打出手,打斷了祖母的腿。祖母說她是被打傷後不久離世的。

“一把老骨頭,無用啊。”

青柚聞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滿臉淚痕:“孫女不孝,長女本應擔起重任,可孫女卻讓祖母受難,孫女有何顏面面對父親……”

祖母伸出爬滿老繭的手,顫抖着扶起青柚:“孩子快快起來,這怎會是你的過錯?如今祖母年歲已高,活着也是累贅。”

那日青柚親自送走了祖母,陪着她走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三生石下的老人老淚縱橫,轉過頭來看着遠處的青柚,喊道:“青柚可願答應祖母一件事?”

青柚提高了聲音回道:“青柚願意答應祖母任何事。”

“陰間淒冷,我怕青荷找不着家,會害怕。”

青柚不知道祖母在三生石上看見了什麼,但是她猜想也許在祖母的前三世裡也有着青荷這個孫兒。他也許曾受盡了寵溺,祖母怕他孤寂;也許又是從未被寵溺,祖母亦怕他孤寂。

所以她答應祖母在這陰間等着弟弟來,有機會告訴他,在他有生之年,自年幼到離世,都有家人在此牽掛。

祖母走了。這是祖母新的開始,也是青柚新的開始。她留在這裡將不再是爲了陪伴鴉,也是爲了陪伴自己的弟弟。她不知道這種決定是否草率,但是既然答應了就得做到啊。

有什麼關係呢,奈何橋在那裡,孟婆在那裡,望鄉臺在那裡,三生石在那裡,輪迴道在那裡,多一天少一天,都只是回憶罷了。

那一日,青柚去找了秦樂,想得他恩准,回陽間看望蘇青荷。秦樂有些爲難,說是違背原則的事情,笑嘻嘻地打發她去找閻羅。

青柚在閻羅殿以北的絕地峰腳下遇見了閻羅。

聽聞人神鬼三界相通,絕地峰上有絕地崖,從絕地崖下去便到了絕地,絕地通往天界。聽聞絕地除了閻王以外都是有去無回。

“閻王從絕地來?”她笑嘻嘻地打招呼。那日忘川別後還是第一次見,看着閻羅有些嚴謹的模樣,青柚卻一點也不怕,只是想起陰間謠傳的“紅袖故事”,有些略顯尷尬,女兒家的羞澀在這一刻可是被青柚反映的淋漓盡致。

閻羅拿着手裡的東西擡了擡手,笑了起來:“絕地來的彎葉兒,要不要一起喝喝看?”

聽聞絕地是個無盡深淵,寸草不生。但又聽秦樂說絕地裡有種彎葉草,葉子彎彎像月芽,做成的茶葉被閻羅取名“彎葉兒”。

青柚想,有茶的地方就有詩意。所以她很難想象絕地是大家口中的荒蕪。今日見了閻羅拿的“彎葉兒”讓她更是對絕地心生嚮往。

她笑嘻嘻地擡頭看着閻羅,言道:“求之不得呢。”

閻羅道:“正好洗洗你的酒氣。”

閻羅喜茶,青柚好酒。

人們愛說,以茶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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