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夢在南粵》的上卷初稿算是完成了。敲擊鍵盤的聲響接近尾聲的那一刻,“我”帶着我的女人,撇下自己的孩子,飛向了天國的雲端,然後墜入黑洞之中。接下來的兩天裡,我始終還在角色裡,無法出來。我獨步爬上山,面向叢林,一個個虛擬的熟悉的面孔再次向我走來。
我無法放棄虛擬的至高無上的權力、還有我的女人們和我的孩子們,一切都好像是真實地存在着。我曾經轟轟烈烈、風光無限。我曾經閱盡人間春色,呼風喚雨,把幾個貌美如花的女人管理得服服貼貼。這樣的日子,是多麼愜意難捨呀!我多麼希望順着這個虛幻的路徑,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我又不得不忠告自己,所有的角色,都是自己導演的一部人生大戲。前三十章,基本是寫的自己,大部分有自己的影子在,至少向身後回望了近20年的歷史。後面的83章把幾個真實的兄弟姐妹帶進了殘酷的商場和官場,我認爲:把筆觸伸進社會的黑洞,是作家的使命,把筆觸伸進社會的光明之處,也是作家的使命。這種把握和掌控的力道與分寸,很難達到自己滿意的程度,頂多算個合格就自安了。
“我”在小說中,自始至終是一個勤奮、豁達和開朗的人,在心性上與真實的我基本相似。我從小城市到大城市,認識一幫兄弟姐妹,然後桃園結義,帶着這幫兄弟姐妹,在南粵的商場一路高歌猛進,所向披靡。在創業的過程中,許多人像一桌筵席的冷菜,端上來就是涼的了,在需要他們陪襯的時候,又把他們呈現出來。
一個人的一段歷史,對社會對身邊的人,有功有過有是有非,即便是個貪官,有過也有功,有的甚至功大於過。在塑造人物時,並沒有把惡人與好人區別開來,用製造衝突的方法來描摹社會。我把平常的碎片瑣事,用聊天的方式平推出來,展示的是生活的本色,在本色中投射一段歷史的光影。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也沒有驚險刺激的對抗,小說中一絲一絲微光,都是在本色中完成的一張張組合照片。
李草兒是兩個人物的拼接品。前三十章,她是一個優秀的電視節目主持人,我把已故的張倩放在故事的開頭,一是表達對她的忠誠祭奠,二是把北方女子寫成溫婉的水鄉柔情,也是對她的評價和尊重。李草兒後來轉入企業,拼搏一陣之後,退居二線甘當賢內助,這個角色的原型是我的合作伙伴,只不過,她有她的家庭,我們並沒有同居一室。
她在微信上罵過我,說:“哥啊,你壞,你大大的壞,沒想到你一直對我有不軌之念,爲什麼悶在心裡不告訴我,偏要在小說中作賤我也作賤自己啊,多難受啊。”我說:“距離產生美,如果真的得到了,也許我們沒有這麼長久。”這就是生活與情感的關係,要想和自己喜歡的女人不離不棄,就要在生活上保持距離,在情感上相依始終。
三妹李凰芹也是兩個人的組合品。她的籍貫和她火辣辣的性格,是我義妹的原型,而她的處事態度和企業經歷,是我一個好友的遭際。只是寫着寫着,把幾個真實的人物帶進了與之無關的社會黑洞之中。
王東盛早期的經歷是我的同學,本是一名公務員,不顧家人反對,偏要下海折騰,在不規則的市場遊戲中,折戟沉沙,傷痕累累。後來在幾個同學的周旋之下,才免遭牢獄之災。於是頓悟,在如同叢林的商場,靠一己之力單打獨鬥,是不可能成氣候的。只有組團握拳,才能在叢林深處面對獵殺保全自己不被吞噬。
張大海也確有其人,他本是一個影視企業的老總。真實的張大海是一個軍人,退伍後,分配到南方廣播電視傳媒集團,改制後自己單列出來成立了公司。他的故事不是很多,本來想把他寫得豐滿一些,我怕瞎編亂造,見面後他罵我。
只有潘小婉是我虛構的人物。這個人在我的筆下,年輕漂亮,風情萬種,是一個有能力有智慧的女人。她短暫的一生,做了說不清的好事和善事,不是明星大腕兒,卻是幾個男人的情人。在後臺倒下之後,和“我”一起選擇了自裁,她果敢的勇氣和江湖義氣再次得到彰顯和明證。
沉睡的歷史,過客匆匆。如同潮水,起伏有序,只是沒有想到,快到六十歲的我,小試牛刀,一動筆就是五十萬字,不覺心中竊喜:或許退休之後,一個與年輕人比肩的網絡作家,就在花城的一角誕生了。
譚家堯
2021年2月23日於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