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子離開的這天晚上,秦錚定下了三條新規矩。
第一條,盤子可以回紅袖添香看程予希,但程予希決不能離開那裡。
第二條,盤子來的時候,不要讓秦錚碰到,不要讓秦錚聽到,最好連感覺都不要感覺到。
第三條,程予希必須被藏得嚴嚴實實,不可以讓秦錚掌握具體位置,以免他半夜心裡不爽突然奔襲到紅袖添香把這個死女人弄死!
這孩子氣一樣的規矩,秦錚一系卻發了下去,因爲秦錚這種平日還算成熟的人,一旦出現了智力退化,就證明他怒火攻心了。但他還不能隨隨便便發火,因爲他身邊的女孩現在個頂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全都對他橫眉冷對,就差天天千夫所指了。
秦錚想留盤子,不容易麼?爲什麼一定要讓他離去?
蘇婕妤認爲秦錚是想借這種明明離開,卻又被牽絆着離不開的關係,讓盤子知道自己做了多麼大的錯事,放棄了多麼好的機會,最終迷途知返。但在她心目中,對自家人都需要用這種手段,差評滾粗!
劉傑娜認爲秦錚就是生氣了,因爲盤子居然辜負了他那麼久的希望。雖然她對秦錚是無限制支持的,但依然希望秦錚可以和盤子好好談談,結果被秦錚拒絕。一氣之下,劉傑娜加入了蘇婕妤,差評滾粗!
李思萌和小十七都是很直白的人,直白的人有大智慧,最不喜歡的就是推測各種深層次原因。於是,她們倆共通的結論是,秦錚很討厭,差評滾粗!
於是,盤子成了秦錚一系的棄兒,秦錚則成了蘇家別墅的棄兒,如果不是宿舍還有三個兄弟給他些許溫暖,估計他現在就要崩潰了。
秦錚可以理解大家的怨氣,可他同樣無法忘記讀出盤子思維那一刻的震驚。
當時,盤子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我滾讓我滾讓我滾”,除此之外,全無雜念。
要知道,靈犀一心沒有讀人前世今生的本事,只是通過感知去推測這一瞬間的思維而已。但是人的思維不是單線的,而是發散的,是多線的,是錯綜複雜的。比如一個人,他出門時,心中可能存在兩三種思維——天氣真好、早飯吃什麼呢和還沒睡夠,就算在他腦中慢慢想是一個個順序來的,但是難免會有類似於說話時的“雜音”出現的感覺。
盤子沒有,他那一刻的思維純粹的要死,那就是要走,走定了!
一般能讓思維純粹成這個樣子,要麼這思維屬於小孩子,要麼這思維已經醞釀很久了,要麼這思維帶着強烈的情緒,比如怨氣。強大的怨氣可以讓人在看到另一個人時就專注於一種想法,比如盤子對秦錚的怨氣很足,於是在看到秦錚時,滿腦子都只有一個想法——走。
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盤子,不知道盤子到底有多恨自己,可是他知道什麼叫我意已決,盤子就處在這樣的階段。
拉不住,也不能拉,因爲秦錚必須搞清楚盤子爲什麼要這樣做。這也是他允許盤子回來看程予希的原因,唯有依然讓他與己方有接觸,才能漸漸找到真正的真相。
而此時,雖然盤子走了,但他作爲崔家暗棋的的嫌疑卻被洗清了。不然,誰家安排的棋子還沒動手就自己跑掉了?開玩笑呢?但也是因爲盤子,對他出走原因百思不得其解的人們將嫌疑鎖定在了程予希身上,她是不是暗棋,現在是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慮。
日子不是這麼過的呀!聽說了變故後,林慧心和老頭子來看過一次,紛紛搖搖頭。老頭子的想法很簡單,盤子不跟秦錚了,卻依然是他沐危樓的學生,所以查清楚爲什麼離開依然是秦錚分內之事,不管願不願意,都必須去做!
秦錚點點頭,手底下卻遲遲不動。最近一段時間的失利,讓他第一次有了慌亂的感覺。
他還記得昨天對大家說的那番“驕傲”的論斷,卻沒想到這論斷現在壓在了他的頭上。從擊敗鄭家後,秦錚一系就沒有經受過非常大的挑戰,敵人轉入雌伏,而自己人卻漸漸生出了驕傲之心,包括他自己。
盤子未必沒有露出過徵兆,可秦錚沒注意。那個暗棋也一定行動了,可秦錚依然沒有注意。他忽然想到當初,蘇家老爺子蘇鐵鸞聽到孫女蘇婕妤和秦錚交好的事情時的感受,怎麼覺得自己快要變成被人攻擊的反派了呢?
真是糟心啊!
林慧心說,這是秦錚心境受創,漸漸失去了平和心態的緣故,應該進行自我的修行了。
因爲這句話,蘇婕妤每天都會拉着秦錚弄茶,但秦錚總是笨手笨腳,雖然喝的時候很有品位,但做的時候就相當難堪了。他也知道對內心修行的必要性,但是真的必須用茶道麼?他覺得這個對自己無用。
直到此時,秦錚才發現,其實多年的漂泊和奮戰,讓他根本上失去了一種東西,這種東西叫做興趣愛好,也就是可以拿來修養內心的事物。他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因爲他居然像個小學生一樣,被逼着開始重新思考當年的夢想,然後開始選擇興趣愛好了!
不過在這種笑笑鬧鬧中,雖然並沒有根除心中的鬱郁,但總算讓他能以平和的心態去看待這件事了。
至於想明白,還是等內心平靜了再說,現在他的確什麼都想不到。
總覺得,漏了什麼;又怎麼都,想不起來?鑑於這種狀況,蘇婕妤終於忍不住撥打了場外求助熱線。
一通電話後的第三天,有一架客機抵達了夜歌,雖然只是普通的班機,上面卻帶着不普通的人。
當正在睡懶覺的秦錚被強行揪起來,然後被蘇婕妤、劉傑娜和李思萌催着洗漱完畢,來到後院時,才驚覺這裡的格局變了。
以前,這裡就是個不錯的小院,可以乘涼,可以聊天。
現在,這裡一切雜物都被清理出去,只剩下一片空地,和一個靜靜跪坐在蒲團上,一對剪水雙眸靜靜看着秦錚的女孩。
如果說修養內心、平心靜氣的本事,首推東方。
而在當今的東方,最普遍也最有效的方式,三是棋道,二是茶道,一則是劍道。
二天一流最正統的繼承者——早乙女雛田,就這麼突然出現在秦錚的面前,只因爲一通電話,而電話那一頭的蘇婕妤告訴她,秦錚遇到問題了。
當初說好的“後會有期”,今天總算是滿足了。
秦錚想抱抱雛田,蘇婕妤等三人在。
秦錚想說悄悄話,蘇婕妤等三人在。
秦錚……什麼都不想了……
“秦錚。”雛田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從腰間拔出了一柄東瀛劍,雙手捧着交給了秦錚,顯然重視至極。
秦錚也畢恭畢敬地接了過來,輕輕拔出鞘,然後讚歎起來。
“這是我請名將鑄造的,與你身形相合,”雛田說道,“不過,因爲你應該還會發育兩三年,所以我請他稍稍做得長了一些,你適應一下。”
秦錚點點頭,道:“兩天時間,來不及鑄劍吧?”
“早已鑄就,”雛田說,“只是……你今日纔有資格得到它。”
劍是兇器,不是裝飾品,秦錚以前從來沒有研究劍道的想法,所以這劍給他簡直是暴殄天物,現在纔是時機。
“這把劍叫錚,”雛田介紹道,“很好的名字。”
秦錚好死不死吐了個槽,說:“那如果它斷了呢?”
“那你就去死吧!”一旁的李思萌都看不下去了,兩個人明明含情脈脈,卻始終不說人話,非得整那雲裡霧裡的幹嘛?
被她這麼一說,秦錚很尷尬,只好停止和雛田瞎白話,仔細詢問起她的想法來。
雛田的想法很簡單,她不打算教劍技,不打算教流派,她只打算教秦錚一個字——“斬”。
斬擊,是劍道最基礎的攻擊方式,卻也是最深刻的攻擊方式。所謂的“道”,往往也表現在其中。
劍道宗師柳生石舟齋以月季爲劍,一次斬擊曾令年輕時代的宮本武藏感受到“已死”的痛苦與沉淪,而寶藏院日觀則以目光中蘊含的殺氣令宮本武藏產生拔劍防衛的危機感,告訴了他心中孕育才是“目擊”之道。
所謂“目擊”,其實便是氣勢的修行,而氣勢畢竟只是氣勢,它無形無質,會隨着人的變化而變化。
那麼變化的根據是什麼呢?便是心境,這也是“斬”最重要的一步,能不能邁出這一步,往往代表着一位劍客此後一生能否真正在劍道一途上有所成就。
秦錚已經是高手,技藝對他是小道罷了。
唯有“斬”,不但可以讓他重塑心境,甚至可以讓他的內心脫胎換骨。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真正進入一心無二的不動境界,唯有那樣,才或許能尋找到目前困境的真正出路。
等秦錚準備好了,雛田緩緩走到他的對面,說道:“開始吧。”
沒有氣勢攻擊,甚至沒有氣勢勃發而出,雛田沒有使用任何東西,而是緩緩拔劍,刀鋒直指秦錚。
秦錚也拔劍出鞘,沒有開啓氣勢,只是與她遙遙相對。
良久,兩人一動不動,秦錚幾乎不耐煩了。
就如神蹟一般,雛田居然捕捉到了秦錚這一刻的不耐煩,忽然清叱一聲,如光似電,刀起刀落!
“啊——”秦錚在地上翻滾好遠才躲開了這一劍。
然後,他整個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