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順帝喜歡上碰觸自己的脣。
說話的時候,起牀的時候,用膳的時候……常常沒有預兆地就湊過來,蜻蜓點水般輕輕的一吻。
從未被人用這種親密的動作接近過的杪冬,不大明白他的行爲表達着怎樣的含義。
那人的脣輕輕碾着自己的脣,相接觸的地方有着軟軟的柔嫩感覺,偶爾還有一絲淡淡的、沁入心脾的清香。
有些像親吻,又與親吻不太一樣。
記憶中,親吻應該是更黏膩、更濃烈的,夾雜着澀澀的口紅味,脣齒相纏,舌尖激烈地攪擾在一起,避無可避時,會忍不住將對方的唾液嚥進喉嚨裡。
而不是這種乾淨的,一閃而逝如玩樂般的輕觸。
如果說親吻是因爲愛,那麼順帝的碰觸,又是怎樣的意思?印象中自己好像問過這個問題,可是時間過去太久,杪冬已經不記得他是如何回答的了。
只是曾經聽見有誰在說——喜歡你。
那時候,杪冬還以爲聽到了順帝的聲音。
然而剎那的疑惑過後,卻仍是自己……
自己的聲音,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聲音,如無法掙脫的夢魘,一遍一遍在訴說——
喜歡你……
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我愛你。
猛然睜開眼,滿室的黑暗讓人一下子無所適從。
心臟還在劇烈地跳動着,額上滲出了層層冷汗,混亂的喘息一時間平復不下來,杪冬重重地吐了口氣,喃喃道:“是夢……”
黑暗中有人低笑一聲,接口道:“好像還是噩夢。”
杪冬倏的坐起身,只見牀邊坐着一團黑影,待到眼睛漸漸適應昏暗的光線,他纔看清那團黑影是甫子昱。
“你怎麼在這裡?”杪冬揉揉額角,問。
甫子昱湊過身,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他將雙手撐在杪冬身側,眼睛如野生動物般在黑暗中幽幽地閃着光。
“我就不能在這裡麼?”他問,“還是說,只有父皇能在這裡?”
杪冬皺了下眉,開口道:“你喝醉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甫子昱靠得太近,杪冬沒辦法下牀,只好伸出手將他推開一些,卻沒想到手指剛碰到他的肩膀,就被一股大力猛地壓了下來,嘴巴也被死死捂住。
“子陽……”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有粗重的呼吸在耳邊沉沉響起,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是我的。”
雙手被扣在頭頂,身體和腳也被死死壓住,嘴巴被捂得緊緊的,發不出一點聲音。甫子昱的脣滑過臉龐,滑過脖頸,在鎖骨上反覆啃噬着。
“子陽……我愛你……”
“我愛你……子陽,你是我的……”
溼潤的舌在胸口滑動,杪冬望着頭頂上牀幔流蘇的陰影,眼眸中有什麼東西晃動了一下。
我愛你……
黏膩的感覺一絲絲粘在皮膚上,腦海裡有什麼畫面晃個不停,呼吸逐漸混亂起來,恍然間杪冬覺得自己或許還沉浸在那個夢境中。
或許自始至終,就未曾清醒過。
是誰在說……我愛你?
曖昧的彩燈,濃烈的酒氣,女人豔麗的眉勾成魅惑的弧度,殷紅的脣一啓一合,漫不經心地吐露出那些嘲諷的語句。
『杪冬……你……想和我上牀嗎?』
『爲什麼露出這幅表情呢,真是可愛的孩子……你說你愛我……不就是想和我上牀嗎……』
長長的指甲泛着妖豔的光澤,沿着杪冬胸口上的傷痕慢慢滑過,微微用力,結了痂的疤就再次裂開,暗紅的血染滲了出來,弄髒了她漂亮的指尖。
『杪冬……你想聽我說什麼?』
擡起臉的一瞬間,她忽然恢復了偏僻小鎮上、向日葵小院裡的那個溫柔美麗的笑容,杪冬胸口一滯,然後就聽見她輕柔的,如嘆息般的語調——
『我愛你……』
黑色的吊帶裙從肩頭滑落,雪白的胴體在曖昧的光線中有着讓人透不過氣的美麗。素輕輕勾住杪冬的脖子,醉意朦朧的眼眸慢慢湊近。
紅脣貼上杪冬的耳根,她略微喘息着說:
『我愛你……』
白皙纖細的手貼着皮膚往下滑,一點一點探進他垮垮搭在腰間的牛仔褲裡。
素輕蔑地笑着,卻依舊用誘惑的聲調低聲道——
『杪冬,你想聽我說我愛你吧?』
『可是杪冬你知道嗎?愛情是一種詛咒……』
『我們啊……都會變成魔鬼……』
『我愛你,我愛你……啊……興奮起來了嗎?男人啊……都是一個樣……』
你會後悔的。
緊貼在自己脣上的紅脣,探進喉嚨的舌尖,一切都是如此瘋狂。
散落了一地的衣服,凌亂的牀單,女人溼潤而緊緻的肌膚,粗重的喘息,細密的汗珠……這是極致的享受?還是極致的折磨?杪冬有些記不清了。
只記得有那樣一股味道……
門哐的一聲被踢開,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禁錮在身上的力量驟然消失,隨後有什麼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音。
燈一盞一盞點燃,亮如白晝的光線中,沒有人能隱匿蹤跡。
有人歇斯底里地叫喊起來。
“憑什麼!?憑什麼!?”
“子陽是我的!你憑什麼——”
“子陽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我愛了那麼久,藏了那麼久——你有什麼資格來插一腳!?你從來就沒關心過他!你有什麼資格來插一腳!?”
“子陽是愛我的!他是愛我的!從小他就護着我,一開始他就偷偷地護着我……那一次,冬獵那一次我掉下山崖,他也跟着跳下來,我在山底凍得神志不清,他脫了衣服抱住我……我都記得!我都記得!我們纔是相愛的!你憑什麼j□j來!?你憑什麼拆散我們!!!”
順帝冷冷地看着他,只是道:“拖出去。”
隨着一聲悶哼,瘋狂的嘶吼戛然而止,房間裡一下子靜悄悄的,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順帝轉過身,看着牀上沉默不語的少年。
散落的長髮,敞開的衣襟,白得幾近透明的皮膚上,遍佈着刺眼的紅痕。
順帝危險地眯起眼,一點一點湊近。
手指慢慢撫過那些殷紅的吻痕,也不知被什麼蠱惑了,忽然就張開嘴,一口咬了下去——
只記得,有那樣一股味道。
香水,口紅,酒精.
還有一些粘稠的液體,散發着鹹腥的氣息。
以及——與它們混雜在一起的,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杪冬倏然翻過身,趴在牀沿上撕心裂肺地乾嘔起來。
親吻與啃噬,撫摸與j□j,都是那樣噁心。
素說的沒錯,愛情是詛咒,是惡魔,會讓人喪失希望。
“杪冬?”
順帝頓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又壓抑着沉默下來。
他下了牀,在杪冬身邊蹲下,漆黑的眼眸看着少年起伏的背不知在想起什麼,遲遲沒有動作。
最終他嘆了口氣,寬厚的手掌撫上少年的背,低聲說:“杪冬,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愛你?”
少年擡起頭,蒼白的面,通紅的眼。
他直直望向順帝,可是那樣厭惡與絕望的眼神,卻又像是透過了順帝,看向了另一個遙遠的,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地方。
“你會後悔的。”
他微微啓脣,一字一句道。